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地府的忘川河。
忘川河是一個沒有源頭, 也不知道去向的河流,河面看起來不寬, 可是卻無法從河的這邊飛到那邊, 更不能游過去,要過河只能通過奈何橋。
黎謹睿坐在忘川河邊,神色平靜的看着河水緩緩的從面前流過, 還有那些在忘川河裏掙紮呼喊的亡靈,彼岸花在他的身邊随風搖曳。他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多久,也不太在意,反正等幽禁的時間到了,他周圍的那圈畫地為牢的暗紅色光芒就會消失, 他的懲罰自然也就結束了。
猶記得當年,他駕駛着牛車墜入深崖, 自己被一棵老樹挂在半空,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牛車在崖底摔成碎片,再聽到崖頂的狂笑和慘叫,他忍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誰知道竟然意外的激發了自己所攜玉佩的空間, 他進入了玉佩裏的神仙洞府,卻也被關在那洞府中三日不得出。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出去的方法,艱辛的爬到崖底,小碩已經死了, 而馮娟卻成了旱魃。
馮娟抱着小碩瘋狂哭號,那本就是古戰場, 當年白起坑殺四十萬趙軍的地方,天地間到處都是那四十萬趙軍被坑殺時留下的戾氣,變成旱魃的馮娟在哀傷痛苦之中吸收了過半的戾氣,竟然打通了去地府的通道。
他跟着馮娟闖入地府,在奈何橋上看到了小碩的魂魄,誰知道卻也正好看到小碩那小小的魂魄被黎家的一名下仆推入忘川河。
黎家的這些仆人在世的時候被盤剝苛刻,最後還要被殺慘死,偏偏老郎主、老主母、主母,甚至那個害死他們的男寵都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受罰去了,這些心懷怨恨的下仆就把怨氣對準了小小的小碩。
馮娟不管不顧的跳入忘川河救起了小碩,可是忘川河水還是帶走了小碩的一部分魂魄。雖然搶回了小碩的魂魄,可是小碩的身體在摔下山崖的時候就已經損壞,有了魂魄也無法複活,馮娟于是大鬧地府,逼着閻君大人複活小碩。
最後閻君大人無奈,只好用這忘川河邊的泥土燒了一具軀殼,灌入彼岸花汁為血液,再放入小碩的魂魄,這才讓小碩活了過來。
……
每一次黎謹睿路過這忘川河都會想起過去的事情,無論經過多少年,無論經過了多少事,當年的事情仿佛歷歷在目。
因為馮娟救了小碩,這些年又勤勤懇懇的照顧他們父子,所以黎謹睿一直把她當作一個家人,馮娟偶爾做出一些犯渾的事情,只要她不做太過份的事情,黎謹睿也從不拘着她。
只是這一次……
如果孫亮知道馮娟竟然将他當作男寵之流看待,大約會很生氣吧。
黎謹睿不由的想起,孫亮進入那間大廳的時候,看向那些邪教徒時的眼神,如果孫亮用那樣的眼神看向自己……
他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不安,他不希望孫亮用那種眼神看自己。
他喜歡孫亮像最初見面的那次,滿面笑容,卻又唠唠叨叨的和自己說着話。
……
時間就像忘川河水那樣緩緩的流淌,坐在忘川河邊的人,連思想都會被忘川河水影響,變得緩慢。
直到黎謹睿突然心中猛的一跳。
他喜歡……
喜歡……
不不,他怎麽會這麽想?!
黎謹睿很小的時候,他的大父(祖父)還在世,因為對他的阿父不滿,一直把黎謹睿當成未來接班人培養。
他一直到現在還記得那個睿智的老人曾經說過的一些話,尤其是關于為人處事的話。
……
“一個人不能太喜歡什麽,或者厭惡什麽,即使有這種想法也要壓下去,否則就不能冷靜的思考。”
“大父,那如果無法壓下去該怎麽辦?”
“那就保守這個秘密,不要讓別人知道你的喜好和憎惡。”
……
黎謹睿看着忘川河水,想着自己大父的話,試圖把心中那驀然出現的念頭給壓下去,可是之前沒有這個想法的時候還好,現在卻是越壓制越是翻騰得厲害。
到底是什麽時候出現這種想法的?明明之前一千多年都從來沒有過類似“喜歡”的念頭。
是小碩說想讓他把孫亮娶回來的時候?還是馮娟說會把孫亮當成主母伺奉的時候?
好像……還要更早一些。
他把和孫亮每一次見面的情景都想了起來,從最早那次孫亮出車禍搭車,到後來去警隊協助調查,再到從花壇裏把渾身是傷的孫亮拔出來……
黎謹睿想着想着,嘴角緩緩的向上揚了起來。
之前一千五百年的經歷都是一片的模糊,只有與孫亮相識的那些片段變得越來越清晰。
……
孫亮這幾天有點魂不守舍的,好在他工作的時候很認真,總算沒被人看出端倪。
“媽的,這幫變态!全都該判死刑!”鐘一言因為工作壓力太大,這幾天一直在發低燒,身體不舒服讓他的火氣變大,看到案卷上那些案犯的交代就忍不住罵了起來。
身為刑警,他們比普通人看到更多人心的黑暗,可是黑暗如這個案件裏的那些人,即便是他們也極少聽說。
當初成立撒旦教的黑龍為什麽會弄出撒旦教已經無據可查了,黑龍死後,接替他的那位首領雖然想要斬草除根,可是黑龍當了那麽多年的海盜首領,還是有一些忠心耿耿的手下的,這些人保護着黑龍的後人逃上岸,之後就在陸地上安置了下來。
這些人當時不僅帶走了一批黑龍留下的財寶,也帶走了黑龍對撒旦神的崇拜,即便上了岸當起了富家翁,可是每個月底殺一人供奉撒旦的儀式從來沒斷過。
從清朝末年到民國、從抗戰到解放,從那個混亂的年代到改革開放,一直到現在,中間有國泰民安的年代,也有戰火紛飛時代,但是不管是什麽年月,他們都沒有停止過給撒旦供奉活人。
一直到二十多年前濱海市的填海工程啓動,他們才沒有繼續下海去祭祀,而是尋找了一個倉庫舉辦儀式,之後再埋入差不多當初祭祀的地方。
撒旦教雖然一直存在了百多年,可是人員卻一直不多,也就是黑龍的後人和那些手下的後人,到現在加起來也不過二三十人,其中的領頭人就是莫希玄。
直到二十多年前,莫希玄因為要尋找倉庫舉辦儀式,被白沙漁村的村長姚忠成發現了這夥黑龍後人的存在。
說起這姚忠成其實是另一派的撒旦教教徒。
當年黑龍死後的海盜團夥依舊信奉撒旦教,連帶祭祀也一直持續,只不過因為接手的首領害怕黑龍,把供奉的地點給換了。
後來經歷戰火紛飛,撒旦并沒有保佑這群海盜,絕大部分的海盜在戰争年代就死了,一些死于新華國建立後的清剿活動,只有幾個人活了下來,其中之一就是姚忠成的父親。
如果說莫希玄是保守派的撒旦教教徒,姚忠成的父親就是激進派的,他一直深恨當年的海盜團夥被剿滅,覺得那是因為他們太窮,沒有足夠的槍炮抵抗才導致的,所以他一邊繼續祭祀着撒旦,一邊想辦法賺錢,可惜因為年代不對,他的這個目标直到改革開放才終于實現了,而且是他兒子實現的。
姚忠成對撒旦教并不狂熱,經歷過自然災害吃不飽飯的歲月,他更喜歡賺錢,幾乎所有能賺錢的生意他都恨不得參一腳,不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當然是走私賺錢最快。
雖然姚忠成對撒旦并沒多信仰,可是撒旦教卻能讓他得到一些瘋狂而又聽命的手下,所以他接手撒旦教之後,也一直沒有停過供奉。
這兩群人合二為一之後,擔心因為意見不合不好調停,又推舉出了另一個長老,形成三方鼎立的局面,而這第三方就是在商場上人脈很廣的高晟皓。
高晟皓也是海盜後人,不過他的曾祖父在脫離海盜之後雖然繼續偷偷的信奉撒旦,卻沒有進行供奉,直到被姚忠成他們找到之後,才開始參加這種活人供奉撒旦的活動。
在這三個人中,莫希玄是因為祖輩一直供奉撒旦,他就像某些人初一十五燒香拜神一樣,習慣性的繼續着這種供奉,而姚忠成卻是一切以利益至上,撒旦教能讓他有聽話的手下,他就信仰撒旦也無妨,只有高晟皓是真正的信仰着撒旦,他甚至還想将撒旦教推廣開來,讓撒旦擁有更多的信徒。
杜敏、安尚文、許家棟、黃沫美……包括死去的曲濟桑、殷筱甜都是在高晟皓的推廣活動中被吸引進入撒旦教的,而吸引這些人的其實不是所謂的撒旦,而是虐殺。
世上總有這麽一些人,他們的喜好與旁人不同,他們喜歡聽到別人的哀號,喜歡看到別人的痛苦,喜歡那血肉分離的場面……從歷史書和各種博物館裏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刑具和刑罰,有不少是完全用來虐殺用的,比如臭名昭著的炮烙,比如讓人心膽俱寒的淩遲等等,而設計出這些刑具和刑罰的人大多擁有這種愛好。
如果在古代,有這些愛好的人完全可以去當酷吏,再不濟也能當個劊子手,或者去刑場看人行刑來滿足心底的欲望,可惜現代社會,別說給人用刑了,就是刑場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去參觀的。
于是當有人可以提供這種機會的時候,立刻有人像蒼蠅逐臭一般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