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夢裏越美現實越殘酷
“boss?”
聽見敲門聲,顧顏殊從回憶中醒來。理了理袖口,說:“進來。”
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推門進來,“boss,療養院那邊打來電話,夫人的情況很不好。”
顧顏殊手一頓,下一刻,抓起桌上的西裝外套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打電話:“備車,去念香療養院。”
在外面坐着的秘書小姐Erica看他急匆匆往外走,抓起行程表就勸阻:“boss,十五分鐘後馬上就有一個招标會要開始……”
顧顏殊理都沒理她,皺着眉往外走。Erica也不敢跟出去,站在原地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雙手接過她手裏的行程表看了看,然後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沒辦法了,找副總去吧。Erica,youknow,只要關于夫人的事情,boss那裏,沒得商量。”
Erica這位金發美人表示自己壓力山大,“oh,no!Denny,夫人那裏出了什麽事?”
Denny攤攤手,“具體的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夫人鬧了一場,好像還見了血。boss現在應該非常着急……”
所以說,招标會?那是什麽東西?你說很重要?有夫人重要麽?
顧顏殊趕到療養院的時候221病房鬧成一團,依稀還能聽見嘶吼聲。顧顏殊的心揪成一團,快步往裏面走,就看見陸遺珠,他最寶貝的遺珠,全身濕透,袖子上全是血,被人用繩子捆着束縛在床上……
他忽然就裹足不前,站在門口,他不敢進去。他不敢相信,那是他深愛的、安靜的、美好的陸遺珠。
“顧先生?!”強行按住她的護工看見顧顏殊,急急忙忙撒了手解釋:“顧先生,這不是我們……”
顧顏殊走進去,冷聲說:“出去。”
“顧……”護工還想解釋,顧顏殊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滿臉寒霜地拔高音量:“我說讓你出去!”
護工不敢再說話,跟在醫生後面灰溜溜地出去了。臨走時還小心翼翼地把門給帶上。
顧顏殊朝她走過去,她依舊被捆綁着,左邊的白色廣袖上血跡斑斑。她已經平靜下來,目光空洞的看着窗外。只是在顧顏殊走近自己的時候,瞳孔有輕微的收縮。
他伸手替她把繩子解開。
“遺珠…遺珠……”顧顏殊鼻子酸澀,幾乎是含着淚顫抖着雙手去觸碰她的臉頰。
陸遺珠側頭想躲,卻沒有躲開。他溫熱的手,她冰涼的臉。有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他伸手為她拭去。
“遺珠……不要哭……”
她側頭看向他,幹澀的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放我走……”
顧顏殊全身所有力氣,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戛然崩塌。跪倒在她病床前,一手捂着臉,濕熱的眼淚濡濕了掌心。“不,”他的聲音,卻仍舊是不容置喙的。“你休想!”
“老師……”她伸出左手覆上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手腕處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還沒有經過處理,細微的血流從手腕處滑落,沾在他手上。“我試過了……”
——老師,我用盡全力,還是沒能愛上你。
顧顏殊幾乎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這樣悲哀,悲哀到最後就變成了憤怒。他捏着她的肩膀:“我到底哪裏做的不夠好?!”
他不相信,一個人真的能夠這樣狠心絕情。即使他掏心挖肺,她卻連半分情感都吝啬。
陸遺珠掙開他,“你要什麽時候才能清醒?”環視四周,“你把我送到這裏有什麽用?早就說過,我沒有病!顧顏殊,真正應該看心理醫生住療養院的人,應該是你!”
顧顏殊面目冰冷地看着她,想起這麽多年,自己那些沒有任何回報的感情。自嘲冷笑,他傾身過去就吻她。即使她拼命躲閃,他卻将手牢牢放在她腦後,用力把她壓向自己。
她想逃,卻越來越清晰感受到他在自己唇上輾轉的舌尖,他甚至變本加厲,把舌頭探了進來。“顧…顏殊……你放……”
她的唇這麽軟,她的氣息這麽近,她的拒絕這麽微弱。顧顏殊越來越貪婪,甚至把手探近她胸口。她很瘦,鎖骨很突出,摸在手上卻是冰涼的。就像第一次抱她一樣,讓他想起冰肌玉骨。很滑,他愛不釋手地反複摩挲。
陸遺珠被他壓在床上撫摸親吻,掙紮不開,她覺得自己身上好熱,幾乎要着火了。卻突然在枕邊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鐵片,她抓起這根救命稻草就往前一劃——
“嘶!”
顧顏殊也很瘦,陸遺珠這一下正好劃在他鎖骨下,出現一條淡淡的血痕。
兩人同時頓住,顧顏殊低頭一看,失笑。居然是一枚小小的銀發梳,應該是她剛才掙紮的時候,頭上散落下來,掉到枕頭邊上的。
陸遺珠捏着發梳上的花片,看着他,面無表情。花片上的珍珠磕在她掌心,有輕微的疼痛。她身上被他撫摸過的地方此時冷下來。好像剛才那把火根本沒有發生過。
他跌坐在床上,看着她說不出話來。其實是很小很小的傷口,可以忽略不計。可是對于顧顏殊而言,這是她親手劃在他心上的。
“遺珠,我愛你!我在說我愛你,你真的不懂嗎?!”
陸遺珠淡漠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你愛我,跟我有關系嗎?”
顧顏殊沉默不語,起身按鈴把醫生叫過來。
夏輕雨敲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大財主顧顏殊正站在窗邊,背影很蕭索,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的病人陸遺珠小姐正坐在床上,梳理自己那一頭難打理的發髻。
她雪白的中衣上有斑斑血痕。
夏輕雨相當不解,自己只是臨時跟同事換了個班,怎麽一回來就是這麽難收拾的場面。
不敢多問,夏輕雨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顧先生。”
顧顏殊回頭,又是那個無懈可擊的,沉穩如水的顧先生。“拿包紮的東西來。”
夏輕雨一顆心放回肚子裏,微笑着說:“好的,我這就去取。”
“讓護士去。”顧顏殊走近病床,無視陸遺珠冰冷的眼神,替她把發梳插回去。“我要問你一件事。”
讓門外的護士去拿東西,夏輕雨把房門掩好。“顧先生有什麽話就問吧。”
“我想知道……遺珠現在的情況怎麽樣,能出院嗎?”
陸遺珠冷冷地開口:“我不想出院,這裏很好。”
顧顏殊皺皺眉頭,“遺珠,不要胡鬧。”然後擡頭看向夏輕雨,“夏醫生?”
夏輕雨看了陸遺珠一眼,最後覺得自己還是保住飯碗比較妥當,快速地回答:“顧夫人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抑郁症也都是輕微的,回家療養那是再好不過的了。相信顧家的條件肯定會比療養院更好,但是還是需要請個看護的。”
護士敲門進來,把紗布繃帶放下就匆匆離開,表示一分鐘都不想在這個房間多待。顧顏殊頓到她面前,拉過她的手,拿起藥粉灑在她手腕上。藥粉灑在手上很疼,陸遺珠抿着唇縮了縮手。卻被顧顏殊瞪了一眼,強硬拉住。
“現在知道疼了?鬧騰的時候怎麽不動動腦子!”話雖如此,手下的動作卻又變輕了一點。把紗布和繃帶包好,才起身。
“她的感情冷淡,為什麽沒有任何進展?”
把這一幕從頭看到尾,嘆了口氣,夏輕雨說:“顧先生,其實無性戀真的不是心理疾病。就像同性戀一樣,這是一種正常的情感走向。顧夫人并不是感情冷淡,只是她覺得沒有必要把感情浪費在愛情上。”
陸遺珠起身,開始往中衣外面套曲裾。淡綠的入塞七重衣,一層一層,繞得很繁複。顧顏殊看着她,表情很複雜。負手在背後,他轉着自己無名指上的鑽戒,沉默片刻,然後說:“知道了。”
又過了十分鐘,陸遺珠才把整套曲裾穿好。她擡頭朝着顧顏殊扯開一個很淡的微笑,“老師,走吧。”
說完就轉身想走,顧顏殊從背後抱住她。那麽緊的一個擁抱,兩個人都說不出話。他烙了一個滾燙的吻在她脖頸上,她被燙得渾身一抖,心頭不由自主就軟化了一點。
他是顧顏殊啊……
即使沒辦法愛上他,她還是……非常的,依賴他。
許久,他才放開她。牽起她的手說:“走吧,帶你去辦出院手續。”
夏輕雨默默地跟在兩人身後,沒有說話。穿着西裝的男人,牽着一個穿淡綠曲裾的女人。卻沒有不和諧。
夏輕雨甚至覺得顧顏殊好可悲,但是又太偏執。帶兩個人辦完出院手續,夏輕雨站在樓上目送他們上車離去,苦笑着捂住胸口,沒有說話。
他才沒有那麽笨,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讓自己也變成一個悲劇。他就走到這裏好了,戛然而止,很好。
夏輕雨閉上雙眼,恍恍然又想起初次見面的時候,是冬天。她穿着一身湖水藍襖裙站在樓下,身上還披着帶毛的織錦鬥篷。
流雲髻配流蘇步搖。
穿着病號服的病人在護工陪同下來來往往,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正常人最多的地方,她依然淡然自若,美得觸目驚心。
把手插進褲袋,摸到裏面一枚被捂得溫熱的步搖,夏輕雨苦澀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