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适
話音落地, 肖暑重新站直了身體,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将付秋星完整地覆在了陰影裏,他的目光追随着他,甚至不得不微微仰起自己的腦袋。
“厲害, ”付秋星渾身都已經被冷汗浸濕,即将發作的身體不停的顫抖,甚至不得不死死地捏着身下的輪椅, “借刀殺人使的倒是不錯。”
肖暑帶走了自己碰過的那個茶杯,單手扶住欄杆,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嘲諷地勾起嘴角:“謝謝。還有三天的時間, 祝你好運。”
說完, 他翻過欄杆,徒手勾住了樓上的防雨棚。付秋星猛地從輪椅裏面站了起來,艱難地扶着身邊的桌子, 呼吸急促, 開口叫住了他:“肖暑!”
肖暑的動作一頓,重新低下頭來,對上了他被冷汗弄得有些濕潤的眼睛。
他沒頭沒尾地問:“你真的不記得大哥了?”
肖暑注視了他片刻, 突然松開了手,重新跳進陽臺裏面, 又一次從腰間把槍拔了出來, 抵在了付秋星綁着繃帶的胸膛上。
他的神色不變, 語氣卻冷了下來:“怎麽, 我必須記得他麽?”
付秋星沒有說話,他已經很接近發作了,即使扶着茶幾也再也站不住,重新跌進了輪椅裏面。肖暑的槍穩穩地指着他,另一只手幹淨利落地上了膛。
他的鼻腔像風箱,哮喘般吓人地喘着氣,捂着胸口笑得如同溺水将亡的人,一句話斷斷續續地,足足說了十幾秒。
“你……不必記得他……你有你的付秋野……就夠了。”
肖暑的槍口貼在了他裂開的傷口處,微微用力,大片的血跡瞬間從繃帶內部滲出來。付秋星滿臉的冷汗,嘴裏輕輕地呻.吟着,弓起身體想要躲避堅硬冰涼的槍口,肖暑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右手制住了他的肩膀:“我不介意再多花幾分鐘,如果你……”
從走廊裏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肖暑猛地擡起頭,反應極快地收起槍,翻過了欄杆,伸手重新扣住防雨棚。付秋星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渾身濕透,眯起眼睛看着他矯健的身影,呢喃一樣地說:“你去問問你的好哥哥……哦不,或許是你的好弟弟……看看他還記不記得……”
肖暑這時已經翻上了三樓,他腳下一頓,差點從三樓的陽臺滑了下去。
他的心跳幾乎快飙到兩百,雙手牢牢地抓着護欄,凝神去聽了片刻,底下傳來了付秋星發狂時的聲音,還有醫務人員雜七雜八的說話聲,他把背靠在牆壁上,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在衣服上擦幹淨手心裏的冷汗,将槍藏好,輕巧地一層層攀上了六樓。
六樓陽臺的門被細致地鎖好,肖暑悄悄朝着卧室裏看了一眼,白狼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側躺在床上,前肢紮的點滴已經快滴完了。他沒敢直接這麽進去,先去浴室裏徹底地洗了澡,然後才安靜地走回他身邊,幫他換了一瓶新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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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睡得很不安穩,身體的負擔讓他很難進入深眠,肖暑一靠近,他的眼皮便顫動了幾下,微微睜開一條縫隙望了他一眼。肖暑俯下身去,輕聲問:“要翻個身嗎?”
白狼的點點頭,鼻腔裏發出了長長的呼吸,肖暑扶着他的背脊,幫助他小心地翻了一面,他順勢用尾巴卷住了他的手臂,挪動一下,把毛茸茸的腦袋靠在了他的腰腹間。
肖暑半摟着他,付秋星那些話像是倒灌進來的苦鹹海水,漲漲地充斥着整個心髒,他長時間地注視着懷裏挺着肚子的白狼,最後忍不住低下頭來,在他兩個尖尖的耳朵之間親了一口。
付秋星中彈後的第七天,醫生給他下了最後的病危通知書,宣告他已經進入生命倒計時。肖暑在午休之後去五樓拿野哥的檢查報告,經過辦公區域,難得來特管局的李興叫住了他,問:“聽說付秋星跟付家鬧翻了,又是你做的?”
肖暑手裏拿着薄薄的幾張紙,低頭認真地看着上面數字,随口問:“鬧翻了?”
“嗯,他管付家的研究機構管了這麽多年,手裏的料多得數不過來,”李興攀住他的肩膀,“雖說真爆出來也扳不到付家,但真要魚死網破起來,傷筋動骨肯定少不了。”
肖暑沒說話,看起來似乎對這個消息毫無興趣,手上的身體報告讓他擔憂地皺起了眉。
“诶我說,肖暑,我又不是你爸,沒必要瞞着我吧?”李興晃了晃他,“是不是你做的?膽兒也忒大了點……也就是你,換了別人這麽搞付家,不死也得脫層皮。”
肖暑放下報告,看了一眼,道:“野哥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李興“嗯?”了一聲,注意力回到他手裏的幾張薄紙上。那紙上密密麻麻全是英文圖标,他只掃了下便收回目光:“怎麽回事?”
肖暑嘆了口氣,把報告折疊起來,憂心忡忡地說:“我去找林叔。”
林怡已經在房間裏給人形的付秋野打針,肖暑把報告遞給他,他只看了十幾秒,臉色便不大好了。
付秋野精神太差,正靠在椅子裏閉目養神,林怡悄悄沖肖暑搖搖頭,指了指肚子,輕聲道:“長太快了。”
不用他說,這段時間肖暑已經明顯地察覺到了伴侶的變化。付秋野變成狼形的時候肚子已經大得如同充氣過多的皮球,變回人形之後又整個瘦到快要脫形,仿佛全身所有的營養都被裏面那兩狼崽子吸得一幹二淨,有時候好好地坐着吃飯,肖暑一個不留神,他已經靠着椅子難受地閉上了眼睛。
肖暑把林怡拉到了陽臺上,壓着聲音,道:“怎麽會這樣,之前老二不還一直發育不好嗎?”
林怡道:“那是孕早期,現在都快末期了。別人懷一個都得折騰得死去活來,還好老二發育得慢,不然付總身體可能已經垮了。”
肖暑皺眉還想說什麽,裏面的付秋野在喊他的名字:“肖肖?”
肖暑連忙應了,重新走到他身邊,付秋野看到他之後明顯放松了一下,重新眯起眼睛,往椅子的另一側挪了挪,騰出了小塊空的地方。
肖暑貼着他坐下,手臂環住他的肩膀,付秋野幾乎整個人靠在了他的身上,頭在他的肩窩處蹭了蹭,很難受地輕聲問:“還有多少天?”
這句話問得肖暑揪心得要命,他擡頭去看林怡,語氣裏帶着不知所措:“能早點剖出來嗎?我跟肖澤就是早産,放育嬰室裏養一段時間……”
“別。”付秋野說,“都熬這麽久了。”
肖暑扣住他的手,望着林怡不肯挪開視線。林怡見他倆這樣也難受,道:“我到時候看看付總的身體情況,如果實在扛不住,也只好提前進産房。”
付秋野皺起眉,顯然是不贊同的,但是他現在沒法說那麽多話,每張一下嘴都感覺胃快要從喉嚨裏被擠出來了。
“要做好提前的準備,”肖暑的手指一下下地順着他柔軟的頭發,“……我真的怕,野哥,怎麽辦?”
付秋野笑了笑,側過頭來貼了貼他的臉頰,用哄孩子的語氣說:“乖,不怕。”
肖暑的眉頭就沒松開過,林怡在旁邊看着,嘆了口氣,也沒有什麽辦法,只道:“先熬着吧。”
他替付秋野檢查了一遍藥液和營養液,每瓶上都标注好時間,沖肖暑點點頭,從房間裏離開了。
短短幾分鐘的功夫,付秋野已經進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态,身上起了薄薄的一層冷汗,肌肉在輕微的痙攣着。肖暑極有耐心地一下下揉着他發僵的身體,等到野哥稍微放松了一點,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驚得他迅速拉開屏幕,把聲音調成了靜音。
付秋野靠着身邊沒有反應,他實在是撐不住了。
肖暑極為不爽地看了眼屏幕,電話是王律師打來的,被挂掉之後又迫切地給他發了短信。
短信裏寫着:“付家在文件上簽字了,同意付總所有的條件,并且已經開始配合我們走流程。”
幾秒後,那邊又追加了一條:“但付文庚有兩個額外的條件,一個是好像是付秋星的什麽東西,另一個是要求付總親自去事務所做三方清算。”
肖暑看完,心裏的火氣已經蹭蹭地冒到了頭頂。
他左手小心地摟着付秋野,右手火冒三丈地捏着手機,在屏幕上飛快地編輯了回複:
“去他媽的,愛簽不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