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完結章
穿過一路繁華,車子開進了一處高檔小區。
小區依山傍水,一幢幢中式院落沿湖排列,湖對面有條商業街,名字雖然叫“街”,占地卻很廣, 一座座中式二層小樓相互勾連而成。
杜黎昇對這裏很熟悉,因為空響社就在那條商業街的盡頭。
他認識齊靜之這麽多年,竟然不知道他就住在對面的小區。
齊靜之的院子位于小區深處,背後不遠就是山。
看來比起面朝湖水,他更喜歡背靠大山。
江知行把人送到,便開車走了。周陽留了下來,給齊靜之收拾行李。
杜黎昇在院子裏四處閑逛,心裏有種奇妙的悸動,沒來 地使人興奮,又有些煩躁。他深呼吸了一下,走進屋裏,問齊靜之:“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住在這裏?”
齊靜之正趴在沙發上,用手機處理工作信息。聞言,他翻過身,仰望着杜黎昇,說:“你沒問過我啊。”
“先有這座院子,還是先有空響社?”
齊靜之笑起來,“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杜黎昇懶得與他周旋,大聲喊“小周”。
周陽閃現在二樓的欄杆旁,問道:“怎麽了,杜先生?”
“齊少什麽時候住到這裏來的?”
周陽毫不猶豫地報出年份,齊靜之甚至沒來得及出聲阻止。他翻身而起,怒道:“周陽!你是不是有點過于識時務了!”
周陽慌忙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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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黎昇垂眼看着齊靜之,說:“先有空響社。”
齊靜之:“……”
杜黎昇得到答案,心裏的躁動就平息下來,朝沙發上一坐,漫無目的地想象着。
想象齊靜之不動聲色地買下這座院子,每日從空響社前路過,是什麽心情。
怪不得他後來造訪空響社的頻率越來越高,很多時候什麽都不幹,就進去坐着喝茶。
可他已經表現得如此異樣,杜黎昇卻愣是什麽都沒感覺到。
杜黎昇對自己深感無奈。他繼續朝前追溯,回想空響社開辦以前的事。那時候他活得混沌,齊靜之是他唯一認真交往的人。他甚至帶齊靜之去了自己家。
記憶走到這裏,變得有些模糊,杜黎昇想了半天,想不出那段混沌時期的細節。
“我記得我在家裏調教過你一回,當時為什麽會去我家?”他問道。
“那時候空響社還沒裝修好呢。當時我每天忙着奪齊琰之的權,連着約你好幾回,都因為公司的事耽誤了。一直到年底,除夕夜的時候,我終于有空了,就約了你。我說去酒店太凄涼了,想去家裏,你就帶我去你家了,給我做飯吃,兩個無家可歸的人一起過了個年。”齊靜之說着說着,眉頭皺了起來,“你什麽都不記得?”
“只是一下子沒想起來。”杜黎昇腦子裏立刻繃起一根弦,心想,還是別回憶了,好危險。
齊靜之抱起胳膊,款款道:“你看,我知道你家在哪裏,記得關于你的所有事情,可是這麽多年,你連我住在哪裏都沒關心過,你還真是半點都不在乎我。”
杜黎昇強裝鎮定,“我之前一心想做無情的人,把對你的在乎藏在心底了,藏得太深,自己都給忘了。”
齊靜之“切”了一聲,歪在沙發上看手機,沒再計較。
杜黎昇有些堵得慌,好像并不希望齊靜之這麽大方。
片刻後,杜黎昇刻意發問:“生氣了?”
“生什麽氣?”齊靜之瞥他一眼。
這一眼瞥得若即若離,好像原本不想看過來,迫于某種不可抗力才調動眼神,輕輕在人身上一掃,生怕留下痕跡。
杜黎昇也說不清原因,總之一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确實生着氣呢。而一咂摸他生氣了、卻不想表現出來,杜黎昇就忍不住想笑。最終,他也确實笑出了聲。
齊靜之馬上瞪向他,“笑什麽笑?”
“笑你可愛,”杜黎昇把他攬過來摟着,“別生氣了,我都記着的,不過确實忘了很多細節。當時你這個救世主還沒出馬,我每天活在恐懼裏,太頹廢了。”
齊靜之又“切”了一聲。同樣是“切”,這一聲比剛剛那聲軟了許多。
杜黎昇笑起來,“如果是小時候的你,生氣了會不會沖過來扇我巴掌。”
“你冷靜一點,你要客觀地看待我,”齊靜之說,“我現在鄭重聲明,周陽筆下的我,經過了一定程度的誇張,不對,是很大程度的誇張,總之,我不喜歡扇人巴掌!”
“你那時候長什麽樣?怎麽會把人勾得臉都不要了,排着隊等你扇巴掌?”杜黎昇說。
齊靜之咂咂嘴,猛地翻身,跨坐在杜黎昇腿上,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壓向靠背,一手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子,說:“請你注意一下哈,剛剛的說辭不僅僅是誇張化,已經妖魔化了。”
杜黎昇勾住他的腰,将他按向自己,兩人身體相貼。
“我覺得我總結得很中肯,”杜黎昇說,“你看那些被你扇巴掌的人,基本全是犯賤,明明知道你已經生氣了,還要上趕着惹你,非得挨你一巴掌,才肯離開。”
齊靜之一愣,竟無法反駁。片刻後,他微揚嘴角,說:“那你呢?你想不想挨我巴掌?”
“啪”地一聲。話音還未落地,他臉上便落下輕輕一掌。杜黎昇滿是愛意地看着他,啞聲道:“誰挨誰巴掌?”
齊靜之吸吸鼻子,擡眼望過來。他目光濕了,呼吸碎了,朝前一撲,吻住杜黎昇。
吻着吻着,有擦槍走火之勢。
杜黎昇捏着齊靜之的屁股,翻身将他壓在身下。齊靜之又吻了一會兒,漸漸開始不配合,在唇分的間隙裏低聲喊“不要”。杜黎昇慢下節奏,輕輕掐着他的脖子,問他:“要不要?”
“不要,”齊靜之笑着,“老公饒了我吧。”
杜黎昇其實也無意深入,畢竟兩人這些天不停折騰,又剛剛結束長途飛行,再加上時差,實在是累。但他看着齊靜之乖乖躺在自己身下,心裏又癢得很,便忍不住地拍拍他的臉,問:“真不要?”
正在此時,樓上傳來動靜,周陽閃現在欄杆處,朝下方望過來。
齊靜之仰躺着,直接和周陽四目相對,吓了一跳,猛然掙紮起來。他動作太快,激起了杜黎昇壓制的本能,剎那間把他壓得更緊,掐着脖子的手也收緊了。
齊靜之悶哼出聲,用力扳他的手腕。杜黎昇這才順着他的眼神往頭頂瞧。看清狀況後,瞬間撒開手,從沙發上彈起,沖周陽做了一個投降的姿勢,表示自己沒有謀殺齊少的意思。
周陽張着嘴巴,面無表情。半晌後,說:“杜先生,您的行李需要我收一下嗎?”
“不用。”
周陽點點頭,轉身離開,嘴巴依舊張着。
“好好一個人,被你吓傻了!”齊靜之抱怨道。
“确實有點對不起他。”
“怎麽辦,給他漲工資?”
“我同意。”
兩人經此一鬧,默契收斂,齊靜之端坐在沙發上處理工作,杜黎昇則去廚房做飯。
周陽下來的時候,兩人正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周陽滿臉糾結地站到齊靜之面前,問:“少爺,明天我來接您嗎?”
“不用,明天你不用管我。多了一個生活助理,你自然應該多休息!”齊靜之熱情洋溢,“并且我決定給你漲工資,漲多少你自己定吧。”
“少爺,您怎麽這樣,我在您眼裏就是這種人嗎?”周陽急道,“我不會往外說的!”
齊靜之想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抓狂道:“這不是封口費!”
“啊?不用封口嗎?”
“不是這個意思!”齊靜之氣得差點把手機砸了,“走吧走吧,快給我消失!”
周陽遂逃竄而出。
杜黎昇做了兩份蛋包飯。擺好盤後,齊靜之搶着用番茄醬在上面擠圖案。他擠了一個雞巴的形狀,端給杜黎昇,哈哈哈地笑個不停。杜黎昇奪過番茄醬,在另一份上擠了一個手掌的形狀,旁邊還細心地畫了幾道線,作為掌風,表示這只手正在扇巴掌,齊靜之便笑不出來了。
兩人吃完飯,都困得不行,再沒力氣胡鬧,洗漱後便上床了。明天是齊靜之母親的祭日,他們還要去墓地。
入睡前,齊靜之有些猶豫地說:“你說,我媽既然是個繩縛師……我要不要送她一些繩子?”
“可以,我來準備。”
“行,就當你給我媽的見面禮吧。”
杜黎昇吻了下他的額頭,說了晚安。
齊靜之的卧室奇大無比,一張大床足有2米4寬,除了床頭靠牆,其它三面都寬敞得令人恐懼。
杜黎昇兒時也睡大卧室,非常厭惡這種空蕩感,時常半夜驚醒,所以他自己買房子時,專門把卧室隔小了。
不過這一晚,他睡得很好,一夜無夢。
早上醒來時,齊靜之還沒睡醒。杜黎昇不舍得叫醒他,留下一個吻和一張紙條,便出門了。
他花了點時間準備繩縛工具,回到家時,齊靜之已經起床,頂着一頭亂發,沖他發脾氣,說他不該安靜地離開,害他醒了以後喊了半天“老公”,卻沒人理。
他很認真,眼角紅紅的。杜黎昇連忙道歉,向他承諾以後再也不犯這樣的錯誤。他這才消氣,但眼角還是發紅,嘴角微微耷拉,大概也有思念母親的緣故吧。
齊靜之訂了一束海棠花,是Mr.Lee囑咐送給他母親的禮物。
“海棠花的花語是什麽?”他問。
杜黎昇搜了下,說:“暗戀,苦戀,離愁別緒。”
齊靜之咂咂嘴,“太喪了,怪不得他得不到我媽。”
杜黎昇笑笑,“你不帶點東西嗎?”
齊靜之搖頭,說:“我帶了你。”他走出幾步,又扭回頭,揚着下巴,說:“就是得有我這種自信的态度,才追得到自己喜歡的人,Mr.Lee真是什麽都不懂。”
杜黎昇笑得寵溺,說:“好好好,你最厲害。”
兩人到達墓地時,墓碑前已經擺了不少花。在各式菊花之中,有一大捧向日葵,十分豔麗,中間插着一張卡,寫着“少爺一切安好,太太務請放心”。
齊靜之默然看了半晌,說:“周陽和他父母已經來過了。”
他把海棠花放在墓碑旁,說:“媽,這是李叔叔送你的花,他很好,穿衣服還是很沒格調,也還是不願意我叫他李叔叔。他終于同意我引進他的品牌了,可能看我都找對象了,意識到了時間的流逝,心裏便松動了,願意朝前走了。總之,以後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用他的香水,既是他的味道,也是你的味道。”
他頓了頓,又說:“江知行很好,越來越好,幫了我很大忙。你培養的人,至今沒一個出差錯,你真厲害,我比你差遠了。”
說完這句,他的後背稍稍沉下去,片刻後才重新挺起來,卻沒再說話,不知在想什麽。
杜黎昇牽着他的手,陪他安靜站着。
直到兩人握着的手出了許多汗,齊靜之才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扭頭問杜黎昇:“我需要介紹你嗎?”
杜黎昇說:“我自己來吧。”
他恭敬地鞠了個躬,說:“阿姨您好,我叫杜黎昇,無父無母,無家無業,現在唯一有的就是靜之,以後大概也是這樣。我會像您一樣珍惜他。他很好,敢愛敢恨,冷靜果敢,熱烈潇灑,收放自如。他一定是像您。”
齊靜之聽得一愣一愣的,說:“你是不是提前寫了稿?”
杜黎昇無奈,“沒有,我只是把這些天的感受總結出來。”
他把手裏拎的箱子放在墓碑旁,打開,亮出裏面的東西,說:“阿姨,聽說您是個繩縛師。我給您帶了束縛工具,繩子有6捆,麻的、棉的、皮的,粗的細的都有,還有膠帶、吊環、皮扣、手铐,您偶爾換着玩吧。不知道您除了繩縛外有沒有別的愛好,為了以防萬一,我簡單準備了一些,包括3根不同風格的鞭子,2根低溫蠟燭,2對乳釘……”
他還沒介紹完,齊靜之一個箭步上前,把箱子合上了,說:“夠了夠了,媽,您慢慢享受吧,我先把箱子蓋上了,天哪。”
說完,他又鞠了個躬,便拽着杜黎昇離開了。
離開墓地後,齊靜之的情緒明亮起來,像空掉的電池重新充滿電。
他雀躍着,覺得這是這些年來最完美的一次祭拜。
“我媽一定很開心。”他說。
杜黎昇也跟着他開心,一路牽着他,舍不得撒開。
中午,兩人去小區門口的商業街吃飯,選了緊鄰空響社、杜黎昇常去的一家餐廳。
“空響社怎麽辦?”齊靜之想起這個問題了。
“計劃打包轉賣給圈裏人,不知道有沒有人接手。如果沒人接手,就把東西搬空,再轉賣房産。”
“會員怎麽說?”
“我編輯了閉社通知,還沒發出去。”杜黎昇打開備忘錄,遞給齊靜之。
齊靜之看完後,調皮地笑笑,說:“你開頭加一段話,就說你之前聚會時收到了一位會員的表白,心情有點混亂,所以才暫停營業,經過這段時間,你想明白了,決定接受那位會員的表白,開始新的人生,所以決定正式閉社。”
“我不如直接在開頭寫一句:我和齊少談戀愛了。”
“我同意!”齊靜之馬上表态。
杜黎昇失笑,“不鬧了,反正我會寫清楚的。”
“寫清楚對你有好處,”齊靜之語重心長,“要學會利用齊少的力量,明白嗎,杜老板?”
杜黎昇哭笑不得。
午飯後,齊靜之去公司開會,杜黎昇便去了空響社,處理閉社的問題。
他計算了每個會員應該賠償的費用,先轉賬,再發送通知。照齊靜之的意思,通知開頭隐晦地交代了兩人戀愛的事。
回複紛至沓來,不少會員表示遺憾,但仍舊送上祝福,沒有一個人生氣,更沒有人糾纏——畢竟誰也不想和齊少對着幹。
齊少的力量,确實很好用。
處理完閉社的事,杜黎笙回到暗室,整理裏面的道具。
最初,這間暗室也是作為一間調教室設計的,賣點就是隐蔽和封閉。空響社裝好之後,杜黎昇突然發現自己需要一個休息的空間,便把這間暗室當做了休息室,最後陰差陽錯,倒成了齊靜之一個人的專屬調教室。
他搜羅着房間裏的道具,仿佛撿拾兩人的回憶。他一圈圈地繞着那些捆過齊靜之的繩子,感受着這些束縛在手中流動。
他是離不開繩子的。曾經,他利用繩子發洩自己的恐懼與瘋狂,如今,他反過來被繩子利用——繩子連接他和他的愛人,勾勒出愛情的輪廓,将他束縛其間。
他甘之如饴。
突然,房間裏的鈴聲響起,提示有人到訪空響社。
杜黎昇一驚,不确定是誰前來,手裏的繩子也沒來得及放下,趕忙出了暗室,回到花園。
“杜老板,在嗎?”
随着滿是笑意的聲音,花園的門被推開。
杜黎昇心裏一松,知道來人是誰了。畢竟能用指紋打開空響社大門的,只有那一個人。
“不是去公司開會了?忙完了?”杜黎昇問。
齊靜之卻沒回答,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說:“杜老板,忙着呢?”
剎那間,時間仿佛倒流,回溯到一切的開始。
那天也是這樣一個溫柔的午後,太陽斜斜地照進花園,溫涼鋪滿空氣。
那天,也是同樣的人,悠然地走進空響社,狀似随意地問:“杜老板,忙着呢?”
當時杜黎昇說什麽來着?
對,他說——
“不忙,齊少有什麽事?”杜黎昇笑着看過去。
“突然有個想法。”齊靜之帶着更濃厚的笑意,在石凳上坐下,手肘支着石桌,手背撐着下巴,明亮的眼睛望過來,問:“杜老板接不接圈養的生意?”
杜黎昇挑眉,“圈養誰?”
齊靜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杜黎昇沉默了,和那天一樣。在這沉默裏,他心裏的滿足與幸福不斷膨脹,也和那天一樣。
齊靜之學着那天的樣子,在沉默中嘆出口氣,說:“不願意就算了,我只是随口一問。”
說完,他起身就走。
杜黎昇上前一步,手中的繩子輕輕一松,手指勾着繩頭,不動聲色地繞過眼前人的腰,朝自己懷裏一攬。
“你的話,可以。”
(正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