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言歸于好
臨安清明，未得細雨，天色微陰。
潇湘居的上樓坐着兩個男子。一個身穿墨色長衫，眉目溫潤，另一人身穿藍紫色錦袍，眼神剛勁。
潇湘居是本地的茶樓，與金氏紅葉戲班合作，在底下開了個戲臺，專供茶客觀賞。
兩人于窗邊靜坐了已有一盞茶的時間，卻始終沒人開口。
溫子揚今早醒來，發現自己已在獨劍山莊內，起身後喚了齊木：“可知是誰送我回來的？”
“回少爺，是二公子。”齊木恭敬道。
溫子揚略有些吃驚：“哦，他回來了？”
齊木搖頭：“沒有，二公子送少爺回來，便走了。”
“他說了什麽？”
“他什麽也沒說。”
溫子揚略有些吃驚，沒想到這溫子埙說走就走，看來還是與他意見不和吧！他又問：“那莫翎軒呢？”在莊中不見她的身影，略有些不悅。
齊木道：“自從少爺回來後，便再沒見過莫姑娘的身影！”
溫子揚的眼神不禁黯然。
齊木察覺到他的心情：“要不要小人将她找回來？”
溫子揚嘆了口氣：“罷了，你派人先去找溫子埙吧！莊中已經夠亂了，不能再出什麽岔子了！”
這次換了齊木吃驚：“少爺，怎突然想見二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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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子揚淡淡道：“我有些話要當面與他說。”
在齊木告知溫子埙在這潇湘居裏聽戲後，他便來了這裏，坐在了溫子埙對面。底下的戲臺咿咿呀呀，正唱着關公杯酒斬華雄一幕，但他們無心觀賞。
溫子揚首先打破沉寂：“你到底還是溫家的人，獨劍山莊需要你。”開門見山，請他回去。
溫子埙倒沒什麽過激的反應，似乎經歷了父親之死後，明白了親情的重要性：“那我回去，有什麽好處？”
“獨劍山莊，都是你的，你說是什麽好處？”
溫以南死前曾說要将莊子給溫子埙，溫子揚這話不過是順應父親的遺志。但溫子埙卻笑了笑：“爹不曾立下遺囑，我當時說的話也是空口無憑，你這樣将莊子交給我，倒似我占了你的便宜。”
溫子揚眯起眼睛：“那你要怎樣？”
“我要與你公平競争，看我們誰更适合做這山莊的主人。”他從小過慣了貧寒的日子，曾發誓有朝一日必定當個富人，穿最上等的衣服，過最優越的日子，如今，大好的機會放在眼前，他怎會放手，只是他必須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贏得。
溫子揚道：“好。”連眼睛也沒眨，突然瞥見潇湘居外的大街上有道白色人影閃過。他二話不說，沖下樓去，抓住了那白衣女子，但她轉過身來，卻并非是他心想之人。
“對不起，看錯了。”溫子揚向女子致歉，女子這才離去。
溫子埙将這一切盡收眼底，似笑非笑道：“你是想找莫翎軒莫姑娘吧！”
溫子揚沒有回答，溫子埙繼續道：“這莫姑娘說來也奇怪，那天将你交給我後，說有要事。我問是什麽事，她只說自己要去梁王府。你說，這梁王府與她到底有何關系？”
溫子揚聽罷，抿嘴不語，立即轉身，向城南走去。
溫子埙在他身後，問道：“哎，你去哪裏？”
“不去哪裏，只去找人。”他頭也不回地說道。
莫翎軒在敖沁死後，打算去城南的梁王府，拜見她的那位舅父。這位舅父，乃是上古時期蚩尤後裔——姜文傲，他姐便是莫翎軒前世的母親姜洛瑤，姜洛瑤為弟取字——永樂。所以世人皆稱姜文傲為永樂冥王，有時甚至只稱他為冥王。
如今這個名字已經很難聽到，只是世人不敢再提。
永樂冥王曾為鞏固魔族，跳入劍爐，鑄就了天下第一魔劍——冥劍，他化作劍靈，吸收無數亡靈之氣蘇醒。醒來後，附身于世子趙瑞身上。
郡主趙晴雖不是死在他手，卻也與他有關。
如今，梁王病逝，莫翎軒斷定此事與他脫不了幹系。她舅父在人間多活一日，便對人間多一分危險。
她斷然不會讓他繼續害人。
雖然永樂冥王之事，她完全可以不管，但他複蘇，卻可能是帶着某種目的，也許是八荒動蕩，也許是九州淪陷，還很有可能是天下覆滅。
還未走到梁王府，莫翎軒便遠遠地見到一身穿黑衣的男子，身形瘦高，他的身邊是一溫婉的女子，竟是任雪兒——趙瑞的妻子。
莫翎軒自然知道這黑衣男子是誰，他正是背叛了姜寒，然後歸順冥王的厲雲天。厲雲天的法力并不高強，但打聽事情的能力很強，可謂是個江湖百事通。冥王身邊需要這樣的人，更何況，他太了解姜寒，曾經更是觀察莫翎軒與溫子揚許久。所以，他有他的利用價值。
如今的厲雲天已不再醜陋，在冥王的幫助下，恢複了容貌，竟與任雪兒走在了一起。她記得，厲雲天曾是個極愛妻子之人，在妻子死後，生不如死，才入了魔族。莫翎軒大概猜到了什麽，突然明白了為何他會選擇背叛。
她正想避開厲雲天，中途卻被一人拉住，此人穿着玄衣，神情冷漠，正是魔尊姜寒。姜寒将她帶到一無人的樹林，這才開口：“我将你強行帶來，是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說。”
莫翎軒自然知道他有要事，否則又怎會如此匆忙地将她帶到離梁王府十裏之外的地方。“你有話便直說吧，不必吞吞吐吐，這不像你該有的作風。”她淡淡道。
也許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做了回自己，他繼續道：“你可知冥劍真正的來歷？”
莫翎軒搖頭。
“我拿到冥劍時，是我十歲那年，距離萬年前的神魔大戰，還差了十年。那時，冥王與聖母都在，但我并未見過他們本人，只知魔劍鑄成，聖母攜帶冥劍與仙人一戰，首戰告捷，但聖母卻在之後突然死了，誰也不知她真正的死因，傳言是廣漠真人殺了她。魔劍易主找上了我，我當時無依無伴，只有這把劍陪伴我，用這把劍，可以殺盡任何我看不慣的人，還有欺辱我的人，我甚至不必受良心的譴責。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鑄成此劍的那天，是血月升起的日子。魔族有句話，不知你是否聽過？”
“血月升起，宿主替換，死者複生。”莫翎軒在北溟，常常聽見這句話，卻不知源何而起。
“這話的字面意思是，血月升起時，宿主代替已死之人死去，原來的死者便會複活。”
“這話難道指的是……”莫翎軒想到了什麽，一臉吃驚。
“想必你也知道了，如今，冥王只是附身在人身上，還未真正複活，若趙瑞替他死了，他複活，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麽後果。而且，你其實并不真正了解冥王這人。”
冥王附身在凡人身上，便只是血肉之軀，複生後，則是魔之體，若要在那時對付他，則是難上加難。
莫翎軒明白即便他未複活，自己也未必是他對手，但有些事，她要弄個清楚：“你說的沒錯，對他這人，我也只是聽說，然後大概猜測了一番。”她不了解永樂冥王這人，但她卻很想了解，很想了解她的舅父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她前世的母親又是怎樣的人。
姜寒又道：“冥王曾經毫無理由地在一夜之間屠盡了整座城，如果他想要像上次那樣，毀掉這座城，也是輕而易舉，但若他要有更大的作為，則必須要複活。”
“難道他真是殺人不眨眼嗎？”莫翎軒無法接受，為何自己的舅父會是這樣一個人，難道瑤姬的生母也是如此嗎？
姜寒不知如何開口，半晌，才道：“我們來做個約定如何？”
“什麽？”
“如果冥王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你可會幫我打敗他，讓我擺脫這把冥劍呢！”他一生從未求過人，沒想到，這話竟會從他口中說出。
她輕啓朱唇：“寒，即便你不這麽說，我也會幫你。到底是我害了你。”
若非是她，姜寒又怎會成魔，她才是魔族後裔啊！
莫翎軒記得上次血月升起，是四年前，與豺狼妖一戰，血月五年才出現一次。她掐指一算，算得這次血月升起大概是三個月之後。很明顯，冥王應該打算在那時複生。但即便血月升起，他要在短短時間內複活，還需找個距離月亮最近的地方。
“他打算在三個月後的觀星臺上複生。”莫翎軒淡淡道。觀星臺位于皇宮大內，是專門觀看星象，專為皇帝占蔔天意的地方，為整個臨安城內最接近天空的地點。
姜寒似乎也想到了，點了點頭，又說了一句話。
話音剛落，一把利劍向他襲來，姜寒拉開莫翎軒，與來人鬥在了一起。
來者，身穿墨色長衫，正是溫子揚。溫子揚突如其來的劍十分迅捷，面對敖沁，也未如此。
莫翎軒擋在他面前，對姜寒道：“你先走，這裏有我。”用食中二指輕巧地扣住了眼前的劍。
溫子揚見莫翎軒突然擋在他的劍前，立即緩了下來，劍在抵上她的鎖骨時，停了下來。他收好劍，沒管姜寒，對她擔心道：“你不要命了！”
莫翎軒微微一笑，毫不在意：“你不剛好住了手？”
溫子揚蹙起眉頭：“如果我不住手，你很有可能就受傷了。”
“我知道，你會住手，而且，我有分寸。”莫翎軒伸手為他抹了抹眉頭，“子揚，莫再皺眉，每天多笑一笑。”
溫子揚的體內有她的內丹，與她心意相通，其實一直都知道她在哪，只是害怕找到她，她又會離開。
溫子揚道：“可剛才那人是魔！”在幽都一行，他已知姜寒的身份，斷不能讓她與這種人無伍。
莫翎軒淡淡道：“可我也是魔。”
溫子揚震驚。
莫翎軒問：“你是否會因我是魔，而再不理我？”
溫子揚急忙搖頭：“不會，你是我這一生……最為重要的人。”将她攬入懷中，“曾經與你的種種，我都記着，翎軒，以後再也不要離開我好嗎？”他像個孩子般哭泣，卻用最溫暖的懷抱抱住了她。
莫翎軒欣然一笑，姜寒果然沒有騙他，在溫子揚出現前，姜寒對她道，他給她的那杯鳳凰淚，其實只是一杯普通的安神茶，茶裏施了法，能讓人暫時忘情。
溫子揚其實早已記起。只是他們之間隔了太多東西，至今也無法真正在一起。
莫翎軒緩和了情緒，輕柔地推開他，道：“子揚，可否陪我去靈城走一遭？”
“好。”他答應地爽快，“但,那是哪裏？”
“碧落海底。”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