第23章 嫌犯身份
“能描述一下他的外貌, 外型特征嗎?”虞歸晚接過江起雲遞來的紙,按壓出圓珠筆筆尖。
這個問題之前來的畫像師已經問過了,秦菲給出了記憶裏的嫌犯相貌,但五官在畫紙上組合呈現出來時又不像了, 也許是心理和生理的雙重防禦機制, 導致她對那段痛苦的回憶産生了記憶偏差。
秦菲嘴巴動了動, 語速遲緩地講:“他的身材中等偏瘦, 比我高半個頭左右, 穿深色衣服,中長的黑色碎發, 臉型很瘦,眼睛是雙眼皮,對了, 他的瞳孔看上去有些灰蒙蒙的, 鼻梁和嘴唇很薄, 偶爾戴眼鏡,一只銀邊方框眼鏡。”
聽着秦菲的描述, 江起雲在腦子裏勾勒出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形象, 有着不太出衆卻極具親和力的長相。
虞歸晚在紙上草繪出秦菲形容的男人外貌, 舉起紙道:“你看看, 是這樣嗎?”
秦菲湊近看了看, 擰起眉頭,咬着下唇,“像又不像,他沒有畫上這麽嚴肅冷峻, 笑起來總是眼睛下彎, 給人很溫柔和善的感覺。”
虞歸晚并非專業的畫像師, 只能根據秦菲的描述還原到這個地步了,雖然仍有偏差,但至少有一點沒錯,嫌犯有着親和的長相和氣質,而他正是利用這副皮囊,一步步誘騙被害人走進陷阱。
“他将你綁架後,都做了什麽?”
秦菲做了幾次深呼吸,開口敘說:“醒來後,地下室裏只有我一個人,過了不知道多久後他出現了,他還是像以前那樣對我笑,我求他放了我,可不管我怎麽哀求,他都不理會我。
一開始他大概一兩天現身一次,給我水和食物,看着我喃喃,說什麽快了就快了,沒有比我更完美的材料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麽,他就是個瘋子!”秦菲肩膀微顫,趙玲坐上床來,緊緊摟住她。
“到後面,我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每天渾渾噩噩,分不清白天黑夜,但我一直沒有放棄逃出去的念頭,直到有一天,他帶來了一座半成品雕像,擺在我正對面的方向,然後……”
秦菲呼吸一窒,瞳仁緊緊收縮,“他……他拿出了一個冰凍的女人頭顱,一邊哼歌一邊将那顆頭安在了雕像上,當着我的面,往上塗抹雕塑土,他跟我說,他不在的時間,它會幫忙看着我。”
秦菲的臉色煞白,胸膛上上下下地起伏,因為劇烈的呼吸兩頰的頰肉不停翕動。
虞歸晚打斷她:“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你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後面再來看你。”
虞歸晚和江起雲一道起身,走到病房門邊時,秦菲小聲喊:“虞警官。”
虞歸晚停下回頭,看見秦菲盯着她,呼吸頻率已經緩和了下來,神情有些不大自在,放在被子上的雙手手指擰繞在一起,“虞警官,謝謝你,對,還有江警官,也謝謝你。”
虞歸晚輕淺一笑,“沒事,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我會振作起來好好練舞的,到時候你有時間的話,我想邀請你來看我們學校的舞蹈大賽。”秦菲真誠地向虞歸晚發出邀請。
“好,到時候記得給我留個好位置。”虞歸晚笑着眨眨眼。
出了病房,走在虞歸晚身側江起雲鎖着眉頭,躊躇一番後開口:“那孩子對你……是不是太熱情了點?”
虞歸晚像是不明白江起雲的意思,“什麽?”
江起雲腳步一頓,撇嘴,“沒什麽。”
虞歸晚忍住按捺下微揚的唇角弧線,輕咳兩聲道:“你想多了,她只是因為在昨天高度緊張的精神狀态下,我是第一個和她接觸并給予了她安撫的人,秦菲的家庭背景你也知道,父母從小離異,父親母親缺席了她人生中最為關鍵的塑造人格的童年和青春期,這也是導致她比同齡人更加內向腼腆的原因。”
“而嫌犯之所以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輕易騙取秦菲的信任,并非是他本身具有多大的人格魅力或是誘騙的手段有多高明,是因為他正好契合了秦菲潛意識裏對于缺席的父愛的需求,嫌犯塑造了一個溫柔成熟的男性長者形象,讓秦菲短時間對他産生了依戀的錯覺,這才會如此容易落入他的陷阱。”
虞歸晚頓了頓,語氣自如,“當然,她對我也是出于這種心理因素,并非你想的那樣。”
江起雲幹巴巴哦了一聲,嘀咕:“我也沒想哪樣啊……解釋這麽多做什麽……”
虞歸晚笑笑,沒再說話,兩人離開醫院。
回警局的路上,虞歸晚在心裏梳理着最新的嫌犯心理畫像,同時說道:“回到局裏我會出一份更為詳細的犯罪嫌疑人心理畫像,進一步縮小嫌疑人範圍,按照這個方向去……”話還沒說完,正在查看手機信息的江起雲開口打斷了她:“不用了,指紋檢索對比出來了,我們找到他了。”
江起雲将手機遞給虞歸晚,屏幕上放大的圖片是來源于公安內部公民信息網檢索對比出來的一張公民證件照,照片中是一個長相溫潤的年輕男人,皮膚白淨,雙眼皮,眼型較圓,棕色的瞳孔有些發灰。
男人分明沒有笑,但天生上揚的嘴角弧度又給人以微笑的感覺,任誰看了這樣一張臉,都不會将他和殘忍的變态殺人狂聯系在一起。
虞歸晚點開信息欄,姓名一欄顯示的并非秦菲口述的馮墨,而是叫馮丹青,馮墨是曾用名,現年25歲,畢業于北濱藝術大學油畫系。
虞歸晚盯着那個熟悉的名字,回憶起那次參觀的畫展,主展畫家特殊的畫作展現方式。
一瞬間,一個聯想将所有線索串聯成線。
新銳畫家,特殊畫紙,完美人皮,極致藝術!
虞歸晚指尖發麻,聲線也跟着吃緊,“去湛光畫廊,快!”
江起雲沒有多問一句,到達前方路口後,直接撥轉方向盤掉頭,踩下油門直奔畫廊所在的方向,同時讓虞歸晚聯系方昉,讓他申請對馮丹青的通緝令,将馮丹青的照片身份信息發送給各個交通樞紐治安巡邏民警,再聯系市局綜治指揮中心,一旦在各大治安、交通探頭發現嫌犯身影,立馬通知刑偵大隊和武警大隊。
虞歸晚和江起雲在半個小時後到達了畫廊,臨街街邊停放着一輛小型貨車,此時正有兩名搬貨人員從畫廊裏把包裝好的畫作搬到貨車上。
江起雲立馬叫停,虞歸晚則小跑進畫廊,看見馮丹青的三幅畫作已經撤去了兩幅,現在只餘下最大的《山》那副,畫廊老板正在指揮工人如何包裝加固,她高聲道:“停下。”
畫廊老板扭頭看她,剛想開口問你誰啊,虞歸晚大步上前,出示證件,“所有人雙手離開證物,離開現場。”
老板一臉懵,“不是,啥意思啊警官,能說個明白話嗎?”
江起雲跟進來,言簡意赅地解釋:“現懷疑此處有關于4.18特大殺人碎屍案重要證物,請所有無關人員迅速離場。”
其它人一聽,這小畫廊居然跟近來轟動一時的連環殺人碎屍案有關,臉色一變,忙不疊跑出去了。
畫廊老板也是吓得身體一哆嗦,上前賠笑道:“警官,是這樣的,你們的工作我肯定配合,只是你們檢查歸檢查,可別弄壞了其它的畫啊,這動辄一副就是幾十上百萬的……”
江起雲拉着他手臂把人往外送,“你放心。”
幾分鐘後,偌大的畫廊裏只剩下虞歸晚江起雲兩人。
虞歸晚取出随身攜帶的乳膠白手套戴上,走近包裝了一半的《山》,她的指尖摩挲過粗粝磨砂的油畫表面,繼而擡臂将整幅畫從畫架上取下,平鋪在地面,又将四周加固的畫框拆下。
她捏起畫紙,觀察到畫紙側面足足有近半厘米厚,有很明顯的分層界限,中間的層截面呈現某種蠟黃色的質感,與最上面一層和底下一層的紙質感截然不同。
虞歸晚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什麽特殊材料,這是一塊由人皮加工制成的畫紙,兇手殺人剝皮是為了在人皮上作畫!
虞歸晚站起身,聲線清冽,“讓法醫過來吧,這是一副人皮畫,我懷疑它正是來自馮丹青失蹤并申報死亡的父親。”
江起雲一瞬的震驚後拿出手機撥打電話,讓法醫痕檢出現場。
現場勘查和問詢同時展開,畫廊老板提供了馮丹青的電話,但并不知道他家在哪兒,說對方今早一早打來電話說提前撤展,願意賠償三倍違約金,然後給了他一個地址,要他幫忙聯系貨運公司将畫運到目的地,其它的他就不知道了。
江起雲派人去目的地調查,是貨運碼頭的一個集裝箱,負責人說大概中午的時候,有個年輕男人找到他,用現金支付了一筆存儲費,說等會有一批貨到,存貨三個月後再來取,但約定送貨的時間到了,也沒見說的車來,男人也沒留下聯系方式。
江起雲把畫廊老板提供的手機號發給技偵部門追蹤,技術員稱無法追蹤其手機信號,可能是嫌犯将手機卡取出來并且銷毀了。
時間每過去一秒,嫌犯外逃的可能性就越大,現在鎖定了嫌犯身份,最重要的就是實施抓捕,江起雲安排了所有警力,聯合綜治交警等部門在各個交通要道設卡蹲守,勢必斷絕馮丹青外逃的可能性。
而虞歸晚這邊,則在調查梳理馮丹青的個人資料,包括其成長經歷、家庭背景、社會關系,從而挖掘其扭曲人性背後的犯罪心理結構及其動機成因。
五月初始,下到重案隊,上至整個刑偵大隊,因為這個案子,并沒有享受到勞動節假期,所有人加班加點開展緝查工作,争分奪秒力争用最短的時間将嫌犯抓捕歸案。
北濱分局刑偵大樓大會議室裏,正在召開本案的第二次案件報告會及後續抓捕工作的制定商讨。
虞歸晚站在講臺上,用電控筆操作着幻燈片播放,介紹嫌犯馮丹青的過往生平,“馮丹青,男,北洲市人,現年25歲,父母早年離異,母親再婚于國外定居,馮跟随其父馮山水生活。”
“馮小學就讀于山葉小學,初中高中就讀于市三中,七年前報案其父馮山水失蹤,五年前申請為失蹤人,次年申請宣告馮山水死亡,大學第二志願錄取至北濱藝術大學油畫系,24歲藝術碩士畢業。
曾參加過多次群展,舉辦過一次個展,反響平平,今年年初于線上畫家論壇公開發表《山》《水》《我》系列畫作,在業內一炮而紅,成為本市知名新銳畫家,三月初進駐湛光畫廊進行畫作展覽。”
虞歸晚播放下一張幻燈片,投影屏幕被《山》的畫面鋪滿,“經法醫檢驗,該畫所使用的畫紙是由人皮加工而成的特殊材料,因其皮膚組織經化學藥劑洗滌,真皮層內的細胞核已溶解,無法提取有效DNA,證實其人皮來源。
但經查,馮丹青其父馮山水失蹤一案存在種種疑點,現有充分理由懷疑馮山水的失蹤乃馮丹青所為,而該繪制成畫的人皮即來自于馮山水。”
臺下一片嘩然,局長陳天凱叩叩桌面,示意安靜,“意思就是,嫌犯的殺人動機是為了剝皮作畫?”
虞歸晚點頭,“是,至于這種病态心理背後更深的成因機制還需要進一步研究分析才能得出。”
陳天凱不關心罪犯為什麽要犯罪,犯罪就是犯罪了,沒有任何原因能成為他犯罪的理由,他清清嗓子道:“嫌犯的犯罪心理先放一邊,當務之急是找出馮丹青,盡早将其抓捕歸案。”
刑天海憂心忡忡道:“犯人極其狡猾,一直有使用現金的習慣,這麽多天過去了,愣是藏得嚴嚴實實,沒在市裏出現。”
衆人小聲讨論起來,一邊咋舌馮丹青的殘忍和變态,一邊讨論該如何開展搜尋抓捕工作。
虞歸晚從臺上慢慢走下來,聲音平穩不見波瀾,“他不會外逃的,甚至……他還有可能會頂風作案。”
“小虞,你是指他還會伺機尋找新的被害人目标下手?”秦方明蹙着眉頭,眉心盡是被擠壓出來的深深紋路。
虞歸晚點頭,轉身盯着投屏上巨大的畫作,聲音低緩,“變态型人格的連環罪犯對于自身認定的某種使命有着近乎偏執的信念,甚至不惜已死去完成它。”
作者有話說:
嫌犯身份浮出水面,後面就是更刺激一點的追緝劇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