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齊少往事
下了列車,已近下午四點。齊靜之乏得很,一上汽車就歪到杜黎昇身上,閉着眼睛,嘴巴微張,完全不顧及形象。
杜黎昇捏緊他的兩片唇,說:“別把口水流我肩膀上。”
齊靜之拍開他的手,怒道:“流就流了,你難道要把我嘴封起來?!”
“不,我會在合适的時候,讓你流個痛快。”杜黎昇說。
齊靜之的怒氣瞬間散了,說不出話來。
杜黎昇靠進椅背裏,指指自己的大腿,說:“躺這裏,要睡就好好睡。”
齊靜之有點臉紅,垂着眼,點點頭,乖乖躺下了。
杜黎昇一手輕輕遮住他的眼睛,另一手搭在他身側,拍了幾下,又牽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握。
齊靜之很快睡着了。
杜黎昇舒了口氣,同樣感到些許疲乏。
仔細想想,從聚會那日齊靜之向他告白,到今天,不過十幾天時間。短短十幾天,他的人生已是滄海桑田。引發巨變的,是他的選擇,可催生選擇的,是齊靜之。
齊靜之似乎有着用不完的能量,和他相比,杜黎昇幾乎顯得死氣沉沉。
杜黎昇的全部能量,都用來控制自己了——控制自己保持平靜和自足,并用美好的眼光看待世界。除此以外,他沒有別的人生課題,畢竟他沒有家,也沒有在社會裏從事過正常職業,未曾觸及“責任”的沉重。
齊靜之不是這樣,他的人生課題很多,待解決的問題一個又一個,永無止境。他必須分散精力,并進行有效分配。他沒有厭煩,也沒有害怕,甚至在承擔這一切的間隙,他還要追求愛情,目标對象還是杜黎昇這樣一個非同尋常的角色。
他是個貪心的人。
可他真就貪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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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上天還是疼愛他的。
也是,誰會不疼愛他呢?
杜黎昇如此想着,滿足地嘆出口氣,目光從窗外移回車內。視線略過中央後視鏡,驀然和前排開車的助理撞個正着。助理有些心虛,連忙移開視線,裝作沒這回事。
“我怎麽稱呼你?”杜黎昇問。
“啊,您問我嗎?”助理裝作沒反應過來的樣子,“我叫周陽,您叫我小周就行了。”
“好的,小周,你剛剛看我,像是有話要說,什麽話?”
周陽:“……”
“沒關系,不用忌憚我,我只是一個生活助理。”
周陽:“……”
“什麽話?我問第二遍了。”
周陽連忙說:“不、不是什麽重要的話……我只是想說,之前不管多累、路途多遠,齊少都不會在車裏睡覺。”
“是嗎,”杜黎昇笑了下,“看來我這個生活助理還算有用。”
距離Mr.Lee所在的小鎮有3小時的車程。途中,車停在路邊一家便利店前,周陽下車方便。杜黎昇看了眼自己腿上越睡越沉的人,決定在車上等。
他小心地保持姿勢不動,扭頭朝外看。窗外的便利店除了方便過路游人,也服務着附近零零散散的居民,因此更像是個小型超市,貨品很全。他很快注意到便利店最左邊的貨架,透過玻璃,能看到那裏擺着寵物用品。
他低頭看向齊靜之。項圈被摘掉收起來了,齊靜之的脖頸上空空如也,看起來很脆弱,和戴着項圈相比,顯出一種別樣的誘惑。
杜黎昇移動手指,輕輕覆上那片誘惑,拇指搭着頸邊跳動的血管,輕輕摩挲。
遠處,周陽從衛生間出來,小跑着回來了。
杜黎昇降下車窗,沖他招手。
周陽連忙過來,彎下腰,問:“杜先生,需要我做什麽?”
杜黎昇指指寵物用品貨架的方向,說:“你去便利店,買一根狗鏈。”
周陽的表情凝固了,但神色并不震驚,而是顯露一種迷惑和糾結。
“杜先生,您……确定嗎?”他問道,尾音朝高處飄,語氣裏滿是不可思議。
杜黎昇點頭。
“那,買哪一種?”周陽問。
“最基礎的那種,不需要複雜的功能,也不需要太長。”
“什麽材質的呢?”
“不鏽鋼。”
周陽面露躊躇,“是不是要那種不帶任何 色的。”
“沒錯。”杜黎昇點頭。
“好的,我這就去。”周陽點頭,轉身走向便利店。
片刻後,他回來了,拿着一捆狗鏈,像做賊一樣,塞進車窗。那狗鏈蠻好,在夕陽下閃着銀光,和他家少爺線條清晰的側臉,十分相配。
“我沒帶包,麻煩你幫我裝一下。”杜黎昇說。
“……好的。”周陽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把狗鏈收到自己包裏,回到駕駛室,開車上路。
杜黎昇見過不少大老板的助理,有的頭腦簡單如提線木偶,有的心機深沉像幕後大佬,而像周陽這種看起來既簡單又不簡單的人,他還真沒見過,蠻特別的。
“小周,你什麽時候開始做助理的?”他問道。
“高中開始,”周陽答道,“我爸是太太……就是齊少母親的助理,我媽是太太的一個秘書,我和齊少一直是同校同年級,高中開始,我爸讓我給齊少做事,就一直做到現在。”
杜黎昇萬萬沒想到他是這樣的背景,心裏猛然一陣不适,酸溜溜的。
“你一定很了解齊少。”杜黎昇說。
“不了解不了解,”周陽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杜黎昇:“……”
“我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杜先生,”周陽解釋道,“齊少下命令的時候,從來不會講前因後果,他的私人行程,也從來不讓我參與,我已經習慣了在謎團裏工作。”
“是嗎,”杜黎昇若有所思,“你肯定還是特別的,否則我不會見到你。”
周陽靜了片刻,答道:“杜先生,不是我特別,是您特別。”
杜黎昇一怔,沒再說話。
接近目的地時,齊靜之終于醒了,以一種很驚悚的方式,猛地彈起,接着縮緊身體,眼睛直直地望進虛空。
杜黎昇連忙湊上去,問:“做噩夢了?”
齊靜之的目光逐漸聚焦在他臉上,這才回過神,先是嘆出口氣,接着煩躁地咂咂嘴,說:“夢見我媽出車禍。”
杜黎昇便沒說話,把他拉到懷裏摟着。
片刻後,他恢複了精神,仰頭親了杜黎昇一下,接着扒住車窗朝外看。
車行駛在海邊的公路上,車窗外,海鷗在暮色中盤旋,夕陽在海的盡頭下墜。
“你說什麽了?”齊靜之突然問道,“我睡着的時候,好像聽到你在說話。”
“我和小周聊天。”杜黎昇說。
“啊?不像你做的事。”
“那我該做什麽?”
齊靜之想了片刻,沒想出所以然,轉而問道:“你和周陽聊什麽?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從小就和你一起上學,肯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杜黎昇看向周陽,“小周,我還沒來得及問,學生時代的齊少,是什麽樣子?”
“啊……”周陽做茫然狀,支支吾吾的。
“這麽見不得人?”杜黎昇說。
周陽:“呃……”
齊靜之哭笑不得,對周陽說:“你說就是了。”
周陽終于得了命令,答道:“齊少上學的時候,沒有現在穩重,比較兇,誰惹他,他就打誰。”
杜黎昇:“……”
齊靜之:“……”
齊靜之坐直身體,冷冷道:“周陽,同窗那麽多年,你對我最深的印象就是這個?”
“別、別的能說嗎?”周陽聲音都發顫了。
“別的是什麽?”齊靜之滿臉好奇,一時猜不準周陽要說什麽。
“比如高一那年的情人節,放學的時候,您擡着兩箱情書出教室,擡不動,叫我幫着一起擡,擡到中途又嫌煩,當着同學的面倒進了垃圾桶,從此再也沒有收到過情書。”
杜黎昇:“……”
齊靜之:“……”
“還有高二那年,我陪您參加學校組織的海外研學,飛機上遇到一個混血男人,打扮很豔麗,向您表白,要做您的女人,被拒絕後還一直粘着您,您覺得煩,打了他一巴掌,他就哭了,您又打他一巴掌,讓他別哭,他就真沒哭了。”
齊靜之:“……”
“還有別的嗎?”杜黎昇興趣漸濃。
“你最好閉嘴。”齊靜之警告周陽。
“我、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兩件事。”周陽連忙說道。
恰好這時,導航提示到達目的地。周陽停好車,給齊靜之開車門,齊靜之沖他冷哼一聲,目不斜視地走了。
周陽又跑來給杜黎昇開車門,杜黎昇卻已經自己下了車,說:“小周,來,我們加個微信,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打成文字,整理好發給我。”
周陽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皮笑肉不笑地,顫顫巍巍地,拿出手機,掃了杜黎昇的二維碼。
“空響社是什麽?”周陽看着頭像上的三個字,問道。
杜黎昇拍拍他的肩,說:“是你唯一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