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五月,春光明媚,各色鮮花次第開放,一眼看過去滿院子裏都是繁花盛景,美麗得讓人忍不住駐足觀看。
楊宛從樹下走過,只是短短一段距離,頭上肩上就落滿了花瓣,襯着粉色的錦衣,越發顯得美麗。身邊跟着的小丫頭羨慕地看着她,笑容純真:“宛宛姑娘,您頭上落滿了花呢。”
她盯着楊宛頭上的珠翠,那是一支金钿,黃豆大小的翡翠與紅翡拼出富貴牡丹,牡丹花蕊上卻停留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翅膀用金屬絲拼接,随着楊宛的動作一顫一顫,仿佛下一刻就要飛起來。
楊宛仰起頭微微地笑了笑,陽光下她的臉頰仿佛在發光。
她輕輕拍了拍肩頭落下的花瓣,說:“這落花滿地的,委實漂亮。”那小丫鬟點頭不止,盯着楊宛出神地想,宛宛姑娘到是比那花更漂亮呢。
她跟着楊宛慢慢地向前走,已經十五歲的少女腳步并不快,卻是為了照顧她而可以放緩了步調。小丫鬟想着宛宛姑娘,只覺得天底下怎麽能有這麽好的人,容貌出色,又聰明,還得主家重用。
想着傳說中對宛宛姑娘一往情深的二少爺,小丫鬟的臉頰也微紅起來。
二少爺長得真好看啊!
比起常年帶着病容的大少爺,二少爺幾乎是府中所有丫鬟們心中最想要的夫婿人選。風度翩翩卻又詩書滿腹,卻又不只是那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二少爺也是能上馬打獵的好手呢。
偏偏對待下人又和氣,尤其是對着宛宛姑娘的時候。
想着,那丫鬟偷偷地又看了一眼楊宛。
也只有宛宛姑娘這麽漂亮的人,才能站到二少爺身邊了吧。活了這麽久,她覺得自己從來就沒有看到過像宛宛姑娘這麽漂亮的人。
腦袋裏想不出更多的詞來形容,可是,只需要見上一面,就會覺得,傳說中的洛神,大概也不過如此了吧。
也不是沒有人可惜的,這樣漂亮的人,偏偏是個丫鬟。
不過,做了丫鬟,卻能跟在二少爺身邊,這樣也是很好的啊。
那小丫鬟這樣胡思亂想着,前面楊宛腳步一停,她居然是沒有防備地就撞了上去,差一點将手中的東西都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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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宛淡淡的一個眼色過去,那丫鬟立刻就不敢說話了,乖乖地站在楊宛背後,心中暗自慶幸,幸好今天是跟着宛宛姑娘出來的,宛宛姑娘是出了名的和氣呢。
楊宛無心去管身後的小丫鬟在想什麽,她站在姚夫人的門口,輕聲向已經換過好幾個人的珍珠問好,請她去向姚夫人禀報,自己前來求見。
現在的珍珠并不是以前那個有着圓圓臉的少女,神态上頗為冷淡一些,但是對着楊宛,卻依舊是露出溫柔的笑容。
誰都知道宛宛姑娘不僅僅是二少爺身邊得用的人物,同樣也是夫人心中第一得意的人,在整個府裏,宛宛姑娘是除了幾個主子并大管事之外,最為有面子的人物。
就算自己如今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在夫人心中,大約連宛宛姑娘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眼看着珍珠進了門去向姚夫人禀報了,楊宛站在門口,不多時就聽見裏面傳來姚夫人的聲音,讓她進去。立刻就有丫鬟過來上前來給楊宛打了簾子,恭敬地請她進門去。
楊宛對那打簾子的丫鬟點頭致意,帶着笑進門,身後的小丫鬟連忙跟上去。
“宛宛來了,快讓我看看。”姚夫人笑眯眯地說着,擡頭向楊宛看過來。
幾年過去,時光卻仿佛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一如當年一般光鮮華美,唯有周身雍容華貴的氣息卻越來越盛了。
今日姚夫人穿了一身秋香色錦衣,上面用細細的金線混着同色的絲線繡着梅蘭竹菊,看上去有些老氣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卻一點都不顯,只是讓她看上去越發沉穩而有氣度。頭上帶了幾個鑲紅寶石的華勝,卻又斜斜帶着一支翠色金簪,上面的玉蘭花開,底下綴着一串丁香小花,看上去華貴異常。
見了楊宛,她就翹起唇角,笑得極為愉快,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讓楊宛過來坐:“我就算着,你差不多該過來了。果然就過來了。翡翠,快些去取了花露過來,用溫水調了給宛宛去去燥熱。”
楊宛恭敬地行了禮,見手上的東西給姚夫人送上了,笑道:“多謝夫人賞賜。夫人對宛宛委實太過厚愛,倒是讓宛宛受之有愧。”
“你有什麽受之有愧的,”姚夫人拉了楊宛的手,看着她潔白而修長的手指,笑眯眯地說,“這些年,小二可是一直被你照顧着。若不是有你照顧,只怕那個粗心的,還不知道将自己打理成什麽樣。”
縱然是這樣說着,楊宛也知道,姚夫人這話不過是誇張。
堂堂丞相府,哪裏就少了一個照顧少爺的下人了。不過姚夫人這樣說了,她姑且聽聽就是。
她在姚肅身邊,赫然已經快要十年。這十年裏,除去最開始略有些渾渾噩噩的兩年,後面的日子裏,楊宛一直都在很有針對性地刷姚家人的好感。
不為別的,就為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姚家人都是她的衣食父母。
事實證明,她的舉動卓有成效,如今,她對姚家來說,不再僅僅是一個父母雙亡需要他們憐惜的小女孩,也是他們的朋友,同伴,甚至于親人。
八年前,楊宛見識到席泓晴死亡背後的事,與溫承一番長談,兩個人終于是開誠布公地敞開了心扉,從那之後,楊宛心底最後的一絲軟弱也消失無蹤。
她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并不那麽美妙,她也知道了自己的未來,任何一種可能都掌握在別人手中。她心底漸漸有了明确的計劃,開始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席泓晴的一條命,換了她新生的女兒姚念的誕生,換了嚴姨娘被遠遠地打發出去,換了姚玉被送到莊子裏苦熬,也換了楊宛終于眼清目明。
年歲漸長,回頭再看當年的那段歲月,楊宛只覺得,當時若不是席泓晴的死,大約自己也真的就那樣漸漸地沉溺在姚家人所釋放出來的溫情當中,大概,到最後都醒不過來了吧。
那個時侯,才是糟糕的時候。
這個時侯,聽着姚夫人拉着自己的手細細地說着話,楊宛低頭溫柔地笑,間或答應一聲,心裏面想起的,卻是當初自己的決定。
現在看來,幸好有溫承将事情都說得分明。
姚夫人正說着姚肅的事:“小二給六皇子當了這幾年伴讀,脾氣倒是見長,對着我也是板着臉都沒個好生氣,也只有對着你,才有一點兒模樣。你在小二身邊,要好生替我照顧他,別讓他為了一些瑣事心煩。”
楊宛一一應了,這些都是姚夫人的老生常談,她都不知道聽了多少次了。可是不管再來多少次,姚夫人也依舊會說,她也依舊會溫柔地應。
姚夫人說過一遭,終于是停了下來,邊上丫鬟捧上香茗,又給楊宛送上花露。楊宛輕輕抿了一口,就放下,姚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你倒是一直都不太喜歡這種甜滋滋的,和真真口味真是大不同。”
說起姚真,姚夫人臉上的笑意卻更多了些。當初沒了姨娘而養在自己身邊的庶女,過了這麽多年,也終于是養成了自己的親人。
想到姚真,楊宛臉上也浮現出笑意來。
姚真前年已經訂了親,是一個寒門學子,年紀輕輕就已經中了進士,進了翰林院過日子。姚儀第一眼就替姚真相中了她,偷偷地對姚夫人透過口訊,又調查清楚這小子并沒有定親之後,當即就毫不猶豫地出手,替他和姚真定了親。
姚真當時不勝嬌羞的模樣還仿佛在眼前,可是一眨眼,如今姚真都已經趕快要出嫁了。
楊宛想着這些,唇邊也浮現出一抹笑意。
姚真比她還要大上幾個月,姚儀也是疼女兒,才特意将她留到這個時候,規規矩矩地行了及笄禮之後,才開始辦婚禮。
姚夫人早些年就已經開始為姚真攢嫁妝,如今嫁妝單子開出去,也是厚厚一疊。
再過兩日就是姚真出嫁的日子,姚夫人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甚至于楊宛都被姚夫人抓了壯丁,過來給她幫忙。
畢竟這些年,楊宛在姚夫人身邊學得也不少,平日裏也可以充當一個大管事用了。
姚夫人又叮囑過一番,已經有人進門來向姚夫人彙報事務,姚夫人不得不放了楊宛出去。
楊宛出了門,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聽得前面的楊宛忍俊不禁:“這是怎麽了?”那丫鬟拍拍胸脯,聲音還略有顫抖:“宛宛姑娘,夫人真是威嚴,讓婢子覺得很害怕。宛宛姑娘怎麽一點都不怕呢?”
楊宛聽得她這一句,也是想笑,含笑道:“夫人的性子最是慈和不過,怎麽會害怕。你就是膽子太小了。”
那丫鬟不服氣地嘟嚷一句,卻識趣地沒有反駁楊宛,乖乖地跟着她在後院穿梭。
楊宛卻是去了姚真那裏。
臨近出嫁的日子,姚真那裏越發顯得忙亂起來。雖說大件的嫁妝早就被送到了男方家中去,可是這裏依舊顯得很忙亂。
要收拾的東西太多,就算丫鬟們早有準備,依舊忙進忙出不可開交。
而事件中心的主人公姚真,卻獨坐在窗前,捏着一根針,出神地想着事情,粉面羞紅,眼神迷茫。
楊宛進來的時候,差一點将她吓了一跳,好容易才回過神來,臉頰越發地紅了。
楊宛這才坐了下來,笑眯眯地與她說起她婚事過程中應該注意的一些事。姚真雖然害羞,卻是認認真真地聽了。
等到楊宛将姚夫人交代下來的事情都說完,姚真卻連忙拉住了楊宛,将她攔了下來。
“宛宛,趁着今兒,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楊宛不想她居然攔住自己,不由好奇看向她。
姚真猶豫了片刻,擡頭看向楊宛:“宛宛,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怎麽辦?”
“你也到嫁人的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