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逗你開心
這廂商衍和商七還在往柴房的路上走着,商衍看了眼似是有話要說的商七,腳步未停,淡聲道:“還有何事?”
商七撓了撓頭,皺眉道:“有件事小人不知該不該說。前幾日,小人給那燕國副尉送飯的時候,曾在路上碰見過如荷,她跟小人打聽了那副尉的事。”
商衍心頭生出一些不好的預感。
“小的沒告訴她那副尉的事情,但後來小的在那柴房附近見到過如荷好幾次……”
“混賬!”商衍怒道,“這樣的事情你現在才禀告本王!”他說着加快了腳步。
商七驚得連連跪下,“商七知錯,請王爺責罰。”
商衍哪有心情在這當口去責罰他,一句話也不願多說,快步走去了柴房。卻還是慢了一步,正好趕在了歡慶身後,柴房的門虛掩着,他萬般熟悉的她的聲音從裏頭傳出來。他在門外停住腳步,聽着她的聲音,心口悶得特別難受。
“你當真是不會寫字?”
那中年男子跪在地上,一邊搖頭一邊眼含熱淚,歡慶這會終于看清了,他淚水覆蓋下的臉,帶着一些不可置信的欣喜。
她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又問道:“你是有甚麽冤屈麽?”
這男子似是真啞巴,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将歡慶從頭到腳看了遍,又流淚了。歡慶看着他笑着哭的模樣,十分不舒服,但卻不是心生厭惡,而是心生不忍。
她默然半晌,道:“你認識我麽?”那中年男子也不答話,只是一邊搖頭一邊落淚,歡慶又道:“那一日,你在街市上叫的‘将軍’,是在喊我罷。”
門外飄綠的柳枝似是因了這句話斷了一條,卻沒有人聽到那聲響,那聲響是發生在商衍心中的。他呆呆站着,仿似是一塊木雕。
中年男子聽了這話,猛然一怔,又伏地對歡慶磕頭。
“你是燕國人。”歡慶看着他,“而我,是曾經燕國的将軍,對麽?”
那中年男子伏地磕頭,始終沒有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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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我,是想要同我說甚麽?還是來找商衍?”歡慶輕嘆了口氣,那中年男子此時擡起頭來了,一雙清明的眼睛看着她,那種仿佛是她分外熟悉的欽佩自他眼裏流出來。歡慶看了他一會,又道:“我記不得往事了。醒來的時候,我只見到商衍。”
中年男子聞言一愣,盯着歡慶,像是不敢相信。他突然皺起眉,看了眼柴房的門。
“你若找的是我,我幫不了你,只覺得你是熟悉的,但我記不起來。”歡慶語氣淡淡,道:“倘若你找商衍……”她輕輕一笑,“燕國舊人找一個大齊王爺,不論是因了何事,都不會是好事。”
如荷聽了歡慶的話,微微一愣。她聽到這王妃承認自己是燕國人甚至還是燕國将軍的時候,實在是吓得雙手發抖。可憑着王爺的神通,不可能不知道王妃的身份……只怕王爺當局者迷。現在聽到王妃這般言辭,她莫名覺得安心。
“我放你走,你去哪裏都好,都不要再回來這。”
“王妃……王爺那裏……”如荷有些擔憂。
歡慶笑了笑,道:“哦,他啊,送個美人計就擺平了。”
如荷與那中年男子聽了俱是一愣。如荷自是很快就明白這其中道理,那中年男子卻似是低頭思索了些時候,再擡起頭他沒有再哭了,臉上帶着笑容對歡慶磕了三個響頭。
“如荷,你帶他出去。小心着些,避讓閑人。”歡慶臨出門前又看了他一眼,她內心裏無端生出些不舍,把這個男子送走,就仿佛是要割舍掉她曾經攥在手裏的什麽。好在這情緒一閃而過,她于是也沒有多作停留,回了牡丹園。
如荷很快就回來了,福道:“王妃,已經送走了。王爺那裏……”
歡慶坐在亭子裏的虎皮上,喝着茶,道:“估摸着晚上就知道了,等他來找我就是了。”
“王妃……”
“怎麽?”歡慶笑着看了眼臉色略顯糾結的如荷,“你怕他打我?”
如荷道:“王爺定是不會打王妃的。”
“那你想說什麽?”歡慶放下茶杯,笑道:“你是想問以前的事情?”
如荷沒有說話。
“我也不知道。燕國女子可以為官嗎?女子也竟是能做将領?”她仿佛自己也不甚了解,蹙眉道:“莫不是我打不過商衍,把燕國給輸了的罷?若是如此,剛剛那燕國人,又為何要謝我?”
如荷雖也不知道舊事,還是安慰她說:“奴婢聽聞,燕國積弱,就算是不打仗,總有天也要自己亡了。”
“哦?”歡慶訝異道:“亡國将軍?是以我受到莫大的傷害,不能自抑地自責,終于忘記了過去麽?”
如荷眉頭抽了抽,對王妃的自我猜測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歡慶嘆了口氣道:“女人便是這般無用,不過是亡個國罷了。我以前這般脆弱,想不起來也好,總之,我如今是王妃,隔江彈琴唱歌的,也挺好。”
如荷對歡慶的思路理解不能,只能道:“王妃開心便好了。”
“王爺呢?”
“今日似是下朝晚了,這會應該快回來了。”如荷道:“奴婢去請王爺過來麽?”
歡慶想了想,“先別忙着,那個眉如黛住在哪?”
“眉姑娘住在芍藥居,王妃這是要……”
“先去一趟芍藥居,等王爺回來了,你去跟他說,我請他在芍藥居用膳。”
如荷有些遲疑。
“愣着作甚?去啊。”
“是,王妃。”
王府書房裏。
商衍面色沉沉地聽着如荷的禀告,他一言不發,臉色并不好看。
倒是商七驚異道:“去芍藥居?為何要去芍藥居?牡丹園不行麽?”
如荷擡頭看了眼王爺的表情,道:“奴婢也不知王妃何意。”
“本王知道了。”商衍冷冷道:“都下去吧。”
商七和如荷出去沒多久,商衍就把手裏的書給砸了。
怒從心頭起。
那女人沒了記憶,德行倒是萬年不變!
那年軍中也是如此。藺廣老将軍坐鎮軍中,她不知是玩野了還是怎麽的,非要拉着他去齊國。那些守城将領都認得他,沒有事先說好,貿貿然去了,必然要露餡出事,他如何能夠答應?
再加上不久之前,藺老将軍來了她的營帳,她為了不讓老将軍知曉自己住在此處,非要他藏到床底去。心頭堵了口小氣,更是不會答應了。
“你我堂堂七尺男兒,頂天立地,你怎的偏是這般膽小如鼠。”她那時氣得罵他,“丢人!”
他将她從頭到腳看了遍,笑道:“恕某直言,以将軍這身形,怕是只能算五尺。”
“誰無恥?你才無恥!”她飛快地反唇相譏,驀地覺得這行為太女兒氣,又梗直了脖子道:“大丈夫不拘小節,身形矮小又非本将軍之過。你一介儒生拿此事說事,真是小氣!”
他哈哈大笑,“在下眼拙,将軍乃人中之龍,雖然身材矮小,但集天地精華,是以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混蛋!”她被他氣得面色發紅,平日裏伶牙利嘴的,這會倒是詞窮了,憋了半天也只有這樣一句不痛不癢對他沒有任何殺傷力的話。
商衍內心十分好笑,看着她氣紅了臉瞪他,竟覺得她有種別樣的生動與可愛。她平日裏總是要板起臉端起架子來做一個将軍,聲音粗嘎嘎的,少見笑容也少見怒容。現在,就他們二人在這營帳裏,她生起氣來,臉是生動的,眼睛也帶着水靈。
他忍住沒有去摸她的腦袋,笑道:“在下也是可以陪将軍前去齊國的。”
她聽到這話,立時便消了氣,仿似剛剛沒有被嘲笑似的,眼睛一亮,道:“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他望了眼她紅潤的嘴唇,道:“開心的時候,便可以去。”
“什麽?”歡慶蹙眉,問道:“那你如何會開心?剛剛你開心了麽?”
“過去的事情如何算數?”他斂了笑容,道:“我也不知道我如何會開心。不如請将軍費神,試一試我如何會開心?”
随着兩人相處時間愈久,他也摸得清一些她的脾氣。
“你在想甚麽?這意思便是讓本将軍想法子逗你開心麽?”
“随将軍如何理解。”他說罷轉身在一邊的桌邊坐下,研究起棋局來,“将軍何時得出謀劃,我們便何時啓程。”
他笑着看她默然走出營帳,仿佛十分愁苦似的。他倒是想要提醒她,讓他開心卻也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但不提醒,她大約還會絞盡腦汁與他周旋,若是一提醒……非把他大卸八塊了不可。
那之後,她便真的每一日都來找他玩耍,每天都在軍中士兵那裏尋樂子。誰的老家有些什麽好玩的玩意好笑的事情,她通通都給拾掇來說給他聽,與他玩。他始終都沒有笑出來給她看,卻每次都在她苦着臉出營帳的時候,笑得分外開心。
大約是那時,商衍發現自己,是喜歡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