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純情
夜已深,酒吧到了最暧昧的時候。今日的舞臺上沒有表演,客人端着酒杯相互搭讪、聊天,在幽暗裏分割光影,比起狂歡的激情,更有種浪蕩的懶散。
走出調教室的時候,杜黎昇感到很不真實,幾乎有種今夕是何夕的迷茫。他嘆了口氣,牽緊齊靜之的手,像初戀的中學生一樣,舍不得撒開。
Mr.Lee在門口等着他們,看到齊靜之以後,吹了聲口哨。
齊靜之猛然想起脖子上的項圈還沒摘,連忙摘下來,又沒地方裝,拎着它手足無措,最後塞給了杜黎昇。
杜黎昇只好替他拿着。
Mr.Lee說:“如果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戴上這個項圈,我就不至于挑剔你的穿着這麽多年。”
“誰會戴個項圈在街上走?還挂着鈴铛?”齊靜之滿臉不可思議。
“所以我才說你不像你媽,她絕對不會這麽說,她會鼓勵你想戴就戴。”Mr.Lee靜了片刻,瞥了眼杜黎昇,說:“不過你挑男人的眼光倒是比你媽大膽多了,我決定認可你是她的兒子。”
“這也不需要你的認可吧?”齊靜之十分無奈,又問:“我媽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形象?她在我眼裏一直是個普通的、漂亮的、端莊溫柔的母親。”
“你媽最對不起你的地方就是對你不誠實,我替她向你道歉,別怪她,她也不容易。”
齊靜之有些煩躁地搖搖頭,逐漸恢複平靜,神情顯出些許落寞,又有些不屑。
“走了。”他拉住杜黎昇的手,和他十指交叉,朝酒吧大門走。
“我最近要去追煙花,要不要一起?”Mr.Lee在背後喊。
齊靜之扭頭,像不認識他似地看了他一眼,說:“再說吧。”
走出酒吧後,齊靜之做了個深呼吸,又拍了拍自己的臉,說:“好不真實啊。”
杜黎昇沒想到他和自己是一樣的感覺。大概他們始終在靠直覺行動,此刻被 夜的風襲了滿面,才對剛剛發生過的一切有所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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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酒吧到酒店的路,他們上一個深夜剛走過一遍,可不知為何,杜黎昇總覺得今夜的風景不一樣,就連路燈,都顯出更加溫柔的 色,散發出迷蒙的韻味。他心裏滿當當的,翻滾愛情的潮汐。
齊靜之也不知在想什麽,走着走着,拿過杜黎昇手裏的項圈,自己戴上了。他走得很穩,但鈴铛還是不可避免地輕輕晃動,時不時發出幾聲脆響,好像專為調控杜黎昇心裏的潮汐。
杜黎昇瞥他一眼,沒說話。
“什麽是追煙花?”齊靜之似乎是無話可說,憋出一個毫無意義的問句。
“就是追着煙花走吧。”杜黎昇也無話可說,只好認真回答。他想起在酒店讀過的那本介紹歐洲小鎮的書,補充道:“這裏不少小鎮都會在 天放煙花。”
“哦,你想去嗎?”齊靜之問。
“和Mr.Lee一起?”
“随便,你如果不喜歡他,就咱們倆去。”
“沒有不喜歡他。不過他看起來很孤獨,我怕他嫉妒我。”
齊靜之笑了,片刻後,又問:“他是sub還是dom?你能看出來嗎?我完全感覺不到,一直以為他是圈外人。”
“他是m。”杜黎昇說。
“哦。”齊靜之點點頭,又說:“他們說我媽是個很厲害的繩縛師,每次來表演,都座無虛席。然後他們對我是一個sub表示震驚。”
“正常,一般人都會震驚的。”杜黎昇說。
“我看起來像dom嗎?”
“乍一看很像。”
“也許我有這個天分。可以在你身上嘗試一下嗎?”
“你是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了,讓我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對你太溫柔。”杜黎昇松開牽着的手,改為攬腰。
齊靜之被猛地攬到懷裏,頸間的鈴铛叮當作響,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接下來便是一路無話。到了酒店,兩人仍有些不尴不尬的,好像關系比以前近了,又在微妙的地方疏遠了。
“我們徹底日夜颠倒了。”齊靜之坐進沙發,随即注意到茶幾上的桌旗換了張新的,臉上便是一紅,又從沙發裏站起來了。
“也好,省得倒時差了。”杜黎昇說。
“我訂了七夕後一天的機票,回去以後剛好趕上我媽的祭日。”齊靜之進了卧房,關上門,換衣服。
“你媽媽是怎麽去世的?”杜黎昇在門外輕聲問。
“意外,車禍。”齊靜之說。
片刻後,齊靜之從卧房裏出來了。他換了件寬松的白色T恤、黑色家居褲,看起來懶洋洋的。項圈沒摘,十分刺眼。
“我媽去世前那兩年,過得不太順,一直跟我爸,還有齊琰之他媽勾心鬥角,”他輕聲說着,“出事那天,她和齊琰之他媽一起去醫院看我爸,原本是想三個人當面對質,結果路上出了車禍,倆人一起去世了。”
齊靜之聳聳肩,“老天就是這麽愛捉弄人。”
他走去酒櫃選了瓶白蘭地,倒了兩杯,遞給杜黎昇一杯。
他仿佛打開了話匣子,繼續講道:“齊琰之他媽當場就去世了,我媽送進醫院搶救了幾輪,無濟于事。醫生讓我準備後事,我以為她很快就會走,結果她一直撐着,拳頭都是攥緊的。她身上骨頭沒幾處完整的,一定疼得不得了。我拉着她的手勸她,讓她別擔心我。我把我的計劃講給她聽,說我一定會很堅強,會争取屬于自己的東西,絕不讓別人欺負我。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到,醫生說她聽不到。但反正,我說完之後,第二天,她就松了那口氣,拳頭也松開,走了。走的時候,她流了兩行淚,我感覺那是給我留的遺言。”
說完,他笑着嘆了口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杜黎昇也舉了舉酒杯,但沒喝。他非常客觀地感受到,他和齊靜之走得更近了,像所有戀人一樣相互信賴、親密無間。但同時,他也非常主觀地感受到,他們之間,好像還是有種莫名其妙的尴尬。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齊靜之的語氣越來越輕松,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我也是近一年來,才輕松許多,一輕松,就發現自己喜歡你。”他說着,臉頰微微泛紅。
杜黎昇沒說話,擡起酒杯把酒喝了。
“空響社怎麽樣?沒客人聯系你嗎?”齊靜之突然問道。
“有,我沒來得及看,”杜黎昇把手機丢過去,“你自己看吧,能回的幫我回一下。”
“密碼是什麽?”
“0817。”
“0817?你的生日不是在10月份嗎?”
“817是杜磬死的日子。”
“……”齊靜之滿臉無語,“這種不吉利的日子真的沒必要銘記在心吧?我給你換個密碼。”
“換0824。”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824肯定是杜磬葬禮的日子,你就不能和他劃清界限嗎?”
“824是我們相遇的日子。”杜黎昇說。
齊靜之一愣,突然紅了臉,一直紅到耳朵根兒。
“我之前設成817,也不是想銘記杜磬的死期,只是我覺得,那一天是我重生的日子,比生日更加值得紀念。”杜黎昇頓了幾秒,繼續道:“不過現在想來,真正迎來重生還是在824。”
話音剛落,齊靜之臉更紅了,垂下頭不看他。杜黎昇受他影響,也控制不住地臉頰發燙,心想,真是太扯了,兩個人多放蕩的事也做過了,現在卻在這裏比賽誰的臉更紅。
齊靜之埋頭翻看手機信息,片刻後笑着擡頭,轉移了話題:“錢松說喬伊被一個學弟追,他酸了幾句,喬伊就生氣了,和那個學弟跑去約會,明擺着氣他,現在他氣得血壓降不下去,快要心肌梗塞了,讓你幫他勸勸喬伊。”
“我上輩子欠了他們倆。”杜黎昇說。
齊靜之笑起來,“不過這是一天前發的消息,我問問現在怎麽樣了。”
他發了條消息過去。國內正是傍晚時分,錢松很快回了消息。齊靜之看了眼,笑道:“果然已經和好了,他說他趁他們約會的時候,沖過去把喬伊拽走,拉到車上強吻了一把,就和好了。”
“看來還是得來強的。”杜黎昇說。
齊靜之點點頭,笑着放下手機,擡臉迎上杜黎昇的目光。
倏然間,莫名其妙地,空氣靜了下來。
齊靜之的笑容先是凝固在臉上,接着緩緩消失,嘴唇輕輕抿起,突然咽了下唾沫。
杜黎昇的眼神掃過他的鼻梁、唇峰,落在他兩片唇肉上。光是靠眼神,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裏的柔軟。
緊接着,齊靜之像是突然回過神似的,猛地移開眼神,端着酒杯朝酒櫃走,說:“我再去倒一杯。”
杜黎昇也轉過身,掏出煙盒,朝陽臺走,說:“我去抽根煙。”
結果,剛走兩步,他就受不了了,心想,這是在幹嘛?
他煩躁地捋了下頭發,猛然轉身,煙盒随手扔在沙發上,沖齊靜之走過去。
然而,幾乎就在同時,齊靜之也放棄了倒酒的計劃,酒杯放在一旁,轉身朝杜黎昇沖過來。
兩人注意到對方的動作,又同時一怔,停住腳步。
齊靜之的動作很急,腳步剎住後,晃動的鈴铛卻沒辦法停住,當啷當啷,招魂似的。
杜黎昇忍無可忍,低聲罵了句“操”,繼而沖上前,不管不顧地摟住齊靜之,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