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河清, 這是今晚新海直播裏會提的問題, 給你熟悉一下。”
伍恒低頭看手中的紙面, “你最想合作的男歌手是誰?為什麽?”
“我想一個人唱歌。”季河清不假思索。
“……”
伍恒再問:“你發到社交媒體的自拍會先經過PS嗎?”
“沒有自拍的習慣。”季河清答。
“……”
“你不要回答得這麽僵。”伍恒快速翻了翻手上的幾頁紙, “這裏附有參考回答,你照着背吧。”紙張遞給季河清。
“‘怎麽樣評價你的開車技術?’”季河清逐字念,“‘游刃有餘,穩中帶野’——這和音樂或娛樂有半毛錢關系嗎?”
“‘你覺得自己是小狼狗還是小奶狗?’”季河清朗眉皺起,“‘小奶狗中的小狼狗’——我一個活生生的人,為什麽要當什麽狗?”
對上述內容一知半解的伍恒:“問題是媒體平臺提供的,由熱門話題大數據篩選得到, 肯定是網友們感興趣的。”
“這都是些什麽問題?”季河清嫌棄道。
“網上近期流行的什麽梗。”伍恒頓了下,做出讓步,“這樣吧,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怎麽答就怎麽答吧。”
季河清勉為其難地繼續浏覽題目。
第六題:你更喜歡蘿莉還是禦姐?
真是亂七八糟的問題……更喜歡啊……既不是蘿莉也不是禦姐,而是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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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河清的臉頰發起燙。
擱在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伴随着短促的特別鈴音。
于是伍恒眼見着季河清立即取出手機,雙目亮得像星子, 唇邊綻開笑。
忍着不問、不插手, 伍恒走向門口,“我出去處理其他事。”。
季河清應了一聲, 目光黏在手機屏幕上——
姜皎:早安。
半個來月,她第一次不是用“。”回複他的“早上好”。
把簡短兩個字反複看了三遍,一筆一劃在腦海裏寫刻。季河清臉埋于臂彎間, 睫毛顫得飛快,恍恍惚惚似的低低自語:“要命……真想見她……”
一個上午情緒都處于高峰狀态,直到十點五十四分。
季河清收到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彩信。
預覽欄裏當先的“姜皎”兩字,阻止季河清直接把信息拉黑的動作。
幾十來字的一段話,加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姜皎,白藍校服,高馬尾,盈潤嘴唇帶笑,美得讓人心顫。
心顫之後是兜頭而來的涼意。
照片裏還有另一人。是個同樣校服的男生,高瘦清俊,手搭握在姜皎的肩上。距離、神态和動作全都在說明,他們之間不是單純的同學或朋友關系。
“原來如此……”
季河清眼神空飄地呓語,脊背弓成脆弱的弧度,攥緊的手指骨節陣陣泛白。
難怪覺得她對他有些特別,難怪以為她望來的眼裏常含着些說不清的意味。
昔日沒有去探思的細節在此刻一一有了解釋。
難怪每次……她都要關掉房間裏的燈……
“你這個傻逼,從始至終只是個替身啊……”
季河清喉嚨裏疼,胸腔裏疼,好像叫什麽東西在重撞狠割,無一處完好。
彩信裏說,姜皎和……那人從初三認識,高中相戀,在一起五年。
那人完整地完全地參與進她的青春。
多麽讓他羨慕啊……他又是多麽可笑啊!
季河清的胃像有刀絞,每絞一下,酸苦就往上湧。
哆哆嗦嗦地,他退出彩信,給置頂的聯系人發去短信:“我和楊海晏長得很像嗎?”
發完,猛地丢開手機。怎麽可能不像?
那人,楊海晏,是他同父同母的哥哥。
***
季河清并非一出生就住在小鎮石井。
他的記憶裏有一段合家四人生活的日子。父親是外企高管,母親是全職主婦。哥哥比他大6歲,聰穎溫和,盡管彼時年紀不大,對他這個弟弟并不乏愛護。
父親總是很忙,平日見不到影,一年裏為數不多的相處時間裏,對他總是冷淡的。不常見的爺爺、奶奶、姑姑等對他也很冷淡。
大概是從他上大班或者是更早的時候起,父親每次回到家都會和母親吵架。
他害怕地掉眼淚,揉幾下眼睛,一手去拉媽媽的手,踮起腳一手想去拉爸爸的手,想讓他們和好。
父親看不見他似的,向母親放出冷言冷語。
哥哥會上前來拉他,把他帶回房間。于是他知道眼淚是沒有用的。許多次,他只能和哥哥在房間裏茫然地等待外面的吵聲止歇。
再後來,母親和父親離婚,帶着小學一年級的他輾轉去到石井。
他改姓為母親的“季”。
母親沒錢買電話,他背下從前家裏的座機號碼,用攢下的早飯錢,偷偷去小賣部給哥哥打電話。三年級的五月,他撥出的號碼突然變成了空號……
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其實很脆弱。脆弱得捱不過時間,跨不過空間。
在大人們的有意阻隔下,他失去了哥哥的音訊。
他一路無波無瀾地和母親生活,漸漸淡忘其他有親緣關系的人。
然而,17歲那年暑假,普通的一天。
他上樓喊母親用午飯。敲了好一陣門,推開,發現母親握着手機淚流滿面。
***
中午吃過飯,姜皎在窗邊沏茶。大捧陽光經玻璃過濾映射進來,紗簾半開,茶香與光影之間氤氲無限散漫。
抿第一口茶時,收到季河清的短信。
杯中的清茶一顫,蕩出圈圈漣漪。姜皎将手機擱置一旁。
這個問題不需要回複。
他既然這樣問,說明已經得知她同他有接觸的原因。
她從來沒有也懶得刻意掩飾。
所以明白遲早會有這麽一天。
像久渴的獨行者,她每次看見他,無法控制地會上去飲一口解渴。
現在……這樣挺好,他以後必然會拒絕。甚至再無相見的可能。
讓她得以停止沉堕。
姜皎慢慢地把杯裏的茶湯飲盡,在陽光裏合上眼。
大段的過往翻騰回現。
春末的花梨傍晚來得遲,空氣濕潤。姜皎在教室做完所有課後作業,獨自踏着夕照來到停車棚。
姜皎解開鎖,推自行車,動不了。發現自行車輪胎是癟的。
“同學,需要我……”
“不需要。”姜皎漠然打斷男生的話。這男生在她來到前已站在這裏。
這是上初中以來第四次,她的車胎被放氣。
想載她?做夢。
這樣的搭讪手段真是非常蹩腳且智障。
姜皎像前三次一樣,剜一眼“加害者”,記下他校牌上的名字,轉身就走。
“等一下,同學!”男生在後頭急聲說,“我有打氣筒,真的不需要嗎?”
“……”姜皎停下腳步。這次的“加害者”和之前的似乎不太一樣。
長相也比之前的三個好。
“你在這等我一下,我跑去拿打氣筒。”
“給,呼……打氣筒。”
“呼……你會,會用嗎,我來打吧。”
姜皎冷眼看着男生忙活。
“好了!”男生拍拍沾上輪胎髒污的手,笑得斯文幹淨,拎起打氣筒返向雜物室。
姜皎略一挑眉,坐上自己的單車,騎出學校。
車胎的氣不像是他放的。
算了,不向教導主任告這個“楊海晏”的狀了。
彼時,姜皎沒有把這個奇怪的人放在心上。
……
太陽曬得太久,眼皮發燙。
姜皎赤腳離開窗邊。
“物色別的人來填詞。”姜皎用平板發微信給林虹。
手機孤靜地躺在陽光裏茶幾上。
作者有話說: 姜皎的三觀不太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