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倒計時第八天
紀慕夏沒有擔心的提醒謝秉言,而是狠狠抓着紙簾往後拽——
拽不動。
窪田友江的半截屍體仿佛在與他較勁,雙手抓着紙簾,腰身往下的血液以一種極不科學的流動速度,快速地順着紙簾朝紀慕夏的雙手蔓延過來。
剛剛被放空的紙漿池突然浮現出大量的鮮血,粘稠的,帶着熏人的血腥味。
海洋裏有無數張血紅色的人臉,若隐若現,表情痛苦地在尖叫着。
可以想象,如果不小心被撞入紙漿池,會面臨着什麽。
窪田友江嘴裏不斷有血液湧出,雙眼發紅:“一起死……我們要死一起死……”
“不了,這地方太小住不下,留給您獨享吧。”
紀慕夏拽着紙簾往後拉,一人一鬼仿佛在拔河。
窪田友江已經蒼白浮腫的臉上,浮現一抹陰陰的壞笑,突然一松手——
他以為,紀慕夏會因為他的突然松手而栽倒。
誰知紀慕夏正等着這一刻,在他松手之前,以更快的速度松手,并且對謝秉言大喊一聲:
“蹲下!”
與此同時,謝秉言在窪田友江的下半截身子撞過來時,以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回擊方式,錯開一步躲開那一撞。
然後,紙簾帶着窪田友江的上半截身子朝紀慕夏的方向飛過來。
襲擊未果的下半截身子則朝着前方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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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半截身子撞到了一起。
紀慕夏趁此機會,抓住飛出去的紙簾往下狠狠一壓,把窪田友江的兩半截身子再次壓入紙漿池。
滿池的血水沸騰了一般,翻滾着把窪田友江的兩半截身子吞噬了進去。
明明是淺淺的紙漿池,此時仿佛一個無底洞一般,把窪田友江的屍體拖了下去。
一眨眼的功夫,屍體不見了。
血漿也不見了。
紙漿池再次恢複了原本渾濁的原木色,仿佛是他們的一場幻覺。
“你看這紙,上面出現了一些文字。”謝秉言最先發現濕紙的變化。
只見旁邊放剛撈出來的濕紙的地方,濕的紙上出現了一行行血紅色的字體。
血紅色的顏色帶着讓人不舒服的感覺,一行行詩歌依然是豎着的,從右到左排列着。
“這鬼還喜歡寫詩?看起來文采好像還不錯。”
謝秉言頗覺有趣。
“用血寫詩,行為藝術?”
“別念。”
紀慕夏一向謹慎,尤其是經歷了一輪死亡游戲後,對待一些忌諱更是在意。
“文字是有靈的,古代巫術有言靈術,以文字和語言來施咒語。看到奇怪的文字不要寫也不要念,看過立刻忘掉。”
那血紅色的字體越發濃郁,濃烈的仿佛要從濕紙裏面破體而出。
這血字仿佛有自己的意識。
“去看看其他人。”
紀慕夏說着,朝撈紙房的門口走去,卻發現門被鎖的死死的。
再一回頭,那堆濕紙上的詩歌越發明豔。
紅慘慘,偏偏帶着一種莫名的倔強,不念出它不允許離開。
謝秉言看了看,掏出打火機:“要不,讓它領悟一下魔鬼的厲害?”
濕紙仿佛被激怒了,血液從上面流向地面,朝着謝秉言的腳下蔓延過來。
紀慕夏看了看,突然擡起放在濕紙最下面的木板,整個把它抽到了紙漿池裏。
“不聽話就送你回老家。”
濕紙:……
很棒,再次打回原形。
紀慕夏順手抄起周圍的木棒,把重新落入紙漿池的濕紙一通攪拌,讓它們分散的更為徹底。
謝秉言默默旁觀着,默默地對紀慕夏豎起大拇指。
虧他還以為這次的工作十分重要,沒想過搞破壞,沒想到紀慕夏這麽幹脆。
“工作沒完成還是不讓離開怎麽辦?”謝秉言試了試,門還是被鎖着,焊死了一般。
“你不是會撬門嗎?”
謝秉言一攤手:“不行,這是從外面鎖着的。”
紀慕夏依然很淡定:“我就不信它能一直把我鎖在這裏,早上吃了早餐,這會肚子有點不舒服……”
紀慕夏的眼神往貼在房門附近的家譜書頁上瞟。
“随地大小便不文明,我看這紙漿池就不錯,顏色反正也看不出來……”
門打開了。
“砰”的一聲,重重的,帶着奔騰的怒火一般。
家譜書頁從牆上飄下來,對着紀慕夏的頭頂上重重一拍,然後自顧自飄走了。
紀慕夏眨眨眼,跟了上去。
“你去哪?”謝秉言問道。
“出恭。”
……
紀慕夏可以肯定,這家譜書頁是有自己意識的。
或者說,上面有鬼魂附體。
只是現在不知道到底是一只鬼,還是很多只。
畢竟能分散帶着玩家去不同的地方。
畢竟是大宅院,淨室布置的還算幹淨簡潔。
紀慕夏本以為,以自己的行為,可能會被報複,在自己方便的時候突然冒出幾只面目猙獰的鬼吓吓自己。
最後卻一切安然無恙,不由讓紀慕夏反思自己。
看來這群鬼的素質比自己高多了。
他剛從淨室出來,看到那張書頁貼在對面的樹幹上,等他出來後再次飄飛到紀慕夏的頭頂。
紀慕夏微微一頓,朝書頁伸手:“剛剛弄手上了,借你擦擦——”
謝秉言:“……”
慕夏好像比小時候活潑了許多啊,他似乎錯過了什麽……
書頁憤怒地朝紀慕夏的手斜刷過去,紀慕夏本就故意試探,立刻迅速縮手,衣袖被剛剛紙張快速的擦過劃破了一條縫。
“開玩笑的。”紀慕夏摸了摸衣袖上爛掉的地方,若有所思。
正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慘叫。
“啊——”
這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玩家。
“這邊,好像是蘇傑克去的方向,碾草房。”謝秉言迅速判斷一番,帶着紀慕夏走向慘叫發出的方向。
……
晁代成和蘇傑克一起進入碾草房後,看到了工作流程。
工作難度并不大,一個選草,一個碾草。
選草需要手工,細心,碾草要用石磨,需要力氣大。
最開始,是年紀偏大的晁代成選草,年輕力壯一看就經常體育運動的蘇傑克碾草。
但是很快他們發現,蘇傑克力氣太大,太莽,直接把磨盤一起推飛了出去。
——蘇傑克沒有用過石磨,甚至還是第一次現實中見到。
晁代成不得不放棄,換成他來碾草。
還好都是壯年男人,也不覺得太累。
兩人開始生疏,但蘇傑克是個自來熟,一直主動找話題,不多時兩人熟絡起來,一邊工作一邊閑聊,如果不是環境不對,簡直像是一個作坊裏的工友。
蘇傑克又選好了一批紙草,抱到了晁代成的磨盤旁邊後就回到自己的工作位繼續挑選。
晁代成抓起一把紙草準備塞到磨盤下時,突然發現裏面有一些碎紙。
“你是不是什麽紙張混進去了?”
“沒有啊。”蘇傑克茫然道,“我沒帶紙,我都看電子書。”
晁代成沉穩地往門口看了看,家譜書頁和過程圖紙還好好的貼在那裏。
“難道是這次游戲裏的時間線索?”
晁代成來了興趣。
他特意挑了一些碎紙出來,發現上面果然有一些文字,還是精美的小楷。
晁代成來了興趣,把碎紙按順序拼了起來。
“原來是一首詩……”
……
“我就聽他低聲念了一些什麽,然後突然把頭埋下去,自己抱起磨盤把自己砸死了!”
蘇傑克崩潰的抱着頭,看着面前晁代成血肉模糊的屍體,驚恐地渾身發抖。
“那聲慘叫似乎不是你?”紀慕夏想起吸引他們過來的慘叫聲。
“是他。”蘇傑克努力回想一番,“他被砸的時候叫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明明會怕會尖叫,怎麽會這樣……”
“可能在最後的一瞬間,他的意識清醒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謝秉言總結道。
此時,晁代成的屍體就在他們面前。
他們沒法看到晁代成最後的表情,因為那磨盤穩穩地壓在他的頭上,只能看到暈染出磨盤的一片血跡。
他們不懷疑蘇傑克的話,因為直到此時,晁代成依然保持着雙手抱着磨盤往上舉起的姿勢。
紀慕夏甚至懷疑,那首詩跟他們在撈紙房看到的一模一樣。
但是現在的現場已經看不到那些碎紙了,也許一起被磨盤壓住,也許如同它詭異的來的時候一樣,又詭異的消失了。
其他玩家陸續趕來。
蒙博書聽到晁代成的死亡經過後,問蘇傑克:“你還記得那首詩是什麽樣的嗎?說出來,也許我們可以避免。”
蘇傑克“啊”了一聲,正要說話,紀慕夏打斷他。
“別說。晁代成念了詩自己就算了,誰知道其他人念了會不會有事。”
紀慕夏眼神冷冷地看着蒙博書。
他不信,以蒙博書的精明猜不到這一點,卻還故意讓蘇傑克念詩,這明顯是讓他用生命為他踩雷。
蘇傑克驚恐未消,還有些愣神:“那個,我聽不懂啊,也根本沒記住。我上學時最不擅長的就是背詩……”
蒙博書笑了笑,對紀慕夏的指責彬彬有禮的道歉:“抱歉,是我太心急,考慮不周。”
然後,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翩翩風度,朝剛趕過來的新玩家走過去,提醒他們這裏的危機,用晁代成的死來為自己博好感。
紀慕夏對這個男人越發忌憚。
他只對自己道了歉,但事實上,蒙博書應該道歉的人是蘇傑克。
而且,他自己毫無愧意,很顯然并不認為這種用人命踩雷的事有損道德。
比起有規律可循的游戲,這樣居心叵測的玩家同伴更可怕。
“先回去,午餐時間到了吧。”謝秉言輕輕攬住了紀慕夏的肩膀,在他耳畔低聲道,“先吃飽了才有力氣跟人鬥啊。”
紀慕夏輕輕點頭。
這一次,家譜書頁沒有引路,自己消失了。
似乎它引路的樂趣,就是看玩家死亡。
等到玩家回到堂屋,看到了一本完整的家譜,躺在桌案的正中間。
八仙桌上,熱騰騰的午餐已經擺上了,十分豐盛。
紀慕夏想了想,先去翻看了一番家譜,果然,在晁代成的那一頁,多了他的黑白畫像和生卒年。
晁代成死後,以這樣一種方式永遠留在了家譜上。
……
下午的時間過得安然平靜,沒有詭異的屍體,也沒有奇怪的詩歌。
一頓午餐過後,晁代成的屍體跟窪田友江的屍體一樣詭異的消失了。
染過人血的磨盤也變得幹幹淨淨,還是原來的模樣。
紀慕夏不知道蘇傑克有沒有使用那個磨盤,看他工作結束後雙眼無神受驚過度的模樣,有良心的沒有繼續追問。
玩家兢兢業業充當了半天的苦力工後,回到堂屋吃晚餐時一個個腰酸背痛的抱怨着。
而這時,家譜自動翻起書頁,露出了上面的內容。
家譜有靈的狀态絲毫沒有掩飾,這自發的一個動作,讓所有玩家被吸引過來。
這一次,沒有誰念出聲,只默默的看着,記住了屬于自己的信息。
“紀慕夏……曬紙……”
“謝秉言……曬紙……”
紀慕夏發現,這一次,玩家的工作任務變了,他和謝秉言都變成了曬紙。
蘇傑克和另一個陌生的玩家變成了撈紙。
最讓人意外的是……
紀慕夏的目光落在新的一張紙上,嘴角諷刺的勾起。
“蒙博書……碾草……”
“不可能!為什麽我是碾草,為什麽是我!”此時,蒙博書控制不住的情緒有些失控了。
第一個死玩家的工作房就是碾草房,磨盤還砸死過人,蒙博書只要一想起自己要用那個磨盤碾草就有些難以接受。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玩家都是兩人一組,但是只有他,是獨自一人。
這仿佛禿子頭上的虱子,赤裸裸明晃晃。
“你看到有文字的紙別念就沒事的。”蘇傑克友善的提醒道。
蒙博書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跟我一起吧,我們一起去!”
“不不不,”蘇傑克頭搖的撥浪鼓似的,“我不要違背門規,我不要挨板子。”
蒙博書還要再糾纏,蘇傑克直接朝自己的主屋跑回去:
“時間到了,該睡覺了。”
玩家的工作變了,但是住宿的房間沒有變。
蘇傑克機靈跑開後,蒙博書又去糾纏其他玩家,眼看視線朝謝秉言投來,紀慕夏淡淡道:“走了,回去睡覺。”
“哦。”謝秉言乖巧的如一個二十四孝好丈夫,“都聽你的,咱們回家。”
他的手搭在紀慕夏的肩膀,看起來仿佛是哥倆好,但是從背後的角度看,他又像是摟住紀慕夏的姿勢。
蒙博書頓了頓,最終還是沒糾纏上去,目光一轉,投向了這裏看起來最柔弱的孕婦……
秦椒:“……”
……
晚上,紀慕夏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間,等到了零點時分的那一聲倒計時後,立刻清醒了。
【啊——倒計時第八天啦——】
游戲變得越來越惡趣味了,這一次竟然不是用的稚嫩的童聲,而是死者的聲音。
是白天剛死的晁代成的聲音,最開始那一聲“啊”正是所有人聽到的晁代成的最後一聲遺言。
謝秉言也被喚醒,夜色裏,兩人對視一眼,眼神清明。
“或許,今晚能看到晁代成了……”
謝秉言話音剛落,就聽到床底下傳來了詭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