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索焰雖然迫不及待地想擁有樂隊,卻沒有急着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在大偉家吃了一頓家常飯,便樂颠颠地回去了。
他喜歡很用力地把事情做成水到渠成的樣子。
回家後第二天,他邀上好友劉勁乘老爸帶着老媽去外地談生意,把自家後院的一間空房改了,改成了一個秘密的練琴房。
劉勁拿吸塵器吸了最後一次灰,取下防塵口罩,站在門口往裏看。索焰悠哉悠哉地把這些年收集的琴擺出來,嘴上不忘介紹着:“這把日落色墨标,是我的第一把琴,那會兒還沒長個兒呢,抱着彈還有點兒費力,音色沉穩,最有感情!”
劉勁丢了吸塵器脫了外套走近索焰,伸出一根手指在琴頸上摸着,笑而不語。
“這把,伊班娜的小白琴,便宜,當初就喜歡這個顏色,幹淨,總讓我想起一人,就買了,但沒怎麽玩過……這把,波蘭的一個牌子,純手工的,五弦,有點兒沉,造型不錯,什麽風格都能駕馭,以後演出的話,估計會選這把……這個,去日本玩的時候順手買的,這牌子你應該聽過,握威,口碑好,不過……感覺更适合新金屬,前衛點兒的那種,等以後有機會吧……這可是我的寶貝!蝴蝶,貴着呢,看見這太極造型沒?美吧?哎你別碰,碰壞了找你爸爸陪!”
一說要陪,劉勁反而故意摸了一把,壞笑着站起身子,看冷烈一把把地把琴擺好:“人民……民幣玩家!徹……頭徹尾……地透露着……資本主義的……奢腐氣……氣息!”
“你懂什麽?你丫小時候彈個幾百萬的鋼琴就不奢腐,我買個小幾十萬的琴就說奢腐了?”冷烈轉身,把門後的櫃門拉上,“得,這裏面還躺着幾把呢,等有生之年吧。”
“我那……還不是……為為為了……給我爸撐面兒,再……再說,那琴……還有收藏價值呢!”劉勁頗有點兒不服氣,拍拍自己的胸口,“青少年組……冠……冠軍,你……丫又會……彈點兒什麽!”
“切!”索焰按了一下手裏的遙控,把空調調整到不冷不熱的20度,然後關上燈推劉勁出門,“我是不想在你這個青少年面前顯擺,這叫藝德,等有機會,老子玩個漂亮的,閃瞎你狗眼!”
“呸!”劉勁啐了一口,被迎面沖過來的大金毛猛撲住,腳後跟點地往後連退三步,“妞……妞!”
“妞妞,過來!”索焰沖大金毛招手,金毛毫不理會,挺起身子一個勁兒地往劉勁胸口蹭。
“這小丫頭……就喜……喜歡我!”劉勁得意地抓起妞妞的兩根前爪,在院子裏跳起了探戈。
索焰懶得和他廢話,直接問:“你以前瞎鬧的時候常去的那家排練室現在還開着嗎?”
劉勁點頭:“開着,不過……被一個……大……大叔接手了。”
“行,回頭給我一個聯系方式,我得先把排練的地方準備好。”索焰說着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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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把一切都安排妥當,懷着必勝的信心去大偉那兒找兩人時,仿佛有一種自己就是搖滾圈裏的明日之星,馬上就要受萬人崇拜似的,步子都輕飄飄的。
“哎,你最近這兩天幹嘛呢?”索焰趕到大偉家時,那兩人正在吃晚飯,便不請自來地抽了雙筷子一起吃。
“這位爺快修仙成魯班了。”大偉又端過來兩盤小菜往桌上一擺,坐下沖索焰說。
“魯班?倒拔垂楊柳的那個?”索焰擰着眉毛上下打量冷烈,沒覺得這家夥長壯了啊。
“那個叫魯智深,魯班是幹木工活兒的那位,手作界祖師爺。”大偉看冷烈不做聲,在一邊解釋着。
“哦……想起來了,”索焰笑眯起雙眼,看着冷烈,“哎,倒騰你那手工吉他呢吧?”
“嗯,”冷烈一仰頭把小半碗蘑菇湯喝了,擦了擦嘴說,“以前覺得那把保羅就是我的命,吃飯的家夥什兒,現在倒覺得丢了也好,可以安安心心把那把琴做出來了。”
“牛逼!”索焰在飯菜間伸出一個大拇指,“我還以為你真不玩琴了呢。”
“怎麽可能,沒有琴他會死的,”大偉把菜盤往索焰面前推了推,說,“或者是很慘的那種生不如死,哈哈。”
“嘿……”冷烈對大偉的解釋沒有異議,就是覺得這樣的自己慘了點,只是淡淡的嘆了口氣。
“不瞞您二位說,這兩天我也幹一大事呢!”索焰三兩下把碗裏的飯扒進嘴裏,囫囵嚼了幾下趕快咽進肚裏。
冷烈預感到索焰接下來要說的話,肯定又是吆喝着組樂隊。不過,這兩天冷靜下來一想,他又沒有當初辭職那會兒一閃而過的激情了。畢竟,現實還是需要考慮的。
“反正你兩都閑着,咱們就随便搞個樂隊玩一玩不行嗎?”果然,索焰說出了讓冷烈耳朵磨繭的話。
“玩?玩什麽?”大偉抓了抓癢,翹起二郎腿等着索焰繼續說。
索焰擰着身子,用胳膊肘碰了碰冷烈,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一圈:“哎,我找到一個地兒,在音樂學院那邊,有一個地下排練室,一個小時才100塊錢,咱們可以去玩!”
冷烈和大偉一起白了索焰一眼,那眼神就是看昔日錄音棚裏來了個拿棚當ktv的二傻子:“你有病吧,花錢去那玩兒?”
“咱這家夥什兒不都挺齊全的嗎?想玩什麽玩不起來?只要不是深夜,搞激流金屬都沒問題。”說到一起玩,大偉其實挺癢癢的,在家裏閑呆了好多天,無所事事很難熬,恨不得現在就蹦到陽臺上去打開音響狂打鼓。
“我不想和你一起玩。”冷烈雲淡風輕地說,伸手取過煙盒叼了根煙出來,又把煙盒繞開索焰丢給了大偉。
大偉讓了讓索焰,索焰知道冷烈看出來他不大會抽煙便笑着拒絕,問:“為什麽呀?”
“你現在不是還讀着書呢嗎?這會兒是放了暑假閑得無聊吧,等開了學,你一走,這一攤子還不得散?一開始就知道沒什麽結果,還要往一起紮,那不是傻嗎?再說我也有安排了。”冷烈吸了口煙,彈了彈煙灰。
“什麽安排?”索焰剛才的興奮勁兒收斂了一些,挑着眉問。
“等我把這把琴做好了之後,就出去到處走走,地鐵裏那些山水畫看着挺好玩的,等把積蓄花完,再回來重新找個工作,”冷烈又吸了口煙,半眯着眼睛,“我們和你不一樣,至少我和你就不同,你可以拿這些當玩兒,自己開心就好,我不行,我得吃飯,生活……對,得活下去先!”
小索一陣風來一陣風走。大偉和冷烈一起收拾着碗筷,沉默不語。
廚房那邊的窗正好能看到樓下被電網纏住的馬路。冷烈在那站了會兒,看着大步流星朝旁邊超市停車場走過去的瘦高身影,半晌忘了呼吸。
一直憋着氣,等那人開着騷紅色的小車竄上馬路,順着路消失不見,他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連帶着在自己心上壓了一塊重重的石頭。
這就是即将19歲的冷烈,在第一份工作沒有後考慮了一周多的結果。先把舊事處理完,再放空自己,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開始新生活這件事情,聽着挺高大上的,可他打聽了一下,在這個土生土長了快19年的城市裏,沒有文憑也沒有推薦,不做和音樂相關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出苦力幹一些端盤子刷碗或者送快遞打雜的事兒了。
不過……生活就是這樣。冷烈覺得自己的眼睛恍惚了一下,趕快眨了眨不讓溫熱的液體流下來。誰特麽讓自己生在一個爹媽都不靠譜,誰都指望不上的家庭。往樂觀的方向想,這樣的家裏,沒出一個辍學後混街鬥毆抽白面的反社會,已經算是幸事了,還期待什麽!那都是奢望!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