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十二
下藥之事過了七日,芙蕖發現自己現在的日子和以前還真沒多大差別,哪吒雖然答應自己姐姐要照顧她,但芙蕖作為魔宗聖女身份本就特殊,只要七大長老不為難她,哪吒不折騰她,芙蕖每天都過的很悠閑。
而李哪吒作為一個中途上任的魔尊,對魔門內部的事情從來不會輕信他人,這讓芙蕖在事後感到一陣可惜。
到是那日風雨過後,敖丙在屋裏狠狠的休息了兩日,就算他是練武之人,但第一次就被哪吒可勁折騰,就算身上難受過了,心裏還是覺得毛毛的。
芙蕖本以為此事過後,那個臉皮薄的小道長要躲哪吒很久,可最後她發現那個疑似害羞躲藏的居然是哪吒。
“尊上,你要在這窩到什麽時候?你不是已經結束閉關了嗎?”給敖丙送過飯後,芙蕖又來了哪吒這兒一趟,一進屋芙蕖就發現屋內的青幔不見了,那東西最大的好處就是防塵,現在哪吒把青幔拿掉,屋內的擺設也挪了位,就連那張床居然都被他折騰掉了一角。
“我覺得……”
“嗯?”
“師兄肯定鉚足勁準備事後算賬。”
“那怪誰?明明那個解藥一次就能奏效,可我聽響動,尊上你可是折騰到天亮啦,所謂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你是餓漢子上頭一心要做個飽漢子,結果就撐死了。”
“被撐死”的李哪吒現在到不是怕敖丙打他,只是他對着這屋、這床、這青幔,就忍不住回憶起夜裏的情形,餓漢子之所以為餓漢子,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時不時還要拿出吃過的殘渣憶往昔峥嵘。
“我看敖道長這幾日還挺平和的,不像要找尊上你算賬的樣子。”
“我師兄發火時,從來不臉紅。”
敖丙屬于越生氣越冷靜,越冷靜越平和,就像深海碧波,晴空之上一望無盡,而這之下,卻也是深不見底的。
哪吒在屋裏回味了兩天,琢磨了三天,又拖拖拉拉弄了兩天魔門的事務,到了第七天,敖丙也不問芙蕖了,直接從屋內抽了根挂青幔的竹竿,敲開魔尊大人的屋門,開始管教師弟。
坐在門內小院的芙蕖,欣賞了一波師兄弟的切磋演出,雖然這兩人同出一門,不過敖丙因為師父和武器的不同,在招式上也有很大差別。
敖丙用的是錘,哪吒用的是槍。錘适合近戰,招式簡單大開大合,拼得就是個穩,而敖丙拿竹竿時卻用出了一抹劍意,如松如雲,近可若蒼松勁柏,遠可若流雲飛舞,借力打力,似柔似剛。
而哪吒用的是長槍,還是把重槍,這東西簡直是上陣殺敵,千裏之外取上将人頭必備之物,槍棍本一體,所以哪吒用棍子時也多是帶着點耍槍的味道,剛勁有力卻又點刺旋撥無一不細。
繞着院子打了半個時辰,敖丙收力後撤,和哪吒拉開了距離,額上薄汗微盈,他擡袖擦了一下,眼神卻有些奇怪。
“師兄打也打了,氣該消了吧。”哪吒現在看着敖丙這張臉就有些不太好,所以說那些畫本裏的要人不要心是真的使不得,畢竟對着敖丙這種,你要是真得不到心,那可能一次之後就只剩餘香寥寥芳蹤難覓了。
“我沒生氣。”挑着眉梢在哪吒面前挽出個劍花,敖丙背手持竹,腰背筆挺,卻是一幅君子如蘭般的潇灑。
“那你還打我?!”
“這不一樣。”
擺着手做了個“你不懂”的表情,敖丙捏着竹尾往地上一插,立入三分,直接将一根平平的竹竿捅進了地磚內,哪吒捂着鼻子後退兩步,覺得敖丙說不生氣這話,肯定是騙人的。
“道長既然有事要問尊上,芙蕖就告辭了。”
起身給兩人行了個福禮,芙蕖很識時務的把空間留給了這兩人,等芙蕖帶上門,哪吒立刻往屋內一跳,還沒等敖丙進來,就把門給關上了。
“你幹嘛?”
站在門外敲了兩下,敖丙發現哪吒這家夥很有些不同尋常啊,難受是那晚的藥把腦子給整壞了?
“我現在不能看師兄。”
“為何?”
“越看越想做,你說這豈不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介于敖丙現在打不到他,哪吒嘴上立刻開始跑馬車。
“藥效還沒幹淨?”
“這和藥無關,就算沒有藥,我也想日日與師兄在這塌上厮磨。”
話音一畢,門外的聲響停擺了片刻,哪吒心裏七上八下沒個着落,不過敖丙沉默了一會也不知道想了什麽,再開口時卻問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見你用槍的動作裏多了很多不一樣的招式,你是和誰學的?”
本還擔心把人逗毛了的哪吒,現在反而很是吃味,結果睡過一次後情況也沒有任何好轉,他師兄還是他師兄,古板正經到令人頭禿。
“我不告訴你。”
“你多大了哪吒?”
“這和歲數無關,而是我怕說出這人,會吓到師兄你。”
“你說吧,我看能不能被吓到。”
說完這話,敖丙等了三秒,面前木門嘎吱打開,哪吒木着張臉請敖丙進屋,等對方坐到了美人榻上,哪吒才歪着腦袋往旁邊一靠,然後笑眯眯的開始打起小算盤。
“這事可大可小,事關緊要,師兄要聽哪吒自然不敢隐瞞,不過……”
“不過你要幹嘛?”
敖丙對哪吒這些小算計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以前練功時,小哪吒就喜歡和敖丙談條件,談一次被打一次,但是他就敢再犯。
“這事說起來還和我掉下山崖那會有關,一提起來就身上疼,所以師兄把腿借我用用吧。”一邊搖頭一邊嘆氣,看哪吒說得有模有樣的,敖丙眨了眨眼也沒拒絕,眼見機會來臨,哪吒幹脆的轉過身,往敖丙腿上一枕,翹起兩條腿後,直接躺下了。
大腿上突然落下個溫熱硬邦的腦袋,敖丙低頭望着哪吒璀璨的眉眼,手上一癢,忍不住的薅了兩把魔尊的頭頂,被揉亂發髻的哪吒也不生氣,弓着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躺好,然後閉上眼道。
“當初截教的火靈聖母,串通另外四人搶奪邪王鏡,将我打下山崖後就命人回昆山報我死訊。”
那時正好也是上元節,敖丙在昆山上煮了哪吒的湯圓,最後湯圓漲幹成了坨坨,而哪吒的死訊在墜崖後的第七日,傳回了昆山派。
手指插攏進了哪吒的黑發,敖丙慢慢梳理着這又黑又硬的發絲,指腹觸上頭皮時,還能摸到幾個細小的凸起,彎彎曲曲爬滿了哪吒的天靈感。
“那山很高,我看過。”眼神向外微微飄忽,敖丙說着這話,心頭卻是飛往了過去,他想下山去找哪吒的屍骨,師尊認為他不通事實,于是讓他陪同金吒、木吒一起,三人日夜兼程趕到哪吒墜崖的地方,卻只能看到寥寥雲煙、峭壁陡崖。
“我掉下去時被一個網接了一下,然後才重重砸在地上,筋骨盡斷,連腦袋都磕破了,本來要是沒人救我,此事到此估計也就結束了。”
“那山下有人?”
“不止有人,還是大大的高人。”
“有多高?”
“天下第一,”說完這話,哪吒喘了口氣又補了幾個字“如果還活着的話。”
“邪王游辛泓?”如果游辛泓還活着現在恐怕已經兩百多歲了,以這人的武功能活到現在敖丙并不吃驚,讓他不解的是,如果游辛泓還活着,為何消失了近百年。
“你知道他在我醒來後說得第一句話是什麽嗎?”
哪吒醒來時,第一感覺就是熱,第二感覺則是疼,是那種仿佛置身石橋,被千百人踩踏至粉身碎骨一般的疼,他張開嘴想要痛呼,可聲帶振動,嘶啞破碎的聲音在屋內回蕩,宛若厲鬼降世,可怖又可憐。
“诶呦,你可算是醒了,我還以為你要就此完蛋了呢。”
驟然出現的男聲帶着股戲谑的傲慢,緩緩走近到哪吒面前,灰白的長發被男人束在頭頂,他打量着動也不能動的哪吒,那張看不出年齡的臉孔上,漾着幾分惬意。
“看來那老家夥沒有騙我,大限之前将你送來,也算是你我的緣分了。”
拉過榻邊的圓凳,男人坐下後捋了捋有些長的眉毛,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內,斂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男人見哪吒發不出聲,遂直接介紹道。
“我叫游辛泓,小朋友,這幾日,你就在此聽我說個故事吧。”
“說故事?”敖丙奇道。
“他說百年前江湖上有個擅長算命的老頭,對方給他算了三卦,前兩卦都實現了。”
“是卦王鐵筆駱月娥嗎?”
“就是那個老神經病。”哪吒不信命,對于這個早就逝世的老頭也沒多大感想,對方頂着個女人的名字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時,距離哪吒出生還有百年。
駱月娥是有名的不算帝王、不算戰事、不算功過的散人,因為出口必踐而揚名天下,不少貴族帝王想請他,可這家夥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次出現都是虛晃一槍,然後就找不到人了。
“他給游辛泓算了三卦,第一卦,揚名天下。”
游辛泓當年成名一戰,就是深入突厥可汗賬內,一刀枭首了阿史那爵都的弟弟,然後拎着滴血的頭顱揚長而去,被阿史那爵都帶着門下三十二人追殺千裏,最後還能跑回老家,至此天下三首齊聚,王朝變換、江湖動亂。
“第二卦,孤獨終老。”
游辛泓殺了阿史那爵都的弟弟,在五胡亂華這般情況之下,幾乎可以算作江湖一輩的楷模,畢竟那會正道衰落,魔門蘇酉鹿以一己之力占據半壁江山,中原內亂,外圍突厥虎視眈眈,稍有不慎,就是家破人亡山河崩殂的局面。
“血洗季世山。”敖丙雖未親眼看過那場景,可游辛泓在山上殺了三日,幾乎将佛門、道門、圍上的士兵殺了個一幹二淨,此後數年,正道之中無一人敢提起游辛泓的大名,雖然很多人覺得那日只是游辛泓發了瘋,并不是為了魔門妖女,但敖丙聽了這第二卦卻莫名想到了此事。
“第三卦,就是游辛泓壽終正寝的時間。”
因為前兩卦都靈驗了,這第三卦游辛泓開始不信,但慢慢的居然也有些意識,于是他在大限來臨前,放出了邪王鏡,想要引一人下山陪他說個故事。
“邪王鏡是他放出來的?!”這消息若是傳出去,恐怕半個江湖都會為之震動,游辛泓亦正亦邪又強得可怕,他無師無徒,如同憑空蹦出來的邪魔一般,就連當年的魏王都想拉攏他,但游辛泓仿佛無欲無求一樣,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每一出現都能掀起滔天巨浪。
“是啊。”枕在敖丙腿上,哪吒笑得很無奈,那引起軒然大波,并且連隋帝都忍不住出手的邪王鏡,其實是游辛泓自己放出來的,就因為他想引個人下山陪他聊聊天。
“他為何不出來?”
“因為約定,當年三大高手武功之高世所罕見,但是其實這三人間也是有高低的,蘇酉鹿曾經就敗在過阿史那爵都手中,所以後來才試圖修習道門武學,結果致使自己走火入魔而死,而阿史那爵都追殺游辛泓時,兩人交手五次都不分勝負,最後一戰無人知曉,兩人重傷而歸,阿史那爵都答應游辛泓再不入中原,而游辛泓也不可再入江湖。”
聽着哪吒嘴裏淡淡的幾句話,敖丙心裏卻是一波又一波的駭浪驚濤,他在元始天尊門下多年,他知道師尊這個天下第一有多強,那是他一輩子也不敢想象的高度,而元始天尊卻說,自己不如當年的蘇酉鹿。
“于是游辛泓在山谷下隐居了百年,那他要說的故事又是什麽?”如果是要傳揚自己,何必舍近求遠弄出這些事端。
哪吒歪着腦袋在敖丙腿上蹭了兩下,手掌撫上剛想一摸,察覺出對方走神的師兄一巴掌拍在了魔尊大人的腦門上。
“說啊。”
“咳咳。”捂着腦袋假意咳嗽了兩聲,哪吒眼神哀怨的望了望師兄,發現對方并無反應,于是只好繼續充當說書先生。
“這個故事他說無需傳揚,他不想要後世對他的情感多做評判,只是希望有人能記得,記得有個叫墨小染的女人曾經來過世間。”
游辛泓和哪吒說話時,躺在床上養傷的李哪吒就發現了——邪王其實超級自戀。
這人如果是個孔雀,那肯定是喜歡開屏的雄孔雀精,聽他說話前必然是要先誇獎一通自己,從樣貌到才智。
其實游辛泓老了後長得也是俊美非常,一頭灰白長發加上那深不見底的功力,自然而然的就帶了些讓人看不透的攝人氣場。
而且哪吒也知道,如果這人不聰明,在那個江湖混戰、大廈将傾的年代,游辛泓也是混不到天下第一的。
“其實小染第一次出現時,我就想啊,這女人怎麽這麽醜。”
不止醜,而且髒,身上的傷口化膿滴着血水,臉上還留了一塊燒傷,把那巴掌大的小臉襯的分外可怖。
游辛泓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于是他轉身就走,卻被對方突然喊住。
“小染說,我知道混元天靈珠的下落,只要你肯幫我,我就告訴你它在哪裏。”
于是游辛泓半路轉頭雇了個牛車,把傷痕累累的墨小染帶回了邪王境。
養傷期間,游辛泓發現墨小染練得是魔門的功夫,而且還是那種根基打不牢的雙修之法。
“所以我問她,既然是魔門中人,知道混元天靈珠這事,為何不告訴蘇酉鹿,說不定對方還會給你個長老當當。”
不過墨小染按着傷口龇牙咧嘴的表示,自己就是因為不合魔門長老的意思,才會被打成重傷差點一命嗚呼,她又怎麽會把這等好事拱手相讓。
說道墨小染的家族,游辛泓又是一陣吐槽,因為墨小染就是當年墨翟開創的墨家衆人,不過到漢武帝時,百家罷黜儒術獨尊,使得墨家一度沉淪,而墨小染的先祖就是那個敢去未央宮偷混元天靈珠的家夥。
“小染的先祖到是挺對我胃口,那家夥大罵劉徹不仁,腦子被門縫夾扁了才會看上儒家那些老學究,不過墨家在中原已經無力發展,于是一路北遷來到祁連山一帶安家,隐姓埋名多年。”
本來作為墨家的嬌嬌女,墨小染自出生起就是家裏的掌上明珠,她又生的嬌憨可愛,自然很得父母喜愛,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當年武帝雖然沒能找到偷竊之人,可那時有個宮內太監因為害怕被牽連逃出宮後,一路摸索到了匈奴單于的賬下,他在死後留下了一封信,信裏就提到了幾個可疑之人,其中就有墨家。
“阿史那爵都的弟弟和他哥一比,那就是個崽種,學武學武不行,本領本領不會,鼻孔卻是朝天看的,他見阿史那爵都深得可汗器重心裏憋悶,于是另辟蹊徑,想要尋求珍寶送于可汗,他從手下那裏得到了那封信的篆本,之後就開始按着名單搜尋,最後找到了墨家。”
天之嬌女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墨家滿門被阿史那爵琰屠戮殆盡,墨小染因為長得好所以留下一命,卻被擄去突厥成了阿史那爵琰賬下的美人。
“如果是平常姑娘,可能此去之後也就香消玉殒了,但小染活着,博得阿史那爵琰的喜歡,又告訴對方混元天靈珠的功效有多麽神奇,僅憑粉末就讓衛大将軍延壽七日,于是阿史那爵琰心動了,他不想把混元天靈珠上繳給可汗了。”
躺在床上說不了話,只能眨眨眼的哪吒到此還沒明白故事的含義,他咳了兩聲,游辛泓見了就給他倒了杯水,插上蘆稭稈做得管子,讓哪吒可以歪着頭喝水。
“雖然我覺得她這話可能是編的,但奈何我對混元天靈珠很感興趣,而且我早就想去突厥會一會阿史那爵都,等她傷好之後,我就帶着她一路去了突厥,路上她告訴我,自己是如何自毀容貌,燒傷了半張臉,然後跟着奴隸逃進沙漠,最後摸到了魔門入口,被那裏的長老抓去做了采補用的女奴。”
雖然墨小染有個很普通的名字,但是她卻比沙漠荊棘還要柔韌,入了魔門後她也沒甘心做個随時會被采補致死的女奴,而是想盡辦法拜了長老為師,開始跟對方學起武功,她想殺了阿史那爵琰為父母報仇,可對方身在突厥王都,身邊高手如雲,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時只能淪為魚肉,那如果她可以學會武功呢?
“小染習武時早過了入門的年紀,不過魔門那套雙修的功法對她來說卻是可用的,她丢下作為女人的矜持和美貌,一心一意只想學好武功找阿史那爵琰報仇,不過她很幸運的遇到了我,而且給我提供了一個非常有趣的東西,這個殺人的事,自然也就由我來代勞了。”
提刀入帳門,潇灑來去間,血撒黃沙路,千裏不留行。
說得就是游辛泓膽大妄為入王城王帳,刀砍阿史那爵琰後,提着腦袋就跑了。
此事惹得突厥可汗大怒,阿史那爵都帶着門下弟子一路追殺,好幾次游辛泓都差點被包圍,最後還是藏在暗處的墨小染把人救了,兩人逃回邪王境後,阿史那爵都自然也就追不進來了。
“雖然我總說世間難得有佳人,但有時佳人非美人,美人也不一定就是佳人。”
游辛泓說以那時的他來說,他雖然對墨小染動過心,卻是不以為意,畢竟天下美人何其多,一個身子毀了臉也毀了的女人,游辛泓可以說欣賞她,卻不會愛上她,而墨小染在把阿史那爵琰的人頭擺到墨家墳前後,問了游辛泓一個問題。
“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游辛泓端着酒杯暢飲一通後表示,自己想做天下第一,不過現在的天下有三個第一,主要原因還是這三人武功都在伯仲之間,除非拼死一戰,不然是分不出高低的。
墨小染抿唇,略一思索後,淺笑哼吟,如花似錦,游辛泓沒想到這普普通通的一笑,卻成了他此生最大的後悔。
次日清晨,墨小染就收拾行裝向游辛泓道別,說自己已經報仇雪恨,之後天大地大怕是再難相會了。
游辛泓宿醉剛醒,對此到是沒什麽表示,他送墨小染離去,之後繼續自己的浪蕩生活,他手握混元天靈珠,又有財有貌武功卓絕,加之突厥之戰聲名鵲起,天下震懾,甚至有不少國主都向游辛泓遞上了邀請,希望他能出任國師。
把那些寫得天花亂墜的信件一把火燒了個幹淨,游辛泓享受了一段時間醉卧美人膝的好日子後,就開始思考如何進步,他的功力至此,已經是個瓶頸。
“此後我閉關三年,一直未出,直到有一小童找到我門前,他說自己姐姐告訴他入林的辦法,而他是來送恩的。”
墨小染承了游辛泓的恩情,救命之恩、報仇之恩,她無以為報,在知道游辛泓想做天下第一時,就想起魔尊蘇酉鹿其實有搜尋過一本習武秘籍,上面是道門的武功,可這本書最奇怪的是,告訴習武者可以學習兩種完全相克的武學,這在常人看來是會走火入魔的,但書上提到有一物可以幫其穩心固命。
“那個東西,就是混元天靈珠。”
其實墨小染對那本書到底寫了什麽并不清楚,也不知道書裏提到了混元天靈珠,她只是想到這本書可以助游辛泓練武,于是她跑回魔門接近蘇酉鹿把這書偷了出來。
對着小童所說之言,游辛泓先是錯愕,再是喜悅,之後就是止不住的恐懼和難受,他問對方墨小染的下落,小童只是搖首不語,游辛泓想對方若是可以脫身肯定會親自把書送來,于是他拿着刀找去了魔門總壇。
“我去的時候,小染已經不在了,我與蘇酉鹿打了一天一夜,他露敗象之時大笑說,那女人太蠢,這書我日夜擺在身邊,上面內容早就背誦得當,她來偷書反而洩露了你的行蹤。”
蘇酉鹿一直不知道如何尋找混元天靈珠,但是他太想贏過阿史那爵都,于是在沒有靈珠的情況下開始練功,功氣走岔,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邊緣。
“我以混元天靈珠換小染下落,蘇酉鹿嘲笑我為了個女人放棄了天下第一,之後我才知道,魔門早就有侵吞中原武林的想法,他們在各門各派內安插了無數卧底奸細,以小染是魔門聖女的名義,召集個個門派齊聚季室山,商讨屠魔大業。”
撇着嘴,目中閃過一絲嘲諷,哪吒雖然暫時無法動武,可內息還在,游辛泓提到此事時,周身內息一蕩,卻是滿滿的憤恨和狠戾。
“我丢下混元天靈珠後,日夜不休的趕去了季室山,可終究是晚了一步。”
從未如此狼狽的游辛泓,人生第一次披發破衣的走上季室山,最後卻只能收殓起墨小染的屍骨,他看周身群雄——正派之人目光森冷,不問緣由殺他所愛,魔門中人暗藏其中,殷殷切切等候時機。
山上風大雲高,天高海闊之地,卻容不得一個家破人亡的女子活着,游辛泓不懂這些人,他也不想懂,既然魔門在此,他就殺魔門,既然正道無用,他就殺正道。
雖然剛與蘇酉鹿大戰,又連夜奔襲,可游辛泓心如刀意,所到之處自是魂飛魄散,山上的人想反抗、想包圍,可一日後,他們卻只想逃命,但是游辛泓不準備放過任何一個。
天地之道與他何幹!
正邪之辯幹卿底事?
他殺了三天三夜,殺到季室山頭流血漂橹,然後他一步一個血腳印的從山上走了下來,抱着墨小染已經冰涼的屍體。
“其實在山上的第一日,就有人外出送信,不過路途遙遠,等我回到邪王境,那邊的人才剛剛趕到,領頭的就是昆山派的創教祖師,我和那家夥見過幾面,雖然我不喜正道中人,卻也不想讓蘇酉鹿得意,于是我把魔門的整個計劃手書一封寄給了昆山掌教,裏面還提到蘇酉鹿已經拿到了混元天靈珠。”
至此,一代英豪游辛泓的人生落幕,他被世人封為邪王,跟蘇酉鹿并稱二魔。
而游辛泓對此卻毫不在意,他安葬了墨小染,然後對着滿屋繁華忽然感到一陣冰冷,山高水長、此生此世,他都再不會遇到第二個墨小染了,就算世間美人無數,但佳人難求,他一放手,就是永訣。
“我和阿史那爵都的一戰已經是此事後十年,我勝他一招,卻也差點被他所殺,玉石俱焚而已,其實我兩都知道,如果真的死戰到底,對于天下也不過少了兩個武學瘋子,但今日一戰已經讓我們知道了盡頭所在,畢生追求其實不過爾爾,于是我們互相定下死誓,他不入中原,我不出江湖,從此天下第一的名號,就由旁人來搶吧。”
說完這個故事,哪吒又在塌上躺了整整兩個月,等他終于可以起身了,卻發現游辛泓已經坐化在屋外墳頭,那墓碑上用刀刻了名字——墨氏小染之墓,游家辛泓泣立。
“游辛泓死了,我卻暫時無法離開,不過對方到是給我留了一封信。”
聽着哪吒的複述,敖丙眼眸低垂,撫在對方發頂的手掌微微用力,他想閉上眼去想想哪吒那時的情形,卻發現不管怎麽假設,都是滿眼凄清,他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個奇跡。
“師兄不好奇他給我寫了什麽嗎?”
“寫了什麽?”
眼看敖丙鼻頭發紅,似要落淚,哪吒翻過身抱住對方的腰身,把臉埋進了敖丙腹中,那些生死早已過去,他現在在乎的,只有眼前人。
“他見我走火入魔,本是道心卻生魔心,和當年蘇酉鹿一般,不過蘇酉鹿最後卻來不及使用混元天靈珠就死了,他把墨小染偷回來的那本書給我,讓我好好看看,說不定可以暫時壓制住兩股相對的內息,等尋到混元天靈珠,就可保住性命,甚至功力大增。”
因為哪吒這會正對着自己的肚子,敖丙也不怕對方看出端倪,他現在內力已經恢複,或許可以做些什麽了。
“之前師兄你和芙蕖說要做我道侶的,那你怎麽不幹脆跟我成親呢?”
“道侶相儀是在陪伴共進,你若是願意跟我離開,我們立刻就結道侶大典。”
悶在敖丙腿上的哪吒氣的一哼,但是想到自己的情況卻又只能嘆氣道。
“我不能走,師兄。”
“是不是因為你父母和哥哥?”
“師兄知道了?”
“不知道,只是當年你離開昆山卻未歸家,我心情焦急去找金吒,他跟我說了些事情。”
瞪着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敖丙,雖然對方說得平淡,但內裏驚濤卻讓哪吒有些開心有些想笑——他家師兄就是喜歡這麽默默關心人的。
“我哥說了什麽?”
“他跟我分析了下隋朝內廷的權力分割。”
隋帝楊堅和獨孤皇後有兩個兒子,一個是現在的太子楊勇,一個則是晉王楊廣,可這兩個兒子在獨孤皇後眼中卻是不同的,雖然楊勇被封為太子,但獨孤皇後卻更喜歡小兒子楊廣。晉王楊廣在朝中勢力不俗,李淵作為千牛備身,歸太子內率所,自然也就被楊廣看做太子一黨。
楊堅扶持道門本身也不是為了打擊佛門,而是要這兩家互相牽制保證君王一家獨大,在歷任帝王看來,神仙佛祖,人所信仰的,應該是他紫微帝星所向的王。
“你比所有人心裏都清楚。”俯下身把耳側貼到了哪吒臉上,敖丙閉上眼,壓下心裏翻攪得疼痛。
他看着長大的孩子終有一天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對方曾經的肆意卻被王權家族所捆綁,那些驕傲的、淘氣的、惹人厭煩的東西都沒有了,哪吒在一夕之間成長,又在頃刻間潰敗。
隋帝雖然暗示了元始天尊要得到邪王鏡,但事後哪吒失敗他卻不會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而佛門的地位依舊穩固,他們說哪吒生了魔心就是對不起門派先祖,于是哪吒認了,自己負氣下山,而本該以此事立功的太子卻也失去了一個表現的機會,晉王楊廣趁機而來,借此打擊楊勇手下的李家,所以哪吒有家難回。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師兄懂我,我就很滿足了。”
昂起下巴親了親敖丙濃密的眼睫,哪吒見對方沒有推卻,于是膽從惡邊生,歪頭啃上了那張香香軟軟的薄唇。
——未完待續——
此處已經和前文的線索相連,解釋了:一、為何只有敖丙來找哪吒,二、哪吒如何知道混元天靈珠可以救自己,三、混元天靈珠怎麽到的昆山派,四、昆山創教祖師殺了蘇酉鹿後怎麽斷定對方身上那珠子就是混元天靈珠,五、哪吒如何死裏逃生的。
混元天靈珠是個很重要的線索,看到“靈珠”肯定應該猜到和餅餅有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