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晚宴
左蓉一行人聽到身後信王的笑聲,便又停了腳步朝他們二人看去。那兩人一邊走一邊談笑風生,信王妃不知又說了什麽瘋言瘋語,竟惹得信王那樣開心地哈哈大笑。那又是她們從未見過的信王的模樣。
左蓉氣得不想多看一眼,輕跺一腳,疾步走開了。
唯有陸蕪菁走在最後,眼神裏帶着無邊的寂寥與憂傷。
晚宴時候,歡慶換了一身衣裳,讓如荷給梳了個乖巧的回心髻,挑了一身淺藍衣裙。
她自嫁給商衍後,很少去宮中,雖是命婦,但因着“多病”,許多禮都給免了。這一大半都是商衍給擋下來的,至于太後和皇後心中所想,她從未有關心過。加上聽了商衍說起以往宮中舊事,她對這個太後十分不滿。
饒是不滿,太後給她賜座身邊,她也是不能拒絕。
她剛一坐下不多久,雙手就被一雙護甲套給抓着了。低頭看了眼太後那一雙養得白嫩的手,又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手上還殘留的小繭子——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來,讓哀家看看,好些時日沒見到你了。”太後笑得慈眉善目,抓着她一雙手摸啊摸,摸了兩下似是微愣,大約是被她手上的繭子驚着了,“病好些了麽?”她一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的模樣笑着問道。
歡慶乖巧答道:“好多了。”
邊說邊将手輕微一轉,于是太後又摸到了一個相對厚些的繭子。
太後不動聲色地收回手,依然慈祥地問她:“以後若是無事,便多來哀家這裏走動走動,哀家一個人也是悶得慌。”
歡慶笑而不語。
皇後見此情景,立刻笑道:“信王爺将弟妹護得緊,怕是生疏了些儀禮。弟妹是否覺着有些不習慣?”她笑得滴水不漏,語意自帶一絲威嚴,“改明兒得了空,本宮與你一道去母後那坐坐。”
歡慶聽着這些迂回曲折的句子,笑道:“謝太後與皇後美意。”
太後聽了微微點頭,一臉期待等着她說下一句,卻好一會聽不到她開口。這才意會到,她這一句話就算是說完了?
太後覺着腦殼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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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兒那小子怎的喜歡這樣的人?不僅不會說話,竟也是不會看臉色,更不消說看場合了。
歡慶看着在座人各異的表情,心頭有些好笑。
這一桌坐的大多是宮裏人,原本按着規矩她是要坐到下頭那一桌去的,那裏圍着一圈命婦。她被太後拉到這桌,成了最末那一個,若是到了命婦那一桌,她就是最頭那一個了。這麽想着還覺得挺可惜,在這桌邊說話做事可要注意了,一不小心惹到的禍端不僅是于她,更有商衍的份。
她想了半天,覺着反正太後也知曉她底細,她“失憶得病”、言辭瘋癫的名聲怕也是早就遠揚到宮裏,這會讓太後與各位宮妃見識見識,也是不錯。
這一頓飯,只有她一人吃得風生水起。
皇後心思還算玲珑,間或去看她,瞧見她眼底似笑非笑的情緒,便在心中有了數。這女子借着“瘋”的名頭,不知道躲過了多少事端,安坐王府,若是無甚心機也還好,倘若心有不軌,怕是容不得。
她想着看了眼太後,見對方亦是一臉深沉,心中猜想落實了七八分。
“弟妹平日在府中可有好玩的物什揀來說說?”飯吃到一半,皇後突然發問。
歡慶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道:“也并無甚好玩的,平日裏那些好玩的東西,都是王爺帶回來給妾。妾多病未愈,王爺不讓出門。”
皇後又道:“那麽,弟妹平日裏可看些書?”
歡慶一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直言道:“妾認不得幾個字,看不了書。”
她這番說的倒是實話了。燕國文字與齊國文字差別有些大,如今燕國覆滅,齊帝要求書同文、車同軌,她一向懶怠不好學,商衍也從未将這些瑣事放在心上,是以她在齊國,算得是個白字先生了。
可這番實話落到在座這些才女耳中,那滋味便不同了。
什麽?
你一個王妃,你說你不識字?
你不識字也罷了,你竟然這般大咧咧說你不識字,還臉不紅氣不喘?
連着一直淡定的皇後都訝然道:“弟妹不識字?”
歡慶大方點頭道:“正是。”
還正是?!
賢妃淑妃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吓。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太後神色自若道:“衍兒也不教教你。”
歡慶道:“王爺逢着睡前有空,會讀一些話本與妾聽。”
不能忍了!
太後,皇後與賢妃淑妃一同受到了驚吓。
這像什麽話?!
一個男人,一個王爺,雖說比不得皇帝日理萬機,總也是每日政事頗多,竟然有這樣的閑工夫給一個女子念話本聽!
還是個不識字的女子!
賢妃淑妃與皇後聽了,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她們自入宮以來,總有一段時日是被皇帝寵着捧在手心裏過。但過了那段時日,便也就這樣了。皇帝偶爾會來一趟,大部分時間總是一個人默然守着孤燈守着冷牆冰瓦。
便是被捧在手心裏的那段時間,皇帝也不會纡尊降貴給她們讀話本聽。
這信王……真是個奇男子了。
一面覺得荒唐,一面卻又五味雜陳。
“信王果真是愛重王妃。”賢妃笑道,看了眼臉色與她差不多的淑妃與皇後,她心頭升起一絲苦澀,再說不出什麽話。
歡慶卻一副渾然不覺的模樣,又道:“妾不記事,王爺也省了心,一個話本可是能讀上一些日子了。”
太後聽了,搖頭笑起來,“你這孩子,真不知該如何說你好了。”她想起永壽宮裏,那個對她鄭重跪謝的男人,她雖有些看不懂面前這女子,卻不知為何可以感受一些商衍癡迷于她的究竟。
用完膳,照例是女眷陪着太後東扯西扯。歡慶自然是不去湊這熱鬧,越坐越往邊上。太後見她有意要躲開,也故意不去提與她有關的話頭,間或瞥她一眼,她永遠都沒望向這邊。瞧着不是在神游,便是昂了脖子張望誰。
張望誰呢?
“二哥,我可是見着二嫂在瞧你呢。”
商衍一笑,朝歡慶的方向看了眼,她又在看別處了,回頭對商黎道:“看起來,你最近倒是閑了。”
商黎連連擺手,“二哥你可饒了我吧,我不就開了您一個玩笑,至于麽?”他說着看了眼不遠處坐着的歡慶,“我瞧着二嫂這臉色是好多了,可是調養好些了?”
商衍點頭道:“好多了,這趟帶她來靈丘,就是想借着溫泉給治愈了。”
商黎在宗親裏排行第五,與商衍親近一些,近些時日封了瑞王。這一趟被太後帶出門,大約是存了要給他順個媳婦回家的心思。他這一路也瞧了好幾個,可那不管是姓陸的還是姓左的,看那眼神都往商衍身上丢,有他什麽事?
“二哥,你就沒覺着你這身邊是一片虎狼心麽?”商黎實在是想不通,他眼見這兩年,自家二哥對二嫂,簡直算得上二十四孝,偏為何還有這般多的少女心寄向他處?
“還說不閑?”商衍笑他,“說罷,看上哪家小姐了?”
商黎癟癟嘴,“光我看上頂什麽用?哪家小姐都看着你呢。”
“不服氣麽?”商衍輕笑,又斂了笑容正色道:“本王建議你,可以一戰。”
商黎看着他一臉“你不服就來打我呀”的表情,心頭抽搐。他以前覺得二哥十分溫和,因此很愛同他一道,長大了也漸漸感覺得出,這種“溫和”不過是一張皮臉,這個二哥可精着呢,特別是真發起火來,那氣勢可是不輸帝王。
可自從他娶了現在這個二嫂……總覺得他身上有甚麽東西悄悄覺醒了。
商黎忍不住嘆了口氣,看了眼快走到兩人身邊的人,笑道:“我不敢與你一戰,不如讓二嫂代我出戰如何?”
“代你出戰?”歡慶剛走到商衍身旁就聽到這一句,立時亮了眼睛問道:“與誰打?怎麽打?”
商黎笑着對她行禮,“見過二嫂。剛剛二哥跟我說要與我一戰,我不敢與二哥打,自然是只能向二嫂求助了。”
歡慶笑道:“那可容易了,你二哥他打不過我。”
商衍去拉她的手,看了眼不遠處湊成堆的一群女人,“你逃出來了?”
“可不是。”歡慶聳肩道:“要不了多時,太後肯定要回宮休憩了,就剩下那一群不省心的,叽叽喳喳的可要累着我耳朵。”
商黎雖說見怪不怪,還是對歡慶的措辭有些無法适應,搖頭道:“二嫂語出驚人,佩服佩服。”
“有你小子佩服的時候,話別說早了。”歡慶随意擺了擺手,這商黎她也見過不少次,知道他與商衍相熟,便也不客氣,“不過你最該佩服的,其實是你二哥。”
“哦?請二嫂指教。”
歡慶鄭重道:“他娶了我啊,這件事足夠你佩服他一輩子。”
商黎愣怔好一會,竟無言以對,唯有不斷表示佩服以示服氣。
這廂正開着玩笑,那廂卻看着這廂。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