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但願人長久
岳離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驟然落地,又是驚吓又是驚喜讓他差點犯了心髒病,他開門的時候手還是抖的,但當看見門外的顧少承時,岳離心裏千頭萬緒都化作了心疼。
顧少承披着一件寬大的軍綠色雨衣,臉上雨水汗水混雜在一起,還粘着泥渣和樹葉,額角上可能是被樹枝刮破了,一絲血跡蜿蜒流下來,他左手拄着一根棍子當拐杖,右手裏握着一把披荊斬棘的小匕首,胳膊上挂着手電,腳上的靴子糊滿了泥。
這狼狽模樣簡直像個野猴子,不過他身體雖然疲憊,但心情雀躍,意氣風發,眼睛裏都是明亮璀璨的笑意。
“你就不能……乖乖等一天嗎?”岳離又高興又心疼,帶一點埋怨說,“半夜下雨爬山多危險?”
“我想快點見到你啊……這算什麽?我以前在部隊……”顧少承邊說邊想給岳離一個愛的抱抱,但此時他看清了岳離身後投射而來的數道一言難盡的目光。
他沒想到屋子裏原來有這麽多人……這下就有點尴尬了。
他現在的狼狽樣子尴尬,剛才說的那句“您點的老公到了……”就更尴尬。
顧少承咳了兩聲,把一臉癡漢笑容化成霸道總裁式的矜持微笑,跨進房門,對大家微微點頭:“哈……哈……你們好啊,多有打擾,抱歉抱歉。”
圍坐在地上抱成團瑟瑟發抖的衆人就更尴尬,此時假笑的假笑,揮手的揮手,吞口水的吞口水,張小魚說了一句挽救于大家與水深火熱中的話,他仰視着顧少承,懇切地說:“顧總,您好,其實……您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經常看您的微博,我們都理解……”換言之,知道你熱衷于秀恩愛,狗糧已經吃那麽多了,也不在乎多這一碗。
“哈哈——”
“哈哈哈——”
所有人都各懷深意地笑了起來。
一片笑聲中,顧少承把雨衣脫了,把岳離拉到牆角,摟在懷裏仔仔細細看了又看,他睜大了眼睛:“我靠,離妹,你曬黑了!”
岳離撇撇嘴:“可能吧,但導演覺得還不夠黑,每次拍都要塗黑粉呢。怎麽?嫌棄了?”
顧少承笑着說:“沒有沒有,”他用手撥開岳離的領口,使勁往裏看,“讓我看看身上有沒有黑?”
岳離捂上領口往後退,他看見其他人朝他們這邊探頭探腦地觀望,他警告顧少承道:“這麽多人看着呢,你注意點文明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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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你們随意。”
“我們瞎了,什麽也看不見!”
“不用管我們!盡情虐狗吧……”
身後傳來圍觀群衆的呼聲,大家很配合地用手擋住了臉,當然指縫空隙奇大無比。
岳離:“……”可能是我平時太平易近人,為什麽這些人對組裏唯一一個明星毫無敬畏之心?
顧少承:“……”看來在微博上樹立的情聖形象還是很成功的嘛,看,我不秀恩愛大家都不答應。
睡覺的時候,大家主動給他們讓出了一張床,但是顧少承和岳離都沒要,又把床讓給了組裏的女生,然後顧少承帶着岳離,在牆角支了個小帳篷。
“你居然還帶了帳篷?”岳離滾進軟綿綿的墊子裏,舒展四肢,望着頭頂藍盈盈的帳篷頂。
“是啊,”顧少承也爬了進來,一把将岳離抱住,像個熱烘烘的小豹子,一個勁往他脖子裏和胸前又擠又蹭,“我怕你沒地方睡嘛。”
“別鬧了,”岳離抓住他不老實的手,“你爬山辛苦了,早點睡吧。”
顧少承草草地洗過了,他額頭上和手指上被劃傷的地方都貼了創可貼,岳離抓着他的手吻了吻受傷的地方,小聲問他:“疼嗎?”
顧少承搖搖頭,趴在他耳邊說:“我一點都不累,我還想爬另一座山。”說着就趴到岳離身上,把他緊緊壓住了。
“不行,”岳離用力推他胸口,“有別人在,而且這是在廟裏,你尊重一下佛祖好吧?”
顧少承見岳離态度堅決,他也沒有勉強,翻身躺平,把岳離抱在了懷裏,說:“不做就不做,但我可不是因為害怕佛祖。”
“那因為什麽?”岳離問。
“我突然想起來,我上山沒帶套子。”顧少承憂傷地說。
說起這個,岳離不得不佩服承哥,他說不想讓岳離再生孩子受苦,還真就說到做到絕不含糊,每次都自覺戴套,特別注意安全。
帳篷外,有人關了燈,笑鬧聲漸漸聽不見了,很快地,四周萬籁俱寂,只餘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顧少承也睡着了,他在岳離身旁睡得很熟,呼吸深長,打着小小的鼾。
溫暖幹燥的帳篷仿佛是一方獨屬于他們的小天地,與世隔絕就像海上漂浮的孤島,唯一能聽到的只有奔騰的不息的江水和雨滴落在屋檐上的滴答聲,落在山野中的沙沙聲。
岳離緊緊貼着顧少承溫暖堅實的身體,他不知道自己是沒睡着還是迷迷糊糊醒來了,他擡起眼睛,在黑暗中望着顧少承模糊不清的面部輪廓,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場夢。
或許是這一夜不同尋常讓他觸景生情,又或者是人太幸福的時候就容易患得患失,總之岳離今夜罕見的多愁善感,他甚至忐忑不安地想,別明天一睜眼發現這一切真的都只是一場夢,而他其實還在那輛深夜開在高速公路的保姆車上……
或者就算現在經歷的都是真的,但長久以後,他和顧少承還能始終一往情深嗎?他們現在對彼此都還有新鮮感,那以後呢?五年七年十年二十年?誰知道呢?
岳離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越發睡不着了,他索性悄悄地爬起來,輕手輕腳出了帳篷,越過地上橫七豎八的人,推門出去了,雨已經小了很多,他緊緊裹在身上的外套,從屋檐下一直繞到佛堂。
岳離本來不信佛,他什麽都不信,不過已經到佛前了,就真心誠意地去拜一拜吧。
金身佛像前有燈燭長明,岳離跪在蒲團上磕了幾個長頭,嘴裏念念有詞地說了幾句什麽。
“離妹,你幹什麽呢?”
岳離直起腰身,剛要起來,赫然看見顧少承就跪在他身邊,也不知他什麽時候跟過來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形同鬼魅,岳離又被吓了一大跳,捂着心口,出了一層冷汗。
“你吓死我了?!你今晚怎麽回事?”
顧少承無辜地攤手:“我醒來見你不在,我以為你上廁所,跟出來陪你啊,我怕你害怕。”
岳離:“……害怕也是被你吓的。”
顧少承托着下巴看他:“你這是拜佛呢?許了什麽願望?”
岳離驚魂未定:“我不告訴你。”
“那不管了,”顧少承也向佛像磕了個頭,大大咧咧地說,“那個……佛祖爺爺,我也跟你許個願吧,希望你保佑我媳婦兒,保佑他剛才許的願都實現。要是實現了,我就回來給你修繕廟宇,重塑金身。要是實現不了……”
“承承,你別亂說話啊。”岳離拉了他一下,不信可以,但不能亵渎神靈。
“要是現實不了,”顧少承于是換了個客氣點的說法,“那我就不跟你好了。”
岳離:“……”
顧少承頑皮地一笑,把岳離拉向他的懷抱,低頭吻了下去,岳離本來還想掙紮,他們這恩愛都秀到佛前來了,是不是欠妥?
沒想到顧少承緊接着就說:“現在不只全世界,連漫天神佛都知道我愛你,就算咱們死了,在彼岸也是恩愛夫夫。”
這大言不慚讓岳離又好笑又感動,一時松懈就被顧少承親了個六神無主。
不同尋常的夜晚終于過去,第二天早上陽光正好,劇組把那個等了三天的珍貴鏡頭順利拍完了,終于如釋重負地下山去。
回到酒店,顧少承終于如願以償,把岳離掰開揉碎,正面煎反面煎,煎得裏外都熟透了。
小顧總又陪岳離呆了兩天,終于心滿意足又依依不舍地回城去了,半個月後,岳離也終于結束在外地的行程,回到了雲城。
離開小鎮前,岳離透過車窗望了望他曾經許願的那座山頂的小廟,他默默地把當時的願望又在心裏重複了一遍,其實千思萬想不過就“但願人長久”這麽簡單幾個字而已。
……
《歸途》電影在城裏還有一部分戲份要拍,劇組轉戰到市郊的影視城。
影視城場景衆多,每天都有很多劇組在裏面工作,經常能在公共區域看見穿着不同朝代戲服的演員們,仿佛一個大型穿越現場。
這天,岳離收工之後,換回自己的衣服去洗手間,顧少承的車就在外面等他,自從他回來拍戲,承哥每天早晚都親自接送他。
這個衛生間比較小,洗手池在外面,岳離洗手的時候,有個穿着盔甲的演員在他旁邊。
他一眼掃到旁邊的洗手池裏有血跡,驚詫之下再往上一看,是那個演員的手受傷了,正放在冷水下沖洗。
“你沒事吧?”岳離一邊甩手一邊随口問道,“我車上有藥箱,你需要嗎?”
說完他站直身體,從鏡子裏看見旁邊的人也站了起來,兩個人的目光在鏡子中相遇。
“啊——”岳離驚呼了一聲,立時吓得魂飛魄散,他猛地退後,貼在牆壁上站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結巴道,“楚,楚言?你,你沒死嗎?!”
楚言也吃了一驚,緊接着他第一反應是低下了頭:“對不起,我是不是吓着你了?”他躲避着岳離的目光,小聲說。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都以為你跳海了……”岳離暗暗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很疼,眼前的人是千真萬确的,楚言沒死,他回來了。
“我确實是那樣打算的……”楚言擡起頭來,岳離發現他雖然看起來疲憊,臉也曬黑了,但明顯比上次在會所見面時要胖了些,眼睛裏也有了光彩,“但後來被附近的漁民救了,我就躲去了外地,直到三個月前,我知道他死了,我才回來的……我聽說,我聽說他去找過你,是真的嗎?”
岳離心想何止是真的,你沒死我差點死了。
現在再見到楚言,他內心的感覺很複雜,現在想到那件事他還心有餘悸,好像每次跟楚言相關的都沒好事,或許他現在應該裝作不認識這個人轉身就走的,但是他又實在好奇,那個試圖傷害他的瘋子似的男人到底跟楚言是怎麽一回事呢?
“是。”岳離整了整衣服,恢複了平靜,“要說起來,你還欠我個解釋呢。你有時間嗎?找個地方坐坐?”
楚言還沒來得及回答,不遠處顧少承從車裏跳了下來,他大步走到楚言面前,不由分說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惡狠狠地說:“原來你沒死?!你差點把我們家小諾還有孩子害死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