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憶往事
“既定生死，奈何反抗？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命運已定，塵世一夢，一抔黃土，一縷孤魂，此生不枉。”老妪一手拄着法杖，一手持着後土石，嘴裏振振有詞地從翻滾的塵土中向衆人走來，頭頂是一輪明月，身後是倒塌的塔牆、岩石……
一切從無望塔中逃離的生靈都拼了命地奔向自己渴望的自由，但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被困于狹小一隅，因內心的恐懼、分不清敵我而相互厮殺。
一時間，鮮血飛濺，沿着碎石流下，死傷一片。
黑暗中似乎有什麽在舔舐着鮮血，享受着這一頓豐盛的晚宴。
溫子揚等人試圖打破這股力量，卻都是徒勞，這股力量像是一道堅固的屏障，阻攔了他們的去路。
“想出去，看來你們還要有人得犧牲才行啊！”老妪放下鬥篷，露在衆人面前的臉龐幹枯地像塊死去已久的樹皮，眼神空洞，嘴唇漆黑，像極了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死屍。她用法杖撞地，嘴念咒語，迅速向前飛去，很快消失在衆人眼前。
小梅想追上她，才跑了兩步就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反彈回來。衆人往後看，發現老妪已站立在峽谷對岸。
“她到底是怎麽到對岸的？”穆離殇張大了嘴巴，吃驚地問。
“後土石曾創立了這座無望塔，擁有上古神力。如今到了她手上，她自然能來去自如。”姜寒雙手交叉淡淡道。
此時，小梅注意到老妪手中的法杖發出刺目的紅光，意識到什麽，馬上道：“看，她在念咒。”
語畢，峽谷中的水流瞬間變成了熊熊烈火，火星蹿到地面，火勢開始蔓延，遍布他們周圍。
“她是想把我們困死在這裏。”莫翎軒憂心忡忡道。
“那我們該怎麽辦？”穆離殇手足無措地問。
“這裏一定有人知道。”溫子揚放開敖沁，走到姜寒面前，“你應該知道如何出去。”
姜寒不屑一顧，發出一絲輕笑。
在場的人裏，法術和閱歷屬姜寒最強，若他不知如何出去，不會露出如此自信的表情，溫子揚肯定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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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寒雙手交叉，冷冷一笑：“知道又如何？你以為本座會告訴你？姜黎，你還是老樣子，一樣的高傲，一樣的自負，一樣的目空一切，即便變成了凡人，也是如此。本座告訴你，今日若一定要有人死，那一定是你。”說完，放下手，牽起了莫翎軒的手。
莫翎軒看了他一眼，想甩開卻已來不及。
“你……”溫子揚不禁動怒，“你以為我殺不了你嗎？”
“那大可一試。”姜寒的眼神透露着無比的自信，人若是見了他的眼神，也不禁會敗退。他以強大的氣勢早已占了上風。
“好。”溫子揚不甘示弱，立刻應允。
敖沁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擔憂道：“別。”
溫子揚心意已決，什麽也沒說，掰開她的手便持劍走上前去。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生氣，或許他和姜寒就是天生的對手。
姜寒放開莫翎軒的手，嘴角上的笑意更濃：“溫子揚，你不僅是個高傲的人，還是個愚蠢的人。現在大敵當前，你不想着共同對付敵人，卻來對付本座，是不是太蠢了？現在的你，不僅意氣用事，也太容易相信他人，這可不是你以往的作風啊！”
“你沒有權利教訓我。”說着，一劍已刺向姜寒。
但無論如何使劍，他都無法傷姜寒分毫。
姜寒無意傷他，僅動用了微乎其微的法力對付他，似乎是在耍弄他。
這時，大地一陣搖晃，出現道道裂縫，裂縫變得越來越大，像一張貪婪的血盆大口，将所到之處的生靈吞進肚中。
莫翎軒走到他們倆人中間，踢開了溫子揚手中的劍，阻止了那場所謂的決鬥。
“生死關頭，你竟還在這裏賭氣，你知道我們這次要面對的是什麽嗎？你以為真不會死人嗎？溫子揚，你不要再像個孩子般，只顧自己的悲喜，好嗎？”莫翎軒沖溫子揚怒完，轉頭質問姜寒，“你說姜黎自負，目空一切，那你呢？其實你跟他都一樣。”
“真得一樣嗎？”姜寒反問莫翎軒，若他和姜黎一樣，她是否會像愛上姜黎那樣愛上他？
但世上的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再相像的兩個人都一定有不同點，莫翎軒肯定這點。姜黎從不會随意殺人，這點就是姜寒與姜黎最大的差別。
姜寒說姜黎自負，這并非空穴來風。莫翎軒已記起前世，自然也記得她與姜黎的一切。
初遇姜黎時，她不過豆蔻年華，他年紀與她相仿，不過做事頗為老道，說話略有些老成。
萬年之前，莫翎軒當年的身份還是瑤姬——天帝之女。
一片青色楓樹林中，她正練習着如何讓楓葉瞬間變紅。
青澀歲月，他們終歸稚氣未脫。
姜黎剛好從楓樹林中經過，見她賣力念着咒語，卻毫無起色時，不禁嘲笑道：“連這種小法術都不會，你還算什麽仙女？”
“你難道就能讓這整片林子的楓葉都變紅嗎？”好歹她是天帝之女，竟被個同齡孩子嘲笑，自然不服氣。
天界諸神各司其職，風神掌管風，雨師掌管雨……每一個神都有自己的天賦，她才不信這個孩子能做到超越自己能力的事。
話音剛落，整片楓葉林卻已經變得通紅，她吃驚于這突來的變化，也感嘆于楓林的美麗。
漫天的楓葉紛紛揚揚，化成了片片蝴蝶，圍繞着她飛舞，小心地伸出手去，它們又會落在她的手上；一縷夕陽穿過楓林，落入人的眼簾，溫馨甜蜜。
“怎麽樣，看見了吧？現在你是不是很崇拜我？”姜黎一臉高傲，笑看着她。
她想了想，似乎恍然大悟道：“哦，你一定是樹神吧！”
笑意辄止，姜黎微蹙眉頭，不緊不慢道：“這天下間還剩下最後一個神，你難道不知道炎帝後人的名號嗎？”
“你不會想告訴我，你是炎帝後人吧？”她一臉質疑的神色。
姜黎點了點頭：“現在，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怎麽還不下跪，給我磕頭？”
語畢，她彎下腰去，裝模作樣地畢恭畢敬下跪，給他磕了個頭，他見了，大為滿意。
見好就收，她立即起身，他怒道：“我還沒叫你起來，你不準起身。”
她哈哈大笑，随意地推了推他道：“你以為我真會這樣做嗎？你真是個大言不慚的人，如今，随着歲月流逝，衆神力量衰退，炎黃子孫遍布天下，純正神坻血脈早已消亡，我信你是炎帝後人——諸神之後，我就是三歲小孩。”
“如果我真是呢？”他的眼中透着無比的自信，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
“如果你真是，我就給你做牛做馬，唯你馬首是瞻。”她明顯不信，這才不言不慚。
“好，這是你說的，不許耍賴。”說着，他眉心間炎帝後人特有的烈焰印記變得越發明顯。
這時，她才不得不信，他是世間最後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神，也将是天界法力最強的神。從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被拴在一起，千古輪回，始終如一。
她始終記得他的可惡，也記得他的溫柔。
當瑤姬大言不慚地說要為他做牛做馬，姜黎就開始對她頤指氣使，就像今世莫翎軒對溫子揚做的那樣。
莫翎軒這時終于明白，世間真得有輪回，但千變萬變，總不離其宗。
“我的衣服髒了，你拿去幫我洗了，記得不許用法術，用過法術，我可是看的出來的，你這麽做的後果可是相當嚴重的哦！”
“我的房間需要打掃，我的被子需要整理，我的鞋子需要打理，我的馬要好好飼養，我的馬廄需要及時清理……記得不許使用法術。”姜黎總十分高傲地命令她，取笑她，玩弄她，有時甚至故意将她推進水裏，罰她除殿外雜草，向她潑冷水……
莫翎軒總記得那句“不許用法術”一句。在他眼裏，她是那麽無用，好像她一使用法術就會出什麽岔子一樣。
那時，瑤姬總對姜黎恨得咬牙切齒，總希望哪天能夠強大到可以教訓他。但她始終沒有等到那一天，反倒輸了自己的心。一次，天牢士兵守衛不當，令再生食人兇獸猰貐（yayu，傳說它被名為“危”的天神殺死，後複活成食人怪獸）逃脫，猰貐對天帝恨之入骨，遂打算先從她身上下手。猰貐是上古惡獸，她不敵，以為在劫難逃時，是姜黎出現，斬殺了猰貐。她曾經那麽讨厭他，覺得自己最不可能愛上他，但最不可能的事最終卻成真。
本以為一切還會像以前那樣，但之後的事非她所料。
那事轟動了天界，天帝知道後擔心她受傷，遂來找她。
她對着天帝喊了聲“爹爹”，他的表情瞬間凍結成冰。
她沒有注意到這點，還像以往那樣當他的“仆人”，但他卻踢掉了她辛苦打來的清水。
“你做什麽？”她一臉疑惑，以為他還是在捉弄她。
“為何不告訴我，你是天帝之女？”他的表情無比冷漠。
“你從未問過我？”她無辜地說道。
“為何瞞了我這麽久，你走，你走啊！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他沖她怒道。
她不知自己到底是哪裏做錯，但她知道他已經不再需要她，或許他根本就不曾在乎她。
那一刻，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提高了，但他印象中那個普通仙女形象也被打破了。她并不普通，他也是，他們生來就肩負重責，誰都不可能為了自己而活。他以為他可以守護她一輩子，最終卻發現她有自己的命運，他守護不了，也無權守護。就算是有再強的法力，他也無法扭轉他們自己的命運，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過于，自己有能力主宰他人的命運，卻改變不了自己的。
離開前，瑤姬問：“我知道我不該瞞着你，但若你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還會讓我呆在你的身邊嗎？”
當時，姜黎沒有回答。但她走時，他回頭了；她離開後，他後悔了。
當年歲漸長，被天帝封為“容宇帝君”、掌握衆仙生殺大權的他，目光慢慢地變得越來越清冷，性格也變得更加孤高氣傲。
她漸漸變得不食人間煙火地去适應他。可這一直非她所願，但她愛他，願意為他犧牲一切，包括她的本心。
她始終記得他身穿一襲月白色長衫，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用清冷的目光俯視衆人，即便是她，都只能跪在他的腳下，臣服于他。
雖知他們是最不可能在一起的人，但瑤姬最終還是決定賭一把，所以她設下了一個局。
在他面前，她使了“桃花障”的法術，走進他的心中，看見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原來他一直都将他們的一切藏在內心深處，看完後，她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滴淚。
她明白至少他是在乎她的，如此，也不枉她一片苦心。
收了法術後，瑤姬本欲離開，可姜黎卻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擁于懷中。
作為天界的第一人，又怎會破解不了她的法術？她以為是她設了這個局，其實一切的主導者是他。
“姜黎，再也不要離開我，好嗎？”瑤姬如是懇求。
“好。”他輕吻她的額頭。
讓所有使命都随風，此時，世界安靜了，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姜黎早已料到瑤姬定會為守護人間而犧牲自己，當她安然赴死時，他也打算随她而去。
可轉世後，她記得一切，他卻忘了一切。他預見了前頭，卻沒有預見後者。
為何命運要安排給他們這麽多磨難？
姜黎，再也不要離開我，好嗎？這是瑤姬活在世間唯一的願望。
現在，莫翎軒只希望溫子揚不要離開她。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