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确認屍源
江起雲挨個拿起失蹤人名單的詳細信息查看,剛翻看一半,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江隊長,屍檢報告出來了。”
來人是法醫室林覺予的小助理,還在實習期的蕭樂雨。
江起雲問:“你師父呢?”
“師父在洗手換衣服。”
一個當法醫的人偏偏有潔癖,江起雲搖搖頭,聽林覺予的小徒弟開始彙報檢查結果,
“死者,女性,根據其恥骨聯合檢查推斷年齡在22歲到25歲之間,身長165CM左右,屍表無其它創口和傷痕,右腳腳踝可見殘缺的2x2厘米紋身。
根據屍體檢驗情況及生長在屍塊上的嗜屍性蠅類發育歷期大小等指标推斷,死者死亡時間在4月8日至4月10日之間。
死亡原因及性質:因屍體殘缺不全且高度腐敗,暫時無法判定其死因,各屍塊之間離斷面均無生活反應,應為死後分屍造成,故死亡性質為他殺碎屍、抛屍。”
“分屍工具推斷:根據屍塊斷面及邊緣骨質較平整,推斷分屍工具為銳器,切、割、砍所致,北濱分局刑偵大隊技術中隊法醫室主任,林覺予,20……”
江起雲打斷蕭樂雨接下來的廢話,安排最為緊急的确認屍源工作,“身高一六五,年齡在二十二歲到二十五之間,腳踝處有紋身,近一個月內的失蹤女性拉出來一一排查。”
重案隊隊員立馬出動失蹤女性的摸排工作,耗時兩天後,方昉帶回來了一個好消息,經比對死者和一失蹤女性,信息高度吻合,方昉從一沓失蹤信息名單裏抽出一張黑發膚白大眼的女性照片,指指照片,“就是她了。”
衆人立馬圍攏查看死者的照片和詳細信息。
張雅,女,24歲,豐沛人,六年前考到本市一高校金融專業,畢業後進入某信托公司工作至今。
江起雲看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安排接下來的偵查工作,“明天把報張雅失蹤的報案人叫來局裏,還有通知張雅的親屬,來做DNA比對。”
江起雲頓了頓,補充:“冬薇負責聯系死者家屬,其它人繼續手上的工作,方昉再催催警犬大隊那邊,人手實在緊的話,申請市局支援,要盡快找到死者剩下的人體組織,利于接下來的調查,也是……對死者家屬的一個交代。”
說到最後,江起雲的聲音低沉了些,辦公區的氣氛也肉眼可見的沉重起來。
“好了好了,繼續幹活。”江起雲大力拍拍手,重新調動士氣,衆人各歸各位。
刑偵辦公大樓外,已是夜深,黑夜寂寥,大樓內卻是燈火通明。
江起雲去冰箱裏拿了幾個面包,扔到方昉、路嘯桌上,又随手丢給虞歸晚一個,然後面無表情地坐到椅子上,開始啃面包。
“謝謝。”
江起雲沒搭理虞歸晚,一手操作鼠标一手拿着面包吃。
時間一點一滴劃過,時針已是指向淩晨一點的位置,江起雲聚精會神看着電腦,冷不丁餘光瞥見虞歸晚從包裏摸出一個小瓶子和一板膠囊,倒了兩粒藥片和膠囊混着水服下了。
江起雲皺眉,下意識想問吃的是什麽,但扭過頭去的時候,虞歸晚已經将瓶子收好了。
“怎麽了?”見江起雲盯着自己,虞歸晚問道。
江起雲偏過頭,抛下一句冷淡的“沒”。
兩人沒再交談,繼續工作,幾分鐘後,江起身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拐過走廊,她卻是腳下一轉,走向法醫室的方向,臨近門前時,正好撞見從辦公室出來準備下班的林覺予,她趕緊叫住對方:“別走,問你個事。”
林覺予靠着門,拍拍哈欠,“說。”
江起雲攢眉使勁回憶剛剛一掃而過的那小瓶身上面的字,“有一個什麽藥,叫什麽文什麽拉辛的,就一小瓶,這麽大,你認識這藥嗎?”江起雲伸手比劃起大小。
林覺予想了想道:“文法拉辛?”
“诶,對對對,就是叫這名,這藥是幹嘛的?”
林覺予奇道:“一種常見的抗抑郁藥物,你問這做什麽?”
抑郁兩個字鑽進江起雲耳朵時,她表情驟然僵住,眼神裏出現震驚和不可置信。
虞歸晚,怎麽……怎麽會有抑郁症。
“問你話呢?怎麽,你有認識的人在吃這藥?”
江起雲回過神來,緊繃的臉部肌肉緩緩放松,面色有些恍惚,她搖搖頭,不再理會林覺予的追問,步履遲緩地回到了中隊辦公區。
虞歸晚還在認真和其它隊員分析案情,探研目前已知的信息。
江起雲坐回椅子上,目光緊緊鎖在虞歸晚背後,好似想要将她看穿看透。
虞歸晚感受到落在身後持久不散的目光,轉過頭和江起雲對視,這次江起雲倒是沒急着收回視線,只是緩緩皺起了眉頭。
虞歸晚走過去,問:“怎麽了?”
“你……”欲言又止半天,江起雲到底還是沒問出那句你怎麽了。
“沒事,繼續吧。”
又一次的口不對心,虞歸晚捕捉到江起雲一閃而過的微表情,但也沒追問。
淩晨兩點,一些連軸轉了二十多個小時的人扛不住,跟人換班後去休息室小憩,江起雲剛從痕檢室出來,走進辦公區,看見虞歸晚趴在桌上,後背隐隐可見凸出的肩胛骨和清瘦的肩頭。
江起雲放輕腳步走過去坐下,椅子發出咯吱一聲,她下意識穩住身形,聲音也嘎然而止。
路嘯拍着哈欠從兩人身邊路過,江起雲沖着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路嘯這才放輕腳步走去休息室。
這一排位置只剩下江起雲和趴桌上的虞歸晚,江起雲忍不住用手托着下颌,細細打量着這個十年未見的女人。
眉眼肉眼可見地脫去了青澀感,變得成熟優雅,少女時期臉頰兩側的微末肉感也褪去了,少了那種嬰兒肥的可愛,留下的是幹淨利落的下颌線,不笑的時候,微挑的眼角讓人覺得有距離感,難以接近,笑起來又如春風拂面,溫柔大方。
江起雲明明記得,虞歸晚以前性格內向,不擅長和人打交道,但凡碰上熱情一點的人就會覺得手足無措,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典型的社恐人士,每一次虞歸晚尴尬局促的時候,都是她站出來替她解圍,可現在呢,不僅連長相氣質都變了,連性格也大相徑庭了。
時間啊,時間到底有什麽魔力,可以一點點磨滅記憶中那個人的存在,用現實告訴你,活在過去的只有你一個人了。
江起雲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往後仰靠身體,按捏了一下眉心,睜眼時,看到虞歸晚肩膀瑟縮了一下,像是感覺有些冷。
江起雲看向辦公區的空調,初春的天已經開起了冷氣,因為中隊裏男的居多,個個都是怕熱不怕冷的主,所以往常都是四五月就開空調,一直要開到十月底才換暖氣。
江起雲往後伸手,碰上自己披在椅背上的外套時手又頓主了,遲疑幾秒,她起身走到沈冬薇的工位,拍拍她的肩膀,“冬薇,借一件你的常服。”
“我去給你拿。”
江起雲按下她肩膀,低聲:“不用,是挂在休息室嗎?”
“嗯。”
江起雲很快取來沈冬薇的常服外套,蹑手蹑腳走到虞歸晚身側,将衣服蓋在了她身上。
做完這一切,江起雲才忪了一大口氣,坐回自己位置繼續工作。
翌日,虞歸晚是被周圍嘈雜的人聲吵醒的,她坐直身子的一瞬,感覺到身上有什麽滑落,垂眼一看,是一件女士的警察常服外套,肩章是一杠兩星,自然不是江起雲的,那只能是隊裏另外一個女隊員沈冬薇的。
她撿起外套,拍拍灰,走到沈冬薇工位将外套遞過去,“冬薇,謝謝。”
沈冬薇剛要說該謝江隊,江起雲的身影就出現在大門處,兩只胳膊挂着十幾個熱氣騰騰的小塑料袋。
小籠包和豆漿的香味瞬間溢滿了整層樓,連離重案中隊最遠走廊底的技術中隊的人都循着味溜過來了。
江起雲找了個稍微寬敞點的空桌,将早餐卸下,招呼衆人,“都過來吃早飯,吃飽了好繼續幹活。”
“謝謝江隊。”衆人一擁而上,開始瓜分早飯。
江起雲雖然年齡在中隊裏并不是最大的,但年少老成,基本擔任着照顧中隊這些個小年輕吃喝拉撒的角色。
“你家夥剛拎了一袋走了,還拿啊,當我沒看見是不是。”江起雲打掉一男隊員的手。
“我剛拿錯了江隊,我拿成醬肉的了,我想吃鮮肉,我拿回來換呗。”
“想得美,有啥吃啥,挑什麽嘴。”江起雲說完,靈活地用食指挑起一袋小籠包,再拎了一杯紅棗豆漿走到虞歸晚桌前,放下早餐,“餓壞了肚子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們重案中隊欺負新人,吃了。”
說完就準備離開,虞歸晚卻開口叫住了她,“阿雲。”
江起雲身子一僵,轉過身,神情陰霾,“這裏沒有什麽阿雲,只有重案中隊隊長江起雲,你要麽叫我全名,要麽跟他們一樣叫我江隊。”
兩人間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這股低氣壓也波及到周圍,原本鬧哄哄的辦公區都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睜大眼,嘴裏塞着包子盯着這邊的動靜。
虞歸晚皺皺眉,起身向江起雲走近一步,“我們可以聊聊嗎?”
江起雲抱臂後退,渾身像是豎起了尖銳的刺,“工作時間,不聊私事。”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更沉,“何況,我和你有什麽好聊的呢?”
虞歸晚沒再開口挽留,注視着江起雲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重重關上了門。
剛剛換包子不成功的男隊員走過來,試探性地問:“虞老師,你吃醬肉包不?我能不能和你換啊?”
虞歸晚一點胃口也沒有,她也從來不吃醬肉包,索性答應了對方,“你都拿去吧,我不餓。”
男隊員也不客氣,道了句謝謝歡天喜地就拎着包子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