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教會愛的那個人
對面的人露出一臉苦笑,跟服務員要了個杯子,剛要給自己倒酒就被孟瑤一把奪走了酒瓶,往桌上噔一放,“我這酒,不敬渣。”
他也不生氣,笑了笑,跟服務員要了一瓶新酒,打開了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就放下杯子,看了眼這會神智迷糊的歡慶,又看到一臉怒意的孟瑤,一時說不出話。
歡慶還在低聲喃喃着:“真累啊,為什麽還要碰……真是死了都不願意見到了……”
聽到這話,面前的男人神情一震,無邊的苦澀從嘴角蔓延開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孟瑤看着他冷笑一聲,“做給誰看呢?陳歡慶現在可是人事不知了,你演得再真都沒人捧場。”
“是我對不起她,我知道她恨我。”酒落腸肚,火辣辣的,“我都知道。”
“何一清,你這樣真特別賤你知道嗎?”孟瑤摟着歡慶,淬了毒的眼神跟刀子似的殺向他,“你說你這麽賤,還這麽幸福美滿的,老天是不是特不公平?你幸福美滿也算了,你還沒事來陳歡慶面前晃兩圈,你說你惡不惡心?”
“她……結婚了吧,我知道她嫁給那個宜豐的總裁了。”
孟瑤冷笑,把歡慶的劉海撥到耳朵後,一手摸着她紅彤彤的臉,一手拿起酒杯,“來,喝一口,讓我沾點渣渣的氣息,以後有力氣虐一虐別人。”
何一清拿起酒杯喝了,看到歡慶眼神迷離地靠在孟瑤懷裏,恍然記起多年前那個笑容明媚的女孩。
她那時就是個天真的小姑娘,一眼就能看清她臉上的情緒。她從來學不會隐藏,她喜歡他這檔子事,在他跟她接觸的第二天就被他看出來了。跟他說話老支吾,有事沒事還做點小玩意來送給他,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圍巾,手套,手表,皮帶,書簽……
那時他才高中,哪裏知道女孩心裏那些七拐八折的小心思,只覺得有趣。喜歡拿話刺刺她,看她漲紅臉,又不舍得不要她送的禮物,他只貪戀着她的笑容,她的局促,甚至她不加任何掩飾的小傷心都覺得動人。
他從來不知道,這種貪戀能把歡慶錘煉成如今這樣。
“孟瑤,我喜歡她。”
何一清苦澀一笑,仰頭喝了口酒,不顧孟瑤一臉冷淡的諷刺,繼續說道:“我喜歡她,真喜歡她,我就是喜歡她把眼神放我身上,給我做小東西,送小禮物。她笑着我喜歡,她難過我也喜歡。”
“是嗎?那你的喜歡真是偉大極了。”孟瑤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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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喜歡她,我就喜歡看她,跟她相處。我打游戲,她也不鬧騰,就陪在我身邊;我跟朋友去網吧,她也不鬧騰,吸了一晚上煙氣還笑着給我買水。我朋友都特羨慕我,從高中到大學,這麽多年我……”
“那是當然了,多好一使喚丫頭,能不羨慕嗎?”
何一清想要伸手去夠歡慶的臉,被孟瑤拍了一掌,只能縮回來握着酒杯。
他喝了有好幾兩,情緒也有些放開了,盯着歡慶的臉,有些失神。
“是我混蛋,我一直巴着她,巴着她對我的好。我那時候覺得,反正她喜歡我,我做什麽都是沒關系的,她一定還會一直喜歡我的。”
孟瑤越聽越氣,咬牙切齒地罵他:“你真他|媽是個王八蛋。”
“是,我是。”何一清大大方方地承認,苦笑着又往肚子裏灌進去一杯酒,“我知道她來這工作,我來找她,她結婚了。”
“所以你被辜負了是嗎?”孟瑤氣得七竅生煙,“你現在給我滾,行嗎?”
何一清笑了笑,沒動,“孟瑤,我跟她永遠不會在一起了。”
孟瑤還想罵他,擡眼看到何一清臉上毫不掩飾的悲傷,一直深深浸透到眼底深處,讓她一時間愣了愣。在她的印象裏,眼前這個渣男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王八蛋,她從來沒打算去了解他,非常簡單粗暴地把他定義為渣,總覺得多罵他一句都浪費口水。
她一直以為,何一清不愛歡慶,就連剛剛那一些話,也就是說出來漂亮漂亮的。
“可我老想她。老婆睡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也要想她。”何一清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我對我老婆好,我覺得我對不起我老婆,可我更覺得我對不起陳歡慶。”
“孟瑤,你還要繼續罵我嗎?繼續罵吧,再罵兩聲,我聽着舒坦。”他一邊說着,竟然有些哽咽,“我每次對我老婆好,我都特想她,陳歡慶她曾經對我那麽好。我學着她對我好的樣子,我對我老婆好,我特難受你知道嗎!”
“可我沒臉跟她說,我沒臉……”何一清說着竟然就哭了。
這是孟瑤第一次看到一個大男人在她面前哭出來,一邊喝酒一邊哭,“她結婚了,她嫁了個總裁。我見着她好幾次,她不罵我,還跟以前那樣笑,我這心裏跟刀子在割似的,特別難受!”
“何一清……”孟瑤叫了他一聲,又覺得自己罵不出什麽了,語氣十分別扭:“你別這樣跟我說這些,別以為哭兩聲就沒事了,你給歡慶身上紮的那些刀子,我可記得呢。你就是活該的,活該你過得不好。”
“是啊,我活該。”何一清苦笑,“陳歡慶她教的我,教我愛別人。我總覺得她就是我家,只要我肯回去,她一定還在那。可我把她給丢了,把她丢給別人了。”
孟瑤想起那些年,歡慶同她說過的話,哭過的淚水,“怪的誰呢?她以前,最喜歡你了。一個乖學生,非要跟你同流合污,每天踩點到校,還老遲到,就為了跟在你屁股後頭,看着你在前邊走,她也樂得開心。”
“她跟我說,班主任把她拎到辦公室給修理了一頓,罵她怎麽就跟何一清那破小孩一樣,不要好。她說她聽着可開心了,因為老師把她和你的名字放在一塊說出來,那感覺就跟和你肩并肩站一塊似的。”
何一清聽着笑開了,她那時就是那樣傻乎乎的。明明是坐在前幾排的好學生,還老愛在他跟前竄來竄去。老喜歡偷偷看他,每次被他發現了,她就假裝在看別的,心虛地轉過臉去。他早就發現了,于是他也老愛看她,就喜歡逮她看他的眼神。
那種眼神裏的熱切純真,帶着年輕的羞澀,比明珠還好看。
他那時還愛把自己的名字寫得稀裏糊塗,讓人看不清。每次她在課間發作業本,他就愛聽她拿着自己的本子,喊他的名字——何一清,何一清。那聲音真好聽啊,他總不愛應她,就歡喜她一遍遍喊。
看她喊得帶出點小脾氣來了,他才笑嘻嘻舉起手來,等她走到跟前,就非要擺出一臉惺忪,好像毫不在乎剛睡醒似的,硬邦邦地堵她一句:“別喊了,聲音那麽難聽,吵死了。”
他還記得那時她垮下來的嘴角,晶晶亮的眼睛。
何一清,何一清——
她的聲音在後來的好多個夜裏,一直在他空蕩蕩的心裏回響。
他那時年輕,明明貪戀她,還非要擺出不屑一顧的樣子來,作弄她,逗她。就是仗着她喜歡他,不斷地同她發脾氣,用話刺她,一遍遍傷害她,終于讓她失望。
他就是這樣把自己作死的,連後悔都沒資格。
等他想要追回她的時候,才知道不可能了。不僅僅是因為她結婚了,嫁給了別人,而是何一清這個名字是她心裏永遠的前科。
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永遠失去她了這個事實的那天,他和一哥們在一熒光球場上打了一夜的球,跟瘋了一樣,用不完的力氣,一直跑一直跳,汗水一直流……淩晨回到家才覺得自己累得跟狗一樣,像個神經病一樣,一邊大哭一邊吼叫,砸了手邊所有能被他提起來的東西。
他後悔了。
每一天都在怨恨時間,走得太快太急太匆匆,每一天都在想那一年如果他對她笑會怎樣?那一年如果他可以認得清,他對她表白,又會怎麽樣?無數個“那一年”和“如果”像毒藥一樣每天都在侵蝕他的五髒六腑。
忍不住,他是真的忍不住,無法不去看她,也無法停止打聽她的消息。
可每一次“偶遇”他都只能溫文爾雅地笑,努力做一個“老同學”,跟她哪怕只是說兩句話……
“何一清,你可以消失嗎?”
孟瑤清冷的聲音把他從回憶裏拉了出來,給迎頭澆了一盆冷水,透心的涼。
孟瑤臉上已經沒有憤怒的神色,她看了眼身邊看起來已經快要睡去的歡慶,十分平靜地說:“我知道你一定不止一次見到過她,不然她不會哭着問我為什麽你可以過得那麽好。我不知道你出現在她面前的動機是什麽,是想要她知道,你很好,還是……”
“不是那樣……”何一清打斷她,說得有些艱難,“我……就是忍不住,想看她。”
“請你不要再出現了。”孟瑤看到他一臉驚慌,竟然心頭有一絲不忍。他原本因為酒意而顯得通紅的臉此刻在冷風裏竟然煞白煞白的,她深吸了口氣,“這城市這麽大,就算你一輩子在這裏,也不可能總跟她遇見。這世界上沒那麽多偶然的緣分。”
何一清有些發抖,沉默了半天還是無法說出那句不舍得,連他自己都覺得矯情無用。
誰都沒有再說話,步行街的喧鬧随着夜的深入,漸漸遠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一章節忍不住想說句,寫這段的時候,自己也心酸得不行。
那個我們教會他去愛的人,或者那個曾經教會我們愛的人,不知怎麽的像是中了一種毒咒,必須得離我們遠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