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行于水上
商七道:“小人去眉姑娘身邊,眉姑娘總是要打聽王爺的,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說真話怕王爺您生了氣,說假話又怕得罪了眉姑娘。但是在王妃那便不是了。”他說得興奮,一時間打開了話茬,便站起身,源源不斷起來:“王妃雖說平日裏總愛跟我們下人說兩句,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但王妃從未懲處過咱們。況且在王妃那裏,自在些,王妃總是關心些小事,這也有那也有,但從來不會問起王爺。”
他似是想起之前王妃待人接物,于是愈發開心,又道:“咱們服侍王妃,只消多聽兩句話便是了,從不覺得為難。”
“從來不會問起王爺?”商衍飛快地抓住了重點。
商七神情如遭雷擊,哭喪着臉又跪下了,道:“王妃她偶爾也是會問起王爺的!”
“偶爾?”商衍冷笑,“滾出去。”
商七如遭大赦,立刻滾了出去。
門關上了,商衍盯着那畫看了些許時候,長嘆了口氣。
這兩年多以來,他總是希望她能夠好起來,常年邊關征戰,氣虛體寒,長此以往,氣滞血瘀,怕是要出大事。每次想起大夫的那段話,他就害怕。這兩年,他寵着她慣着她,幾乎是萬事都随着她。她因兩年多以前那場災禍而失了心智,後來索性是忘幹淨了往事,他也一如既往地待她。
如今卻覺得有些心累。
自那一場事之後,她像是将自己裹起來了,如同蠶繭一般拒絕一切。他曾覺得她忘盡往事也不失為是一件好事,起碼她不用再經歷一遍那時的痛楚,可如今看着她蠶繭一般裹籠着自己,他又想着,是不是該讓她試着去回憶?
商衍一人默然坐了許久,直到商七又滾了進來,禀告他芍藥居的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他想起眉如黛那張臉與那姿态,莫名覺得十分厭煩。但想想今晚是歡慶給做的主說要在芍藥居用晚膳,于是起身去了。
到了芍藥居,一眼就看到眉如黛精心打扮了,站在門口迎他。
“王爺您來了。”眉如黛盈盈福禮道:“妾今日備了您愛吃的白炒蝦。”
商衍一愣,有點忘了自己何時喜歡吃這些清淡的東西。想了想,哦,大概是有過那麽一段時間多吃了這些玩意。歡慶喜好辛辣,這兩年,他便也總愛沾些辛辣。想起前些日子,那女人還抱怨過,吃食總是淡而無味,于是道:“讓廚子再去備一些辣味來,少放些辣。”
眉如黛不大理解,還是對似柳吩咐道:“快去跟廚子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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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衍進了屋,坐下後,便氣定神閑地坐着了,似是沒有動筷的打算。
眉如黛以為他是等着那些辣味,便也在一旁乖巧地陪坐着,順帶輕咳了一聲。
他看了她一眼,面色略微發紅,倒也不像是“重病”的樣子,問道:“本王讓商七給你帶的藥吃了麽?”
“剛喝下。”如黛回道:“王爺這般諸事繁忙,還未這等小事上心,是妾的不是了。”
“既然知道,你便好好養病。”商衍神情淡淡,“也不要總是心頭生事,這樣費事也不好。”
眉如黛并沒理解商衍話中深意,只覺得王爺這樣疼愛自己,于是幸福地紅臉道:“妾知道了,謝王爺垂愛。”
商衍皺起眉,欲要說話,卻是似柳領着家仆進來了。他看了眼那新增的幾個菜色,問道:“辣沒放重了吧?”
“回王爺,只放了些許。”似柳一邊布菜一邊道。
商衍點點頭,看了眼門外,問道:“王妃呢?到時辰用晚膳了,為何還不見人?”
“王妃今日也要來芍藥居用膳麽?”眉如黛似是才知道,訝異道:“妾并未聽聞。若是早知道王妃也要來,妾派人去迎便是了,這會怕是王妃忘了罷。”
“忘了?”
商七眼見王爺眉宇間浮上來冷意,忙道:“小人今日來芍藥居送藥那會,還見到了王妃呢,王妃問了小人去做什麽,小人如實答了。小人想王妃該是不會忘的。”
似柳略一沉吟,偷偷看了眼眉如黛,道:“日裏王妃确是來過芍藥居,不過王妃也未有說起今日要與王爺一道在芍藥居用膳的事情啊。王妃來了一趟,眉姑娘當時咳得正厲害,怕傳染了王妃,便也沒有行禮,王妃許是生氣了……”
商七不贊同地看向似柳,沖口道:“王妃怎會為了這等小事生氣?”
商衍冷冷一笑,“那你以為她會因為何事生氣?”他臉色陰沉得可怕,卻偏得笑開來,道:“好一個信王妃,倒是沒事消遣起本王來了!”
“王爺息怒,王妃她……”
“誰若再提‘王妃’二字,就滾出去領板子。”商衍怒道:“不必等了,吃飯。”
一時間,王府的人大概都知道,王爺在芍藥居用晚膳的時候發了好大一頓火,卻不是因為眉姑娘,而是因為王妃。
仔細想想,王爺似乎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說過王妃的不是,這可是第一次。
看吧!信王果然也是忍不下去了,那樣的一個女人,誰能忍的下去呢?
【四】
好事不外傳,壞事走千裏。
信王那樣一個好脾氣而重情義的人也被信王妃給惹惱了,這般天大的事情!京師的女眷們如何能夠不知道?
左蓉聽到自家丫鬟嚼了這舌根子,只微微笑道:“我便是猜到有這一天,哎,信王那般的人,為着這救命之恩,可算是仁至義盡了。”
陸蕪菁聽了,嘆氣道:“再如何對一個人心懷敬重感激,若是無情,總有天是要惱的。”
于是,存着取笑與看好戲心思的衆人,又開始了大大小小的賞花宴吟詩作對會,一張又一張的帖子往王府遞。
歡慶一張也沒有理會。
忙着呢。
這一日午後,歡慶正凝神穿線,聽到開門聲,望去,如荷拿着兩張帖子從門口進來。她有些厭煩,道:“最近是怎麽了?天熱起來,人便也耐不住了麽?這沒完沒了地鬧人心。”
如荷看了眼桌上散亂放着的十多個荷包,笑道:“怕是這些才是王妃煩心的根源吧。”她想了想,沒有将那些流言告訴她。這些日子,她每日都潛心研究繡荷包,紮了一手的針窟窿,繡了十多個也不滿意。
其實那只是很簡單的一個荷包,不過是在繡布上繡一根竹子,再繡一個“衍”字。若是放到她手裏,一時半會就成的事,到了王妃手裏,卻……十天半月才些微成型。那些散落的荷包都是她的……失敗品。
如荷也是這會才親眼見證了王妃慘不忍睹的女紅,更加相信了她其實是個将軍的事實。
讓人奇怪的是,這許多天倒是也沒有見到王爺的人。聽聞府裏的丫頭說,之前王爺在芍藥居發了好大一通火,指責王妃消遣他。如荷算計着大約是那一日去芍藥居吃飯的事,她想,如果王爺知道王妃花了這麽大的心思為他繡荷包,那便是再大的氣,也是會消的。
“這次又是什麽帖子?”
“相府小姐的賞花邀帖和孫大人家……”
“那左蓉?”歡慶皺了皺眉,“她怎麽有看不完的花?該不是得了什麽隐疾吧?”
如荷沒忍住,噗嗤一笑,“瞧王妃您說的,這些小姐官婦平日裏并沒有別的事情,是以總也想着法子湊在一起聊聊天,賞花吟詩的也不過是個名頭。”
“我瞧着她們就是個沒事的,哪像我,忙死了。”她說着神态蔫蔫地放下手裏的針線,長嘆了口氣,把下巴擱在桌上,發愁道:“如荷,我覺得我是繡不好了,這個‘衍’字一點也不像,倒像是‘行’字被水滴子給擠開了,可憐巴巴的。”
如荷被她的話語又激得一笑,放下了帖子,走過去拿起荷包一看,果然……就像是“行”字被水滴子擠開了。
她安慰道:“比先前可要好多了,王妃您再繡兩個,一定就好了。”
歡慶卻似乎沒有聽到她說話似的,神情有些怔忪,她突地看向如荷,皺眉道:“行中水,行水……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名字十分耳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