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這些天,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山上,亦有一些幫派索性将門中孩童都帶了來,山上門人忙着安置來客,擺擂布置。
莊複也不再下山,将這些人一一問候過去。
及至屠妖大會召開的前一日,莊禮把莊複叫到了身邊。
現下只有山頂是個清靜處,莊禮的後院更是幽寂非常,燒毀的藏寶閣無人收拾,便荒在那裏,滿園的雜草和落葉。莊禮在牆邊的空地擺了蒲團和矮桌,桌上有酒。
莊禮本端坐着等他,見莊複來了,坐到他身邊,便松垮下來,往後一倚,拿手勾着酒壺,斟了兩杯酒出來。
父子二人并不說話,對飲幾杯過後,莊複放下酒杯,望向莊禮,道:“爹,要做嗎?”
莊禮側頭挑着眼睛看向他,見他眼中并無半點旖旎,只有決然,便笑了,道:“不必了,倒是可以坐近一些。”
于是莊複跨越了小桌,坐到莊禮身邊。莊禮扔掉酒杯,伸手攬他,他也并沒有躲。
攬了他的肩膀,莊禮也無事可做,将手指插到莊複發間,拽出一縷頭發來,纏在手裏把玩。
莊複也放松下來,倚靠到他身上。他聽到莊禮每次呼吸都沉而緩,像長長的嘆息。
這樣坐了許久,莊複緩緩閉上雙眼,又在莊禮懷裏動了動,反手摟住他的腰。
莊禮也環緊了他,将臉埋進他發間,又在他頭頂上輕輕吻了一下。
“去吧。”莊禮松了手,說。
次日,屠妖大會如期召開。
莊禮一身靛藍勁裝,外披藍底銀紋的袍子,坐于堂上。
大會由楚老堂主主持,宣講了紅鸩教的諸多罪行,以及程綿功成之後将對武林造成何等危害,誅殺程錦、根除紅鸩教、銷毀毒功已刻不容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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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下英雄豪傑彙聚一堂,衆心成城,必能将紅鸩教一網打盡。只是當今武林人自為政,群龍無首,一盤散沙難以成事。今日此會,旨便在找出一德行兼備、武功超群之人,當選武林盟主,統領江湖,號令天下。”
“好!”在座之人紛紛響應。
楚老又道:“說到江湖聲望,武功身法,如今江湖除了我蒼意派門主莊禮,再無出其右。若是有自認武功好過門主,便可上擂臺一試。”
“好!我周老六自以為力大無比,無人能敵,就來讨教讨教!莊門主,下來比劃比劃吧!”
一黝黑壯漢跳上擂臺。
莊禮終于發話,道:“我兒莊複代為出戰。”
莊複于是走上前來,也跳上擂臺,行禮道:“請多指教。”
他帶着雙劍,一把凝雪,一把赤心,皆背負在身後,卻未曾拔出,只比拼拳腳,三招之內就将這周老六打趴在地。
此局完了,莊複也未曾下去,只身站在擂臺上等候。
接下來又有數人上臺與他比試,皆敗在莊複手下,不過皆是莽夫,那些名門大派的人并未出手。
待到莊複接連打了十餘場,氣息已有些不穩,一書生打扮的白衣公子款款走上臺來,是東古山的掌門公子,道:“我倒是無意什麽武林盟主之位,只是你我平輩,也想與你讨教讨教。若是僥幸勝出,那便當作都是替父出戰,這武林盟主就由我東古山掌門來做了。”
“請指教。”莊複道。
這白衣公子用扇,扇中藏有暗器,可刺可射,收放自如,防不勝防。只是他的動作在莊複看來已是一目了然,只是未免許多麻煩,莊複沒躲,直以胸口接下一排飛針。那針甚至未能刺破莊複衣物,便散落在地。
步步近身,一掌向着白衣公子門面拍下,又在擊中之前止住了手。
白衣公子吓得臉色煞白,一動不動,莊複剛要退後,便見兩根銀針自那人的發髻中飛出,直刺向他的雙目。
莊複先前與韓堂主交了手,對這招早有防備,眼也不眨,将真氣聚集于頂,發散而出,那兩根針停在他眼珠前,又原路折回,一左一右劃過白衣公子雙頰,釘在後方石板地上。
白衣公子這才跪地求饒,徹底認了輸。
東古山之後,各路名門望族紛紛出手,也再不顧什麽長輩小輩,紛紛拿出絕學,招招下死手。
莊複又戰了十幾場,劍仍是未曾出鞘。
莊禮自诩天下第一,看來并非自吹自擂。莊複跟他學了不到兩年,便已一騎絕塵,如今交手下來,這些江湖人士在他眼中,宛若剛剛入門的稚嫩孩童。
正如當年莊禮看他。
在場的有所企圖之人都上前比過,由清晨至黃昏,莊複已是大汗淋漓,也覺疲乏,下手便不再收力,一掌擊碎了對手的肩膀,腿下一掃,亦将對方腿骨生生踢斷,白骨刺出,倒地哀嚎不斷,被人擡了下去。
楚老道:“可還有人上前挑戰?”
接連問了三遍,無人應答。
楚老便道:“如此,武林盟主當屬蒼意派莊禮,可有異議?”
“我有!”
一人自角落中站出。
那人身穿黑袍,頭戴鬥笠,掀開面紗,便見他整張面孔猙獰可怖,沒有哪一寸皮膚是好的,正是消失已久的左堂主。
小香也站在其身邊。
莊複前幾日便去見過他們。
“我本名木英凜,胞妹木英香,為前朝太仆木占秋遺孤。當年木家為人構陷,被滿門抄斬,從中挑撥是非的奸人,正是莊禮。”
“此後我隐姓埋名,又潛伏入蒼意派之中,多年來隐忍不發,為其鞍前馬後,正是為了搜羅其罪證,正是為了此刻,揭露他的本來面目。”
“莊禮,我承認你武功了得,天下無人能敵,但論起德行,你鮮廉寡恥,暴虐無道,陰險狡詐,這些年間,直接或間接慘死你手下的人,還要比紅鸩教所害之人多上許多。若說屠妖,首當其沖,便是你這妖魔!”
莊禮望着他,并不言語。
莊複則是望着莊禮。
又有人從其他地方站了出來。
“我乃龍岩派吳繼春,當年蒼意派要在龍岩山設立分舵,想要霸占龍岩山,我夫君自然不從,莊禮便孤身上山,殺盡我龍岩派所有男子,剩下我們孤兒寡母茍且偷生。”
“吾乃忡幫段蘭思,父母叔嬸皆為蒼意派韓堂主韓杉那魔女所害,近十年來四處查訪,得知亦是受莊禮指使,所為竟是,幾人曾有一面之緣,醉酒時沖撞了他,便下此狠手,将我父母叔嬸四人亂刀刺死,丢入河中!”
“我是甲莊馮餘……”
站出聲讨莊禮之人接連不斷,所言皆是觸目驚心,所言之人莊禮當真是極惡窮兇,多年來作惡不斷。
“莊禮,你為了當這個武林盟主,奪取毒童子,挑出紅鸩教事端,又設計誘導紅鸩教弟子對各家之子下手,實在是用心險惡,罪當萬死。”左堂主木英凜道。
“你要殺我?”莊禮道。
“我功夫遠不及你,不過,多行不義必自斃,自然有人能對付得了你!莊禮,你自己不出手,叫莊複帶你出戰,所能證明的自當是莊複的功夫了得,你二人若是不交手,怎能知道誰才略勝一籌呢?”
莊複也抽出了劍。
所持之劍是周問雙生前佩劍“凝雪”,直指莊禮。
莊禮終于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下高臺,走到莊複面前,問他說:“你又與我,有何仇怨?”
莊複望着他,持劍的手在抖,他說:“我是,我是……”
“我是莊複。”他說,終于不抖了。
“我與您無仇無怨。”
說着,他揮劍攻向莊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