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莊複在牢房外焦急等待,過了許久,大門才重新打開。
先是莊禮與其下屬,緊随其後正是江義。
他神情恍惚,莊複上前,正欲說什麽,就聽江義說:“我……如今恩怨已了,我不會再過問江湖上的事了,我會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過常人的生活……這世上再無江流派。”
說罷,他便繼續往山下走了,派中無人攔他。
“榮婆婆呢?”莊複問莊禮。
“殺了。”莊禮說。
“這……這是為何?他年紀尚小,還是需有長輩在身邊看護。”
“有那老妖婦在他身邊一天,他就一天不得安生。如今他總算看得開了,就随他去吧。”
莊複杵着杖一瘸一拐地走,莊禮索性将他橫抱了起來。
往山上走到一半,莊複說:“回您那裏吧。”
有太多事情應該問清。
莊禮于是又轉了向,抱着莊複回到自己宅院。
熟悉的布局陳列,莊複本以為再也回不來,見不到了。
徑直去了書房,莊禮将莊複放到羅漢床上。
這羅漢床的一邊又多鋪了一層軟墊,裏側還堆滿了軟枕,靠上去十分舒服。
莊禮自己到書桌前寫畫,莊複坐起來,問他說:“爹,你在裏邊和江義說了什麽,為什麽不讓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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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讓你聽,不就是不想讓你知道嗎,還問什麽。”莊禮道。
“為何不想讓我知道?”
“你不是也有許多事瞞着我嗎。”莊禮道。
莊複從羅漢床上爬了下來,一蹦一跳地來到書桌前,道:“那你問我一事,我再問你一事,我們互相交換。”
莊禮一手撐着頭,笑着看他,道:“我的事不打算說,你的事我又都知道,憑什麽要和你交換。”
“你怎麽這樣,你就不能告訴我嗎?”
莊禮笑意更深,說:“近來是怎麽了,怎麽總是這麽沒大沒小。”
莊複癟了癟嘴,道:“複兒唐突了。”
莊禮殺了江義滿門,偏偏留了江義一命,也默許他放了江義。而後江義在榮婆婆的幫助下重整江流派,伺機奪取毒童子,意為報仇。
如今莊禮三言兩語就讓江義放下了恩怨,選擇歸隐,還殺了榮婆婆。那莊禮所說之事,足矣抵消滅門之仇。
或許從一開始,莊禮便是好的呢?是他被人誣陷,周問雙又受人挑撥……
怎可能有人能誣陷得了他。
莊複又往前蹦了蹦,在書桌對面坐下。
莊禮柔軟地望着他,莊複難以忍受這種視線,錯開他的目光,扯過他撐着腦袋的那只手,掀開袖子,将他那一排疤痕暴露出來。
昏迷之時所見所感并非錯覺,被困地下的時候,莊禮每過一段時間,就割腕放血喂他。
再将麂皮手套整個取下,只見五指皆纏着繃帶,繃帶已被血浸透。
将繃帶一圈圈拆下,只見所有指甲蓋都已不見蹤影,指尖與指肚也挫傷滲血。那時他一直在用手挖掘。
另一只手也是如此。
當時他以右手攻擊程綿,從右手開始中毒,莊複雖馬上給他喂了血,但毒氣蔓延之快,已經侵蝕右手經脈。回來之後,莊禮做什麽都是用左手,這般看來,右手已不大能動,連筆都抓不起來,更無法用劍了。
再加上當時強行以真氣突破被毒氣阻塞的經脈,如今經脈受損,莊複再也感覺不到以前圍繞着他周身的那股剛烈的真氣。不知他真氣護體刀槍不入的功夫還剩下幾成。
莊複從書桌上擺的小箱子裏拿出藥粉,灑在暴露出來的十指的傷口上,再重新用布一個個包紮起來。又說:“您以後不要再戴手套了,這樣恢複得慢。”
莊複低着頭為他揉按着僵硬的右手,許久沒有出聲。
回來之後,莊複不止一次地想過,為何他那時沒有殺他,取他的心頭血。這不是他一直把他留在身邊的目的嗎?
是他還信不過他所說的?以為他要害他?
可那般情形之下,本就是九死一生,他又怎會說這種謊,莊禮應該清楚。
還是他其實早就知道,他們根本不是親生父子,一切都是周問雙所設的一個局。
沒有親緣,又飲了那麽多毒血,即會當場暴斃。
越想越覺得當是如此,就連他也被周問雙騙到了。
可那兩滴血相融了。他是他的親生父親,周問雙也沒想這麽害他。
都不是,都不是,那又是因為什麽呢?
還能是因為什麽呢?
莊複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
他擡頭去望莊禮。這一次,是莊禮将視線游離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