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人入職
周日早十點,一輛最新款的途銳SUV駛進公安家屬大院,穩穩停靠在單元樓下。
坐在駕駛位的是名中年男人,戴一支無框銀邊眼鏡,面相儒雅,一身休閑款西裝,外搭無袖針織衫,氣質斯文。
他拿起手機撥通電話:“我到了。”
“不急,慢慢下來吧。”
十分鐘後,虞歸晚的身影出現在樓下,她笑着和車裏的男人打招呼,“早,庭生哥。”
男人全名石庭生,而立之年,比虞歸晚大兩歲,是石中澗的兒子,這些年一直在國外工作,剛回國不久,之前因為石中澗的關系,認識了虞歸晚,兩人慢慢發展成為了朋友。
石庭生下車,紳士地為虞歸晚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虞歸晚禮貌道謝後上了車。
兩人要前往的地方是天甫路路口處的一家畫廊,畫廊正在舉辦為期一月的畫展,有數名4新銳畫家的作品展出。
石庭生是一個癡迷藝術的人,對文學、美術、音樂都十分感興趣,早早就約了虞歸晚回國後一起參觀這場畫展。
相反,虞歸晚赴這場約的原因并非是真的想欣賞畫作,而是想借這個機會明确拒絕石庭生的追求。
兩人之前一直以朋友加兄妹相處,但在半年前,虞歸晚察覺到石庭生待她的細微改變,她是學心理學出身,對人的語言、表情、包括肢體語言都很敏感,她很快就意識到石庭生向她釋放的信號已經不僅僅是朋友這麽簡單了。
雖然在第一時間,她就以某種石庭生一定能接收并理解的方式表達了委婉的拒絕,但石庭生卻好似不明白,依舊保持着之前待她的模式,毫不掩飾的特殊對待,恰到好處的社交距離,不會讓人感覺到負擔和不舒服。
這樣成熟體貼的人其實是很具有人格魅力的,但虞歸晚并沒有對石庭生産生絲毫超過友情以上的心動,因為她心中,已經完完整整填滿了另外一個人。
泊好車後,兩人進入畫廊,第一段走廊展出的是一些常駐畫廊較為出名的畫家作品,再往裏走,就是這次的主展。
新銳畫家馮丹青的作品。
不過他的畫作展出方式有些特別,別的畫要麽是挂靠在牆壁上供人欣賞參觀,要麽是裝裱進透明的展覽櫃,讓參觀的人可以近距離觀摩畫作細節。
馮丹青的畫就不一樣了,他一共展出三幅油畫,作品名分別叫《山》《水》《我》。
《水》以及《我》兩幅畫是挂壁在牆上,而巨大的《山》那副畫是直立在方形展館正中的矮展臺上,四米開外的外圍圍上了參觀者止步的戒示線,也就是說參觀者只能站在四五米開外觀賞這幅畫。
雖然畫幅本身較大,但這麽遠的距離,饒是不近視的虞歸晚都看不怎麽清楚畫的細節,其它的參觀者也只能囫囵看個大概。
虞歸晚對油畫了解不深,只看出來這三幅濃墨重彩的油畫大概是抽象畫的某種流派。
石庭生顯然是提前了解了有關這三幅畫的信息,主動和虞歸晚介紹道:“這三幅畫分表代表畫家的父親,母親,以及他自己,可以看到,主展的山這幅畫用的畫紙是很特殊的一種材料,紙張顏色較深,質地很有顆粒感,厚度也超普通畫紙幾倍。”
“之前有幸看過這位畫家的訪談,他提到選用這種特殊的畫紙是為了貼合父親意象化後的山的形象,相反,水那一張則是十分輕薄的畫紙,包括顏料畫筆的選用,都是展現母親在他心裏溫柔似春水的形象。”
虞歸晚踱步繞着《山》觀察了一圈,回到原位問道:“這位畫家和他父親關系不好嗎?”
石庭生微有詫異,“為什麽這麽問?”
虞歸晚:“畫的表現方式和內容能在某種程度上表現畫者的心理和想要表達的含義,畫家所繪的他父親的形象,側身站立,沒有明确的五官面容,身形線條模糊,以這種繪畫手法來看,不需要立這些警示線,參觀者近距離觀摩畫作的效果和站在幾米開外也是一樣的。”
“而畫家特意拉上四米的警示線,讓我聯想到了心理學上人際交往的安全距離原則,一百五十厘米到四百厘米是陌生人社交距離,即可以将四百厘米理解為陌生的分界線。”虞歸晚挽起耳邊一縷碎發,抿唇微笑:“抱歉,職業老毛病又犯了。”
石庭生笑笑,“沒事,你分析的有一定道理,這位畫家父親很早就去世了,在談到這副畫作的創作上,畫家說他和他的父親是傳統的中國式父子關系,父親在他心裏一直是以遙遠厚重的形象而存在,嚴厲而又不擅表達,就像這座沉甸甸的大山,遠遠看去,看不清他到底是什麽樣子,唯有用心去感受,才能覺察到這看似遙遠的背後隐藏的深沉父愛。”
虞歸晚想到了去世的虞舟海,那個總是不茍言笑,将所有時間精力奉獻給公安事業,錯過她每一個家長會,每一次生日的父親。
她微抿嘴唇,沒有回應石庭生,和對方繼續參觀畫展。
而就在畫廊正對面的街頭,有一家板凳面館,店如其名,就是兩三人圍着一個大的塑料凳,然後坐在小板凳上吃面。
店內人滿為患的時候,店家就會擺幾個凳子放到門面外,供食客就餐。
這會店內還有空座,但奇怪的是店面外卻擺了一個高凳,此時正有三個年輕人圍坐在一起。
“江隊,咱們幹嘛大老遠跑這來吃啊?”坐在小板凳上束手束腳不怎麽舒服的方昉問道。
江起雲目不斜視地盯着對面的畫廊,随口答:“老字號,好吃。”
一旁坐得更憋屈的路嘯嘀咕:“那咱們怎麽不進去坐,裏邊不是有空位嗎?”
江起雲按住坐在她對面膀闊腰圓能夠完美擋住她身形的路嘯,板着臉道:“請你們吃飯,怎麽這麽多要求,要麽聽我的,老實坐着,要麽等會自己結賬。”
方昉和路嘯對視一眼,同時笑眯眯問:“江隊,點什麽都可以嗎?”
“随便。”
路嘯搓搓手,叫來老板,毫不客氣地開始點單,“兩碗三兩的精品牛肉面,再加兩份牛肉,面裏加倆煎蛋,再要一份炸酥肉和一盤油酥花生,江隊,你吃什麽?”
“随便。”
“那就三碗吧,就這些。”
點完東西後,方昉路嘯樂呵呵地擦起油跡斑斑的凳子,擦完凳子發現江起雲還聚精會神盯着大馬路對面,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麽。
兩人回頭也望了一眼,偵查思維啓動,壓低身子問江起雲,“江隊,有什麽發現嗎?”
江起雲把路嘯的大腦瓜子推開,“沒有,別打擾我。”
路嘯自覺移動小板凳往邊上挪了挪,和方昉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今天還沒到午飯點,江起雲就叫上他倆說去吃午飯,結果開車十幾公裏就是為了來吃這樣一家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牛肉面,江起雲向來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辦案忙起來基本就是面包泡面各種速食對付,今天這一出實在是反常。
就在江起雲全神貫注盯着對面畫廊動靜的時候,虞歸晚和石庭生已經參觀完了一圈畫展,正往外走,出口的走廊臨街一面是巨大的玻璃窗,虞歸晚目光掠過時,忽地瞥見車流間隙馬路對面坐在面館門口的三人。
雖然有一彪形大漢将那人身影遮了大半,但虞歸晚還是從那露出一半的黑頭發腦袋和馬丁靴認出那人就是江起雲。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一旁的石庭生詢問:“小晚,怎麽了?”
虞歸晚搖頭,“沒事,走吧。”
兩人走出畫廊,原本該去一旁的露天停車場,但虞歸晚卻站在街邊叫住了石庭生。
“庭生哥。”
“嗯?”
“關于我們之間的關系,我想我們應該開誠布公聊聊。”
石庭生溫和地笑笑,“小晚,是我現在讓你感受到了負擔和壓力嗎?”
虞歸晚捋起耳朵碎發,搖頭:“不是你的問題,你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是我有了喜歡的人,所以你不該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了。”
石庭生有些驚訝,“小晚,不好意思,這太突然了,我能冒昧問一下,你喜歡的這個人是誰嗎?之前怎麽一直沒聽你提過。”
虞歸晚笑笑,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對面的街道,“是一個嘴硬心軟,脾氣執拗,卻又熱血正直的人。”
石庭生沉默了小會,然後露出了釋然性的笑容,“既然你有了喜歡的人,那我對你的追求于你而言确實是一種困擾。放心吧,小晚,今後我對你會止步于朋友關系的,至于你和你喜歡的人,如果有好消息了,記得告訴我。”他打趣道:“你知道的,我可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如果你們在一起了,庭生哥會真心祝福你們的。”
虞歸晚欣然一笑,随後兩人朝着停車場走去。
面館門前,方昉和路嘯不明所以地看着江起雲咬牙切齒地咀嚼着嘴裏的牛肉,仿佛是對這牛肉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江隊,你……跟這頭牛生前有仇啊?”路嘯開玩笑。
江起雲剮他一眼,“吃面!”
……
周一早八點半北濱刑偵大隊重案中隊辦公區內,一片哈欠聲此起彼伏,因為職業以及崗位的特殊性,重案隊的人基本個個都是夜貓子,天一黑,精神頭就利索,大白天要是不用出現場趕資料基本都有點精神萎靡。
江起雲大步流星走進中隊辦公區,引起方昉的驚呼,“江隊,你今天怎麽還打扮起來了。”
江起雲腳步一頓,眉梢上揚,“我平時不都這麽穿?”
方昉啃了一口燒餅用打量的眼光瞧江起雲,以為她這麽說是故意考察他的觀察能力呢,立馬頭頭是道點出江起雲和平時着裝打扮的不同。
“首先吶,你看,你這頭發明顯就是鼓搗過的,噴了發膠定型不說,你今天還修了眉毛吧?我記得你之前眉毛沒這麽細的,還有眼下的黑眼圈也沒了,肯定是塗了遮瑕。”
方昉走近江起雲,進一步打量,“還有這身衣服,我記得你平時穿得最多的便服就是襯衫加T恤,再搭一條通勤的深色褲子,今天怎麽穿起牛仔外套了啊,褲子中縫還有折痕,明顯就是新的。”
方昉的一番話引起其它隊員的附和,紛紛表示贊成。
最後,方昉笑嘻嘻推論道:“我知道了!江隊你是今天下班要去相親對不對?所以才特意打扮了一番,是為了給相親對象留個好印象。”
辦公區發出一陣起哄的口哨聲。
江起雲涼涼地掃過去一眼,衆人立馬老實了下來。
“來啊,都過來,咱們大隊新入職的犯罪心理側寫師到了,大家互相認識一下。”
秦方明的聲音在衆人身後響起,江起雲是第一個回頭的,也是第一個和虞歸晚目光對視到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