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時間
“你聽到了……”
謝秉言苦笑一聲,又是尴尬,又是期待。
他的目光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用眼角餘光去觀察紀慕夏的神色。
“是啊。”
紀慕夏第一次發現,一向膽大妄為的謝秉言竟然也有如此緊張不安的時候。
讓他忍不住想嘲笑這個老朋友。
可是考慮到對方敏感的情緒,紀慕夏哥倆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很開明的,不會歧視你的。”
謝秉言帶着期待的小眼神:“那你能接受嗎?”
“當然能!”紀慕夏爽快的點頭。
謝秉言臉上猛然綻放出驚喜的燦爛笑容:“你的意思是——”
“不過,以後你的男朋友我應該叫什麽,嫂子,還是姐夫?”
謝秉言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紀慕夏以為自己戳中了他敏感的傷疤,連忙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你不管當上面還是當下面那個我都沒意見的,你開心就好……”
越說似乎越糊塗了。
眼看着謝秉言臉上的笑容被他說得消失,表情似乎越來越嚴肅,紀慕夏尴尬的閉嘴了。
謝秉言直直地看了紀慕夏幾秒,突然輕輕一笑:“這可是你說的,不管我是當上面的還是下面的你都沒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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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慕夏連忙點頭:“對。”
謝秉言詭異的翹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長。
紀慕夏看他似乎雨過天晴,再次露出笑容,讨好的笑了笑:“所以你以後帶男朋友來見我們時一定要提前通知一聲,你讓我叫什麽我就叫什麽。”
“放心。”謝秉言的眼神飄香紀慕夏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再次翹了翹嘴角。
“我哥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我幫你搞定,你永遠是我的秉言哥~”
紀慕夏沖謝秉言眨眨眼,語氣忍不住帶上了一絲撒嬌。
謝秉言忍不住心神一蕩,回憶起了往事。
謝秉言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他幼年一直被寄養在不同的親戚家。
在成為紀慕夏的鄰居的那一段童年時期,謝秉言便是被寄養在自己叔叔家。後來叔叔舉家出國,謝秉言不想出國,被送到了另一個親戚家。
或許是童年一直在不同親戚家寄養漂泊,讓他自幼學會了看人臉色,對人的情緒十分敏感,後來更是直接選擇了心理學,研究起人行為語言背後的心理情緒。
想起往事,謝秉言深深看了一眼紀慕夏。
在那段不算幸福的煎熬童年裏,只有他,帶給自己最純真的快樂。
每次去鄰居紀家,面對着紀慕夏的時候,他才能放下所有戒備,露出本來的自己。
盡管從小紀繁春喜歡叫他“小惡魔”,紀慕夏生氣時總是喊他“壞蛋哥哥”,撒嬌時就喊“秉言哥”。
但是謝秉言更喜歡紀慕夏喊他“壞蛋哥哥”,因為,那就是他本來的模樣。
他從來不是乖孩子,就是個小惡魔小壞蛋。
不知道,以後告訴紀慕夏自己寫情詩的對象是他時,紀慕夏會不會憤怒地叫他“壞蛋哥哥”?
不知道,如果有機會,自己把紀慕夏壓在身下時,他會不會喊着淚,嘴裏不斷地喊他“壞蛋哥哥”
謝秉言的目光落在紀慕夏的紅唇上,突然感到有些幹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你看什麽?”紀慕夏遲鈍的環顧一番周圍的環境,現在他們回到了進入宅院後的第一個房間,堂屋。
“很渴嗎,難道是鬼怪又開始作怪?”
謝秉言:“……”
嗯,紀慕夏單身這麽多年果然是有原因的。
雖然其中有他幕後破壞的結果,但紀慕夏自己堪憂的情商也是主要原因。
謝秉言默默為自己哀悼。
紀慕夏已經進入工作狀态,朝謝秉言示意:“你看,這裏的對聯上的字被破壞了。”
兩人站在堂屋的門檻外,并沒有進屋,站在門口往左右看,原本貼着的對聯被破壞的只有對聯紙的殘留,看不到任何字體。
“你還記得嗎,書房的文字直接被人抹去,就算是晚上,最重要的信息也是殘缺的。”
紀慕夏跨入門檻,朝着正中間的八仙桌走去。
謝秉言雖然不解,跟着紀慕夏的思緒迅速思考着。
紀慕夏擡頭,看到的就是挂在堂屋最中央的黑底金字的匾額“耕讀傳家”。
“所以,這一個匾額,白天晚上都能看到它的文字,為什麽?”
這一個就在最明顯的地方,在玩家吃飯的八仙桌的頭頂的匾額,四個明晃晃的大字,每天早晚都能看到。
熟悉的以至于所有人都忽略了它的異常。
八仙桌上,藍色的線裝書家譜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裏。無論它每次分散多少頁出去,無論它的書頁被燒掉還是如何毀壞,桌上的線裝書永遠是完整的一本。
紀慕夏一頁頁的翻開線裝書,看到了所有玩家的信息。
“家譜上的文字我們能看到,是因為那寫的是我們的信息,這匾額很明顯是宅院原本的信息,為什麽能看到?”
“為什麽?”謝秉言沉聲,凝視着匾額,冒牌手術刀已落入手心。
“我也不知道。”紀慕夏展顏一笑,“不如我們把它拆下來看看吧!”
匾額依然一動不動。
紀慕夏心一橫,拉過一張太師椅,往桌子上爬上去,就要站在桌子上去把匾額拆下來。
就在這時,靜悄悄躺在桌上的線裝書突然如狂風刮過一般,嘩啦啦劇烈的翻動起來,書頁翻動間,裏面的肖像畫仿佛活了過來,耳邊甚至産生了熟悉的尖叫嘶吼聲。
不,不是錯覺!
“要死一起死——”
歇斯底裏的尖銳聲音,帶着強烈的不甘,窪田友江的手從家譜裏伸了出來!
帶着濃稠的血液,從書頁裏噴湧而出。
“一個人好寂寞,大家都來陪我啊……”
弱弱的聲音,仿佛遠在天邊,又仿佛近在眼前,就在床底。
是晁代成。
頭頂突然有重重的壓抑感,仿佛是巨石壓頂,讓他寸步難行。
“來啊,我們一起當小說人物,我是主角,你們來給我當配角嘿嘿!”
說話時如同嘻哈,語調歡快,永遠那麽樂觀,死後也想着當男主角的,是沉迷小說的留學生蘇傑克。
四周也有了窒息感,空氣中仿佛有一張薄膜,把他裹在其中,讓他呼吸困難。
“你們都是錯的,我才是對的!我才是對的!”
瘋狂又高傲,優雅又陰險,是撕破紳士形象後的蒙博書。
氣溫不斷升高,頭頂仿佛有滾燙的溶液落在頭皮上,一滴滴,滴落在頭皮上,燙的刺骨。
紀慕夏感受着不同的痛苦,堅定地沖着匾額伸出手——
“抓住你了!”
“哐當!”
紀慕夏瞅準匾額的懸挂方式,果斷往下掀落。
只聽到一聲沉重的墜落聲後,所有的痛苦消失了。
他依然站在八仙桌上,保持着手臂向前伸的姿勢,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象。
而那本看起來在快速翻頁的家譜,變成了陳舊褪色的一本書,紙張也變得泛黃。
這才是它本來的樣子。
紀慕夏蹲下來,翻開家譜時,肩頭一松,仿佛斷了某種牽引束縛。
他突然有了一種靈感。
也許剛才的幻象并不只是幻象,而以前指引玩家去不同地方的書頁上的鬼魂不是這座宅院的主人。
家譜裏或許真的有鬼,但不是NPC的鬼魂,而是玩家的。
玩家死後不止是圖像被畫在家譜上,魂魄也會有一部分被封印在裏面。
玩家的姓名和信息被寫在家譜上時,就被NPC控制了一部分信息,能遇到各種詭異的事件致死。
現在他的信息從家譜上消失時,紀慕夏有一種渾身輕松的感覺。
這一次重新打開時,紀慕夏看到封面和內部有不少的血手印,染得斑斑駁駁,許多人名都糊了。
裏面記錄的人不再是玩家,而是一個個真實的名字和信息。
還有,他們的生平信息,和,死亡原因。
看到比玩家信息更殘酷的真實信息,紀慕夏突然覺得自己的手仿佛有千斤重,翻閱時,心頭仿佛被壓了一塊巨石。
“哎……”
一聲悠長的嘆息聲從匾額上傳了出來。
紀慕夏擡眸看去,看到謝秉言正在不客氣的用手術刀撬匾額上面鑲金字體。
謝秉言當然不是貪財,只是為剛才紀慕夏的遭遇打擊報複。
那個幻覺不只是紀慕夏才遭遇,謝秉言同樣遭遇到了,這才沒來得及救助謝秉言。
被謝秉言的舉動逼得無法再躲藏,一直藏在匾額裏的幽靈幽怨一嘆後,終于露出了真身……
……
從堂屋出來後,紀慕夏和謝秉言直奔書房。
主屋的書房,他們探查過的書房。
這一次,紀慕夏從進門開始,重新審查一遍。
滿室的塵埃,光潔如新的信件和書籍,還有空白的匾額,沒有落款的山水畫。
紀慕夏這一次觀察到了更多細節。
室內明明有盛夏才用的蒲扇,書架角落處卻有一個滿是黑色紙灰的火盆;
書桌上的硯臺裏,沒有墨水,只有燒過的黑色紙灰;
黑色的石質鎮紙背面,有不明顯的褐色血跡;
硬木的書桌和書架邊角,有刀劍砍過的裂痕,還有濺落的血跡。因為是深色的木質,還有紙張的掩蓋而被忽略了。
“這些文字并沒有消失。”紀慕夏的手撫摸過桌上的空白信件,“它們只是被主人用一種方式藏了起來。”
謝秉言靜靜聽着紀慕夏的分析,并沒有打斷。
“白天與夜晚,其實是兩個時間段。晚上能看到的并不一定是本來的模樣,白天看到的同樣不一定是什麽都沒有。”
“我知道如何尋找那些文字了,他們并沒有消失。”
紀慕夏讓謝秉言去主屋找了水來。
書房就在主屋東廂,主屋的銅盆裏依然有水,仿佛住在這裏的玩家并沒有死一樣。
這一點是之前紀慕夏與其他玩家早已确認過的,每個玩家早上起床時,室內的銅盆都有準備好洗漱用的水。
“時間就在我們眼前,游戲其實一直有提醒。”
謝秉言按紀慕夏的指示,把裝滿水的銅盆放在了書桌上。
“白天造紙是水,晚上的燈燭是火,水與火,就是我們看到文字,找到時間的線索。”
紀慕夏把空白的信件放入銅盆裏,蔓延過水。
當信件徹底被濕透後,文字清晰地顯示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