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個世界太溫暖了1-1
沈恬醒來的第二十九天。
她從醫院回到家,自己做了頓飯,一個人坐在餐桌旁吃着,卻味同嚼蠟,她已經有兩周沒有見到許南庭了。
遲醫生說,葉熙熬不過今晚了。
她吃着吃着,眼淚就流了下來,一滴一滴,澀澀的,甜甜的,像那年葉熙遞給她的那杯檸檬味的奶茶味道。
屋子很安靜,她甚至可以清晰地聽見眼淚落到餐桌上的聲音,她閉了閉眼,又撈了口菜塞進嘴裏,機械式的咀嚼着,幹幹的,沒有任何味道。
突然,有開鎖的聲音。
然後,門開了。
是許南庭。
她擡起頭看門口,他剛進門,也一眼就看見了她,兩人的對視持續了十幾秒,許南庭移開眼,将門反鎖,伸手将領帶扯了下來扔到沙發上,松了松襯衫的衣扣,挽起袖口到肘彎,越過她進了房間。
沈恬慢半拍的回憶着他的每一個動作,她吸了吸鼻子,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像是在等待一場莊嚴的談判。
十五分鐘。
她認真的看着表,十五分鐘。
許南庭從房間走了出來,他走得很慢,客廳靜悄悄的,可以聽見胸口淺淺的呼吸聲,他斂眉,提步走到她對面,坐了下來。
自從她醒來之後,一直拒絕見到他,他一直住在公司,今天回來拿點東西,卻不想她在家。
他剛想開口,沈恬就說話了:“許南庭。”
她叫他,平靜的開口:“先聽我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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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口氣,擡起頭與他平視,淡淡的說:“你給了我七年的好,我為你流了個孩子,”她頓了頓,嗓音有些沙啞,“扯平了。”
許南庭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是冷淡的,拒人于千裏之外,他忘不了将她送進搶救室的那晚,醫生說她流産了的時候他的心痛,像是刀割,一點一點将他淩遲。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像她一樣的小孩。
直到,他靜靜而來,又匆匆離去。
還有,她從病床上醒過來時,望着他的空洞淡漠的眼神。
“好。”良久,他開口。
直到許南庭離開,沈恬才放下僞裝,一眨眼,已淚流滿面。
沈恬醒來的第三天。
她的身體素質本來就差,又因為流了産,醫生一直堅持到第三天才允許她下床,北京的天最近一直徘徊在幾度之內,冷的人直打哆嗦。
她穿着單薄的淡粉色病服,從病房裏慢慢走到葉熙的病房,她站在門口,默了好久,才輕輕打開門,她沒動,掃了一眼房間,那個瘦弱的身影一動未動,沉沉的睡着。
他看起來,很虛弱。
她輕輕走了進去,然後,将門關上。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個人,蒼白的一張臉,明明才三十一歲,卻像是蒼老了十年似的,嘴唇抿的嚴嚴實實的,還有他的眉頭,睡夢裏仍舊緊緊的蹙起,不知道是不是藥物引起了疼痛的緣故。
她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後坐到床邊,靜靜的看着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就一直等着,等着他醒過來。
天色有些暗淡,其實不過是下午三四點左右的時間,她坐的有些累,剛想站起身活動一下,床微微動了一下。
然後,她看見了葉熙深沉的眸子,裏面還有她看不明白的東西。
他看着她,輕輕開口:“身體沒好,就亂跑?”
這樣熟稔的語氣,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樣子,暖暖的,如果可以填寫這幾年之間的空白,該有多好。
沈恬笑了笑,輕輕回他,“已經好多了。”
她将他扶起來,靠在床背上,葉熙皺了皺眉,“穿得這麽薄?”
她輕輕扯動嘴角,“不冷,真的。”
葉熙沉默,轉頭将自己床頭的外套遞給她,“披上,感冒了就不好了。”
她淡笑着接過,“好。”
病房裏其實很暖和,他們就這麽互相對視,靜靜的坐着。
似乎一切都變得生疏了,是啊,七年了,她也已經嫁了他人,怎麽可能不變呢?
“我……”
“我……”
兩人異口同聲,又同時開口:“你先說。”
接着,沈恬笑了笑,“這些年都做了什麽,說說看。”
葉熙也慢慢的笑了,“就拍了一部電影。”
“《程門立雪》?”她問。
葉熙點頭,“03年就開始準備了。”
到現在,已經這麽多年了,沈恬看着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聽着他繼續說下去。
“我身體不好,常常出問題,往往還沒拍一會就要送醫院,能拍出來已經心滿意足。”葉熙說話的時候眼睛很溫柔,并沒有類似痛苦的東西,沈恬緊緊地捏着褲子,聽他看似平常的語氣,心裏竟隐隐作痛。
她記得,這是他的夢想。
《程門立雪》講的是在民國初期軍閥統治的戰亂年代,一位傳奇女子程立雪經歷種種困難挫折最終為國犧牲的故事,後來,有人紀念她為她鑄碑,但讓人稱頌難以忘懷的是她與男主人公的那段凄美的愛情,電影裏有關愛情的部分演繹的并不多,但卻令人難忘。兩人明明相逢,卻不能相識,立雪忍着極大地悲痛指出男主是幕後黑手轉移敵人注意力,為營救特派員提供機會和選擇,那個時候,她是做了多痛苦的選擇啊,看着心愛的人慘死面前,她,得有多難過,她寧願死的那個人是自己。
可是葉熙,我們之間的故事不也是如此類似嗎?
你為了我,忍着那麽大的痛苦将我推給許南庭,一個人承受了那麽多,當時掙紮在死亡線上的你得是有多絕望啊。
沈恬沒有說話,眼睛濕濕的,她的唇抿得緊緊,抑制着自己不哭出來,她看着葉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笑的很溫和,“恬恬,別怪許南庭,他愛你并不比我少,所以将你交給他,我很安心。”
他手掌的溫度很暖和,輕輕的貼在她的臉蛋上,暖暖的,像是微風拂過留下來的淡淡餘溫似的,帶着清涼的藥水味兒,卻出奇的讓人靜心。
第二十九日晚,2010年初。
又是這樣的一個日子,窗外有人放着煙火,噼裏啪啦的,病房內安靜的吓人。
沈恬一直呆在葉熙病床前,寸步不離。葉熙已經有些昏迷不醒了。除沈恬之外的所有人都呆在病房外,沈恬握着葉熙的手絲毫未動,像是被定格似的。
“葉熙。”她輕輕喚他。
葉熙慢慢的睜開眼睛,蒼白的臉色已經昭示着一切暗潮,他努力的張了張嘴,費勁的叫她,“恬恬,能被你這樣看着走,我也是無憾了。”
沈恬看着他一直搖頭,一眨眼,眼淚就刷刷往下掉,“別……走。”
“別哭,傻丫頭。”他說的很吃力,像是卯足了全身的力氣。
“不要走,葉熙。”她趴在病床上,哭出了聲,肩膀無力的抖動着,像是有刀片一點一點的割開她的心,痛的難以抑制。
病房外的所有人都痛苦地不忍直視這樣一幅畫面,包括許南庭。
“別難過,我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我還是會守候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的。”葉熙伸手想去擦掉她的眼淚,沈恬擡頭看他,他的手還沒摸到她的臉,就沉沉的落了下去。
“好好的。”
葉熙真的走了,她感謝上天,讓她陪着他度過了人生中最後的這一段時間。她将葉熙的墓地選在沈父沈母的旁邊,那樣子,葉熙不會孤單,他那麽和煦的人,一定會很喜歡和爸媽說話的。
葉熙離開後不久,他的助理交給了她一封信。
沈恬,親啓。
她回到了北外,他們曾經一起散步一起玩笑的地方,她坐在他們曾經坐過的圖書館裏的長凳上,展開了那封信。
窗外有風滲進來,涼涼的,她偏過頭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起了雪,雪花很大,很大,天空一片白茫茫的樣子,還夾雜着雨聲,輕輕的,落到地上,迅速化了開來,像是深山雪蓮,往生極樂。
葉熙的字寫得很好看,清晰俊秀,力透紙背。
恬恬: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離開了。我曾經無數次的想過臨終的時候,但卻沒有預料到你會陪我一起度過,我很幸福。
和你在一起的那大半年,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我喜歡你聽你說話時軟軟的聲音,依偎着我聽我講故事,和我一起辯論,笑起來永遠是早晨□□點陽光的樣子,咧開嘴笑的傻傻的,簡簡單單,恬恬,你是我的珍藏。自古以來,美人江山,我寧願做那個亡國君也不負你。
對不起,恬恬,我沒有做到,還是傷害了你。
我盡量将傷害減輕到最小,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到的。
9月11號那天,我打算回國就向你求婚的,可惜,終是晚了一步,許先生将我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我活不過危險期,但我堅持了下來,一直活到現在,撐着我活下去的意念,是你,恬恬。
別怪許先生,我拜托他照顧你的時候,他坦白已經愛上了你,便和我立了個五年的君子之約,五年之內他不會對你有任何動情的舉動,催眠也是為了讓你忘掉那些痛苦,恬恬,他很愛你。
我希望你能快快樂樂的活着,不要難過,恬恬,人終有一死,能撐到現在,是個奇跡,我已無憾。
《程門立雪》是我為你拍的電影,紀念我曾愛過你的日子。
傻丫頭,祝你幸福。
葉熙留
沈恬哭不出來,不知道為什麽,眼淚怎麽都流不出來,她答應他,不會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小幅度的修了一下文,又像是重新經歷了他們的故事一樣,有感動有難過有溫暖有歡樂。。。我是一個比較容易感動的人,經常是邊聽着歌邊碼字。。而且潛意識裏一直認為悲傷的歌才能激發我的靈感。= =。。(咬指頭)是因為這樣,我的文才會越寫越傷感嗎?好吧,我承認我寫歡快的段落的時候也是聽着傷感的歌寫的。。(現在一想,我也真是醉了。。)捂臉。。
(重點來了)從這一章開始,就和第一部分的結局篇還有楔子接軌了,葉熙篇正式結束。。好開心。。估計我是回憶篇寫的最多的作者了吧。(捂臉)但真的是很羨慕,大學裏能有這一個人伴我始終,也是很幸福的,對吧。
祝姑娘們看文愉快,看在我這麽努力碼字的份上,賞個臉收藏評論下呗。。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