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穆澤榮父子很快就被帶出了穆家老宅,這場壽宴前的鬧劇就此收場。
在安撫了被賀仁領着上來的幾位賓客後,穆嘉欽剛準備回書房看看穆老爺子,就被柳憬行在走廊拐角處給攔下了。
柳憬行開口就道:“這件事到底怎麽回事?”
他說這話明顯就是不相信穆嘉欽對外人的那套說辭,想讓對方說出內幕給個交待。
穆嘉欽沒想到首先發現不對勁的會是柳憬行,他頓了頓,最後選擇如實回答:“有人給我發消息說賀仁要給憬言下藥,我就找人把賀仁帶來的女人換進去了。”
說起這件事,穆嘉欽的聲音還帶着一股冷意。他本以為上次那件事之後賀仁就該安分了,卻沒料到對方竟然膽子大到敢在老宅玩這種陰損把戲。
柳憬行又問:“給你發消息的是不是白承昕?”
“大哥你認識?”穆嘉欽略感驚訝,“确實是他。不過之前他肯定還動過什麽手腳,我當時找到穆嘉文的時候,人已經暈在了床上。”
柳憬行這才明白剛剛白承昕說的那番話多半是為了報複之前那“一吻之仇”。
怎麽會有這麽小心眼的人,親一下也要這樣報複回來?
柳憬行絲毫沒察覺自己之前的舉動有多霸道無禮,反而是把對方歸在“一惹就哭”一欄,覺得他太不經事。
但他也只是想一想就把這篇揭過了。他早在“婚變”傳聞剛鬧出來的時候就聽說這其中的主謀是賀仁,如今再度聽到這人還想加害柳憬言,當場火氣就起來了。
他道:“這個賀仁未免太猖狂,誰給他的膽子敢這樣和穆柳兩家叫板?”
這一點穆嘉欽倒是很清楚:“前兩年賀家通過一些渠道和老伊斯特的情`婦芙洛拉搭上線了,現在芙洛拉在繼承人之争上落于下風,賀家自然就坐不住了。”
對于伊斯特家族內部勾心鬥角的糟心事,柳憬行在調查白承昕的時候也有所了解,但他聽穆嘉欽說起這件事時語氣平淡,猜到對方可能已經有應對方法了,于是最後只說了一句:“需要幫忙的時候說一聲。”
雖然他一直對穆嘉欽拐走自己的寶貝弟弟這件事耿耿于懷,但穆嘉欽同樣也是他看着長大的,真要他袖手旁觀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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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不止柳家人清楚,穆嘉欽也一樣了解。
“放心吧大哥,”穆嘉欽說,“這件事絕對不會就這麽過去。”
柳憬行在和穆嘉欽達成共識後,就回到了樓下的宴會主場。
柳憬言看準時機将他堵在沒什麽人的大廳角落,端着酒杯問:“你和穆嘉欽在上面都聊了什麽?”
“定期警告他對你好點,”如果要說柳憬行和穆嘉欽有什麽共同點,那就是都想盡可能地保護好柳憬言,所以柳憬行沒有說出真相,而是随便找了個借口,“前段時間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一看就是那小子沒盡心。”
他說得聲情并茂,但柳憬言完全不吃他這一套,而是勾起唇角笑了笑:“是嗎?那你和白承昕又是怎麽一回事?”
柳憬行:“……”
柳憬行:“你當時在二樓?”
“被人釣過去的,”柳憬言說,“走到門口聽見裏面有聲音就沒進去,剛好一轉身就看見你和白承昕了。”
柳憬行頓時有種自己真是白操心的感覺。無奈之下,他簡要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但中間略過了他和白承昕在陽臺的種種,末了讓他最近在劇組多留心點。
柳憬言關注的重點卻不在這上面,他說:“你說白承昕為什麽要拆賀仁的臺?他倆不該是合作無間嗎?”
“我怎麽知道,”柳憬行道,“不過合作談崩多半是理念不合或者有利益沖突,這種不少見。”
柳憬言卻直覺最重要的原因不是這個。
他和白承昕在劇組相處了将近三個月,談不上什麽知己知彼,但也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
在他看來,白承昕與其說是心術不正,不如說是個被慣壞了的少爺,有執着的東西,并且會想盡辦法來争來搶,有種不到手就誓不罷休的勁頭——這從他對穆嘉欽的執着追求上可見一斑。
如今這樣一個為了穆嘉欽不惜遠渡重洋到異國他鄉的人,突然放棄了痛擊情敵的機會,還倒過頭來坑了本為盟友的賀仁一把,實在讓人不得不多想。
但正如同穆嘉欽不願将柳憬言牽扯進來一樣,柳憬言下意識地也不想在事情還未明朗化之前讓穆嘉欽擔心,于是一個不提一個不問,仿佛真将這件事當做了意外的小插曲。
不過在此之後,賀仁明顯安分了很多,直到穆老爺子當衆宣布穆嘉欽明日将接任穆氏集團執行總裁一職,都沒再有不長眼的出來搗亂。
至此,穆嘉欽入主穆氏集團已成定局。
壽宴落幕之後,兩人回到市中心的頂層公寓時已經到了深夜。
作為這場晚宴真正的主角,穆嘉欽少不了要接受衆人端着酒杯送來的問候,他的酒量比不得柳憬言,一輪下來已經有了醉意。
一回家柳憬言就給他熱了杯蜂蜜水醒酒,自己則是先去浴室沖了個澡,等他出來就看見穆嘉欽罕見地開着平板電腦,坐在沙發上看劇。
柳憬言走過去看了看,發現穆嘉欽看的是自己前年主演的一部現代懸疑探案劇,忍不住調侃道:“穆總你追劇也得追追當下的啊,這都多少年前的了。”
大概是酒意還沒有散完,穆嘉欽說話難得實誠了一回:“你從不做綜藝,也不參加訪談,想看看就只能從這裏看了。”
聞言,柳憬言突然往穆嘉欽那邊靠了靠,一手搭在沙發靠背上,別有深意地說道:“看來穆總對我的職業生涯很了解啊,連我從來不做綜藝都知道。”
穆嘉欽這才發現自己剛剛一不小心“酒後吐真言”,酒一下就醒了大半,随即面不改色道:“聽芷晴說的,她是你的忠實粉絲,你最喜歡吃什麽她都了如指掌。”
說到這裏,穆嘉欽眉峰一揚,轉過頭看着柳憬言,問:“但我怎麽不知道你最喜歡的原來是火腿起司牛排?”
他分明記得柳憬言最不喜歡吃西餐,以前出國留學的時候都是自己開小竈,能不下餐館就不下餐館。
柳憬言幹咳了一聲:“那不是人設需要麽,說是遠渡重洋歸來的溫潤公子,既有東方人與生俱來的優雅內斂,又要體現西方文化的點綴和熏陶,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都盡顯中西合璧的唯美風姿。”
穆嘉欽忍俊不禁,道:“你還需要人設?不是愛誰誰的柳三公子嗎?”
“別提了,人在江湖飄,總得低點頭,”柳憬言許久都未曾像這樣放松地和穆嘉欽聊天了,眉宇間都透露着說不出的閑适,“畢竟我都拒絕參加綜藝真人秀了,在其他方面就只能讓步,不然公司哪會花那麽大心思捧一個不聽話的藝人?”
柳憬言末了感嘆道:“也只有在演戲的時候才最自由。”
或許是氣氛剛剛好,又或許是柳憬言的放松感染了他,穆嘉欽沒怎麽思考就問出了自五年前起就一直藏在心裏的問題:
“既然那麽辛苦,為什麽還要選擇做演員?”
身為柳家最無憂無慮的小少爺,要什麽有什麽,即使是不繼承家業也大有去處,為什麽會偏偏選擇演員這個常年奔波辛勞,同時又要飽受他人或好或壞的評價的職業?
柳憬言沒想到穆嘉欽會問這個。
其實類似的問題這幾年來都有不少人問他,為什麽要放棄那麽優渥的條件和環境,來這個紛亂繁雜的圈子裏拼搏?乖乖走上家人為你鋪好的星光大道就行了,何必學着收斂鋒芒、世故圓滑?
每每遇見這些問題,他都只是一笑置之,不曾理會。但面對穆嘉欽,他卻沒辦法再戴上人前的面具,用一兩句話将這個問題輕描淡寫的帶過。
他喜歡穆嘉欽。這種喜歡不止是想要靠近他、保護他、和他做盡所有親密的事,還想要得到他的尊重,得到他的認可和贊揚。
對他來說,影帝獎杯是對他努力的認可,而穆嘉欽的認同則是他感情的歸宿。
柳憬言的沉默讓穆嘉欽有些不安,就在他暗惱自己太大意,思索着換個不那麽敏感的話題時,柳憬言突然開口說道:“我想要試試不靠家裏的幫助,自己能夠做到什麽程度。”
“在別人眼裏我們都是含着金湯匙出生,有着其他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擁有的財富和地位,但實際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柳家給我的,除了姓柳,我不比別人優越多少。而我大姐我大哥都是人人誇贊的精英,柳家的家業有他們操心,輪不到我——我唯一比其他富二代命好的地方就在這裏。我不需要繼承家業,也不需要背負太多家庭的責任,可以有更多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選擇從事演員這一行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柳憬言在他對面坐下,方才的慵懶一掃而空,只剩下那種談及自己的事業時,無意間透露出來的自信飛揚,“我有這個機會,有這個實力。我想看看沒有柳家的人脈和背景,光靠我自己能夠做到什麽地步,能夠走多遠。我不想別人提起我的時候,只能想到我父親我兄姐和柳家的祖祖輩輩。我想做柳憬言,而不是柳家三公子。”
每一個生在家族祖輩光輝之下的人,都有着想要超越先人、實現自我價值的夢想。有的選擇繼承先輩的事業,靠自己的努力讓它登上新時代的高峰;有的則是選擇抛下榮耀的束縛,去尋找屬于自己的道路,他們感懷先輩所留下來的榮光,卻不願再循着前人的足跡,而是選擇另外開辟一條嶄新的道路。
穆嘉欽屬于前者,而柳憬言屬于後者。
出道五年就參演了不下十部作品,從未參加過任何炒熱度的綜藝節目和真人秀,卻還能夠保持在觀衆面前的曝光度和在業內外的知名度,不用想穆嘉欽也知道柳憬言在這個過程中所付出的到底有多少。
他忽然想起去D市接柳憬言的時候,鄭晖對他說的那番話。
“演員這條路很難走,實力、人氣、作品、機遇像是一個無止境的循環,缺一不可,表面越是光彩,背地裏可能經歷的陰暗越多。”鄭晖道,“憬言和我是差不多同時期入的行,但他承受的比我多太多,我上面有個名導老爹,圈裏人多少都要給幾分薄面,可憬言不一樣。你知道的,柳家的産業從不涉及娛樂圈,而他性子又倔,死活都不願意借家裏的勢,他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是真難。”
誰人都道這條路星光璀璨,但又有幾人能知這背後辛勞血汗。
如今的柳憬言,早已走出了先輩的蔭蔽,一步一步地在另一條道路上留下屬于自己的足跡。
穆嘉欽情不自禁地傾身,在柳憬言微訝的目光下,輕輕地吻上他的雙唇,如墨的眼睛裏滿載着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柔光。
他彎起好看的唇角,舌尖抵開柳憬言的齒關,在唇舌交纏間低聲緩緩地說了一句話:
“我認識的,一直都只是柳憬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