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2)
人本來說說笑笑的,可當接觸到趙鹿的目光,姚淩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住了,她突然剎住腳步,後面的人沒有防備直接撞到了她。
姚淩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慌慌張張反過去跟那人道歉:“對不起。”
那人看了她一眼,繞過她走了。
阿雅沒有發現姚淩的異樣,她看到了趙鹿,眼前一亮:“鹿鹿姐!你怎麽在這?”
被人點了名,再想溜走就難了。趙鹿沖她尴尬地笑了笑,說:“我來找楊伊。”
姚淩一聽到“楊伊”兩個人,臉“唰”地變白了。
阿雅渾然不覺,興致勃勃地對趙鹿說:“我下來的時候看到伊伊姐還在忙呢,要不你自己上去找她吧。”
“嗯,謝謝。”
趙鹿匆匆謝過了阿雅,打算目不斜視地進旁邊那部電梯,驀地聽到一個聲音迫切地喊她:“鹿鹿姐!”
趙鹿腳步一頓,慢動作地轉過頭。
趙鹿并不虧欠姚淩什麽,她心裏有了楊伊就再也裝不下別人,自然沒辦法去回應其他人的感情。
雖然不虧欠,但卻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她一直視作小妹妹的女孩,趙鹿幹巴巴地問她:“有事嗎?”
姚淩雙目充血,臉憋得通紅。她平時嘴那樣碎,任何一個陌生人她都能輕松搭上話,可是現在她發現,面對趙鹿,她成了啞巴。
千言萬語全都化成了無奈,姚淩咬了咬下唇,澀然道:“沒事了。”她用半秒鐘的時間收拾好自己外漏的情緒,轉向阿雅,“走吧。”
趙鹿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楊伊其實知道趙鹿已經到了公司樓下,她心裏着急,但是沒辦法離開。她必須把所有工作疏通理順了,這樣才能沒有負擔地陪趙鹿去旅行。
第二天,她們一人拖着一個笨重的行李箱去了車站,第一站的目的地是A市。
為什麽是A市?
一開始,楊伊想去的是九寨溝,她說:“一年前你不是說想去那看看嗎?”
趙鹿心裏五味雜陳,委屈巴巴看着她,說:“九寨溝我已經去過了。你走了以後我心裏難受,然後就買了一張機票自己飛過去了。”
楊伊錯愕不已,良久才反應過來,緊緊抓着她的手,眼裏是滿滿的愧疚:“對不起。”
趙鹿不高興了:“喂,說過多少回了,別跟我說什麽‘對不起’,我不喜歡這三個字。”
楊伊勉強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說:“那……這次我陪你去好不好?”
九寨溝那個地方美得像個仙境,趙鹿的确想和楊伊一起去,這樣彌補遺憾的同時還能再欣賞一次美景。
就在她蠢蠢欲動快要下決定時,腦海中有個東西一閃而過,說:“九寨溝那地方會地震啊!太危險了,保命要緊,還是別去了。”
楊伊又是一陣錯愕,眨眨眼,說:“地震早就過了,短時間內同一個地方發生地震的幾率很小的。”
“那也不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惜命的趙鹿趕緊把九寨溝給pass掉了。
選來選去,最後她們選擇了A市。
A市是趙鹿之前經常跑的一個旅游地,她對那個地方已經麻木了,可是仍有一些情懷吸引着她。
她清楚地記得,那天天氣有點涼,她去機場接姚淩,迎着春風和暖陽,她邂逅了許久未見的楊伊。
雖然當時見面的情形十分尴尬,但那也算是一個新的起點。
趙鹿沒有坐自己公司的車,主要是怕撞見熟人東拉西扯的麻煩。到A市高鐵最方便,但她卻想體驗一把跟楊伊一同坐大巴車的感覺。
她們上了一輛陌生的車,找到了座位坐下。
游客陸陸續續上車,車道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各種味道充滿了整個空間,好在趙鹿戴了口罩。
趁着周圍熱鬧,趙鹿用手勾下楊伊的頭,輕聲耳語地對她說:“那一年你坐在我後面,你起來去問乘務員拿袋子的時候,我聞到你身上一股味道,知道我當時是怎麽想的嗎?”
楊伊神情有些古怪:“什麽味道?汗味?不能是臭味吧?我可沒有狐臭。”
“啧,是香味啊!我什麽時候嫌過你臭了?”
楊伊表情放松下來:“你當時想什麽?”
口罩遮住了一半的臉,楊伊看到趙鹿露在外面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還沒等她分辨那是什麽情緒,就見趙鹿扯下了口罩,嘴唇貼着她耳朵說了一句話。
楊伊白皙的臉驟然一紅,将幾乎黏在她身上的趙鹿推開,咬牙銀牙無聲地罵道:“不要臉。”
趙鹿發現自己越來越惡趣味了,她總是忍不住逗弄楊伊,把她惹得臉紅了自己才開心。
四個多小時的煎熬後,大巴車總算到達A市,眼看太陽快落山了,第一天怕是沒辦法玩了,她們去了酒店。
榮華酒店,半年來沒什麽變化,連前臺妹子都沒換人。
前臺妹子認得趙鹿,以為她是帶團出來的,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出來旅游。
核對房間預訂信息時,前臺妹子疑惑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兩個人:“你們是一起的?”
趙鹿:“是啊。”
前臺妹子:“呃,那為什麽不訂個标間?”
趙鹿面不改色地說:“一張大床也夠了。”
任前臺妹子怎麽也不可能想到,她和楊伊是一對情侶。當然,工作時間不能八卦,前臺妹子也沒有多問,手續辦完把房卡遞給趙鹿。
趙鹿看上去很亢奮,她一進房間就摸到了浴室,楊伊以為她是去洗手的,把兩個行李箱推到牆邊,還未站定,就聽到浴室門口傳來一聲尖叫。
“啊!”
吓得楊伊趕緊跑了過去:“怎麽了?”
她以為趙鹿是摔倒了或者是出了什麽意外,誰知拉開門一看,發現某人此時正合衣躺在浴缸裏,眯着眼一臉陶醉的樣子。
楊伊實在不能理解她的行為,嘴角抽了抽,說:“你是不是坐車坐傻了?床在外面。”
趙鹿倏地睜開眼,朝她招招手。
楊伊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邁開腿走了上去,低頭看了看那浴缸,又看了看躺在浴缸裏的人,特別是當她看到趙鹿笑得有些賊兮兮的時候,心情變得微妙起來。
“不是真傻了吧?”楊伊蹲下來摸她額頭。
趙鹿抓着她的手,拍拍魚缸沿,眉毛一挑,說:“這浴缸好大,我感覺能裝下你跟我,你要不要進來試試?”
楊伊才不會做這麽二逼的事,她掙開趙鹿的手,說:“你好好享受吧,我要收拾行李了。”
“哎呀別走嘛。”
楊伊見她一臉賴皮真把魚缸當床了,實在受不了,幹脆将她拖起來。
趙鹿順勢往她身上一靠,雙手圈住她的腰,沒皮沒臉地說:“浴缸這麽大,晚上一起洗啊。”
楊伊:“……”就知道她沒安好心!
☆、番外 新房
關系定下來了, 趙鹿和楊伊開始思考其他的問題, 她們打算在城西買套房。這邊房價不貴, 但她們還是遇到了難題。
半年前楊伊把自己那套房賣了, 湊了一筆錢借給錢躍民開公司,雖然公司不是股份制, 但因為這層關系,錢躍民承諾每年年底會給她分紅。
新公司還在艱難地鞏固和發展中, 楊伊沒那臉皮去問錢躍民還錢, 她手頭上的積蓄只能湊足首付。
首付交了, 每月按揭要付的錢就落在了趙鹿頭上。
趙鹿突然懊惱之前太任性買了那輛死貴死貴的車,當時要不花那筆錢, 現在房子一半錢都湊齊了。不過好在她每個月工資也不少, 加上她和楊伊兩個人的公積金,基本上沒什麽負擔了。
問題就是她們一時半會兒拿不出裝修的那筆費用。
楊伊本身就是個設計師,設計費不用出。在這行混了些年頭, 她可以通過以前的一些人脈拿到物買價廉的裝修材料,這又剩下了一筆錢。至于家居用品這些……
趙鹿咬咬牙, 說:“實在不行咱們就再等等, 熬幾個月, 省吃儉用的也能湊齊了。”
她們倆現在還住在那個空間狹小的單身公寓裏,随着時間一長東西就多了,東西一多房子就顯得更加窄了,還要騰出空間給胖球玩耍。
楊伊對此很不贊同,她一旦打定了主意就想馬上着手做, 一刻也耽誤不得。她靈機一動,說:“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
第二天楊伊就帶趙鹿和胖球去了鄭昊和陳曦的家。
鄭昊單純地以為她們是閑着無聊上家裏來蹭飯,正準備換鞋出去買菜。
楊伊将笨重的胖球塞進他懷裏,冷不丁地說:“還給你,以後你自己養吧。”
鄭昊沒想到胖球這麽重,他險些抱不穩,臉色變了變,說:“你嫂子現在懷着孕,她不想養貓啊,你看狗都丢給老頭老太幫忙養了。”
楊伊一臉發愁,說:“那怎麽辦啊,我們那房間太小了,這貓越長越胖,實在沒地方擱腳了。”
鄭昊愣了愣,說:“你們不是買房了嗎?搬去新房不就行了,兩室一廳夠用了。”
楊伊唉聲嘆氣,說:“交房了,可是我們家現在連張床也沒有,光禿禿的怎麽住?”
“那就買啊!”
“沒錢啊。”
鄭昊大手一揮,豪氣地說:“缺什麽,我買。”
楊伊面上一喜,不緊不慢地打開包包拉鏈,從裏面拿出一張打印好的A4紙,恭恭敬敬地送上。
“什麽呀?”鄭昊将沉甸甸的胖球放下,接過來一看,他吓一跳,“這麽多!你們搶劫啊!”
險些被鄭昊那只大腳猜到尾巴的胖球身體靈活地蹦了起來,“喵嗚”叫了一聲。
楊伊笑得人畜無害,說:“看着多,其實都是便宜貨,什麽床啊沙發啊馬桶啊,這些都是要買的。哥,你很熱嗎?怎麽還出汗了呢?要不我幫你把空調開大點?”
鄭昊咽了口唾沫擦了一把汗,迎上楊伊那雙坦然清白的雙眼,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以前楊伊死活不肯叫他一聲哥,盡管從小到大他們關系都很好,直到去了一趟新加坡,回來之後楊伊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抑郁,變得越來越深沉,越來越不愛笑。
也是從那個時候楊伊喊他“哥”的,剛開始鄭昊覺得別扭,後來聽習慣了,問她:“為什麽現在喊我哥了?”
楊伊說:“同在一張戶口本上,你本來就是我哥。”
鄭昊不清楚楊伊在新加坡是怎麽過的,但可以肯定她過得不好。那天晚上看到楊伊夢游,全家人都吓壞了。鄭昊更是心疼這個妹妹,暗暗發誓,只要楊伊過得幸福,要他做什麽都行。
楊伊見他半天不吭聲,以為他是被那些家具和那筆預算給吓到了,想了想,說:“你要是沒錢就算了。”
鄭昊年薪幾十萬,怎麽可能連這點錢都拿不出手?他回過神來,手勢一偏躲過想要抽走清單的楊伊,說:“誰說我沒錢?不就是幾件家具,哥給你買。”
楊伊笑嘻嘻地說:“謝謝哥。”
鄭昊:“謝什麽,嫁人還得送嫁妝呢,就當是我給你們兩個出嫁妝了。”
趙鹿是絕對想不到楊伊帶她上門來是為了這出,她一直以為楊伊安分老實,有時候正經太過頭……
今天見識了楊伊訛她哥的手段,她佩服得五體投地,自己怎麽就沒想到這招呢?誰還沒有個哥?
當然,趙鹿臉皮再厚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去問周揚要這要那的,她先是微信上找了周揚,給他發了一個按摩浴缸的圖片,旁敲側擊地說:“你覺得這浴缸好嗎?”
周揚回她:“這款我知道,以前住酒店用過,還不錯。”
趙鹿:“呀,要是家裏能有一個這樣的浴缸就好了,放到新房裏,大氣。”
趙鹿沒好意思提錢,她盡量說得隐晦,想着循序漸進。沒想到下一秒,周揚直接來了一句:“那就買,我送你一個。還缺什麽跟我說。”
趙鹿忙丢下手機捂住滾燙的臉,美滋滋地想:“有個有錢的哥就是好啊。”
家居拼拼湊湊的總算齊全了,房子裝修完畢,大大小小的家具被送了進來,不足百米的房間頓時充盈起來。
這個家完完全全是按照楊伊的設計圖布置的,客廳采用的是養眼的青綠色基調,布局跟楊伊之前賣掉的那套房差不多。
窗戶邊立着觀音雕像,跟之前那個一模一樣,毫無疑問這是鄭昊送的。送來的當天,鄭昊就腦抽地把兩條金魚放了進去,結果那兩條金魚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吸多了甲醛,第二天就死翹翹了。
鄭昊為此懊惱不已,說:“等你們搬進來住了,我送你們兩只烏龜,這個好養活。”
楊伊頓感頭大:“那本來就是個裝飾用的雕像,不是什麽魚缸,你別再往我這送什麽動物了,養只貓我都嫌麻煩。”
動物不給送,鄭昊只好送她們幾盆綠植,好看又環保。
整個城市大雪紛飛的時候,趙鹿和楊伊搬進了新房,總算住上了自己的家。
住進來第一天,趙鹿先是享受了一把按摩浴缸的優質服務,她被弄得渾身舒坦,就想拉着楊伊一起。
“你能不能進來一下?”
楊伊以為她是什麽東西忘了拿,沒有深想開門就進去了,一進去就看到趙鹿渾身赤.裸地躺在水裏,一條又細又白的腿放在浴缸沿上,沖她一個勁抛媚眼。
楊伊強壓下身上那股燥熱,說:“這浴缸小,你自己洗,我還得去幹活。”
說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引誘不成,趙鹿很是郁悶,按摩浴缸都不能撫平她內心,她快速洗完,披了條浴巾就出來了。
“你在幹嘛?”
卧室裏,楊伊光腳踩在那張從來沒睡過人的大床上,手裏舉着一個方形的東西,說:“洗好了?快幫我看看正了還是歪了?”
趙鹿走近一看發現她手裏拿的是她們之前在A市旅游時,穿着少數民族情侶服裝拍的“結婚照”。
照片上秀氣的楊伊穿着男士服裝,戴着一個白藍色花邊的帽子,長發全部藏在裏面,一只手拖着故意扮作小鳥依人的趙鹿的腰,一只手暧昧地撫摸趙鹿的臉龐,低着頭,兩個人像是在說悄悄話,又像是準備親吻。
考慮到以後要搬家,這照片之前裱了一直沒挂,這一刻終于派得上用場。
趙鹿凝神一看,說:“左邊上去一厘米,過了過了,再下面一點點。好好好,就這樣,挂吧。”
牆上有挂鈎,是之前楊伊讓裝修的工人幫忙釘上去的。本來應該把照片拿過來對準了位置再釘釘子,可楊伊私心裏不希望別人看到她們這張暧昧的合照。
挂好照片,楊伊收了手,身體還沒動,就感覺到一雙不安分的手像蛇一樣順着她的腳踝,沿着小腿肚往上,眼看就要掀起裙子。
楊伊尖叫一聲,按住趙鹿那兩只手,回頭瞪她:“我還沒洗澡呢!”
趙鹿不甘心撇了撇嘴,說:“那就趕緊去洗啊,我等你。”
“你先把手拿開。”
“我抱你下來。”
還沒等楊伊應一聲,趙鹿兩只手緊緊地圈住了那兩條腿,手臂用盡全力,好不容易把楊伊身體擡高起來。
“行不行啊你?”楊伊有點擔心。
這小半年,楊伊在趙鹿的督促下長了點肉,抱起來手感軟綿綿的很舒服。趙鹿正為這點成績沾沾自喜,一轉身,一不小心踩到楊伊的拖鞋,她腳下打滑,兩個人直挺挺倒在了床上……
“死趙鹿,你的手壓到我肚子了!”
事實證明,楊伊的擔心是對的。
☆、番外 懲罰
趙鹿喜歡這個城市, 她在這裏土生土長, 從幼兒園到大學, 到工作, 再到“嫁人”,這些都是在這個城市裏發生。
三十幾年的光陰, 時間不短。趙鹿并不是一個念舊的人,但要讓她離開這裏, 她覺得自己萬萬辦不到。
不管天塌了還是地陷了, 她覺得她都沒辦法做到像楊伊那樣, 說放下就放下,那樣決然, 背井離鄉, 去那遙遠的陌生國度生活。
關于錢梓妤、關于蘭姨,還有楊伊去新加坡這件事,這些是她和楊伊之間不能輕易觸碰的雷點, 趙鹿能避開就避開,實在避不開時, 偶爾提到也是一句話輕輕帶過。
趙鹿唯一不敢的就是在楊伊面前提起錢梓妤這個人, 直到那一次。
清明時節, 細雨連綿了好幾天,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黏人的水汽中,時間一久容易讓人心煩。
年前趙鹿已經帶楊伊回家見過她父母了,她們兩個也已經得到了雙方家長的認可,趙鹿卻還是覺得有些遺憾。
她爺爺奶奶很早就過世了, 他們那麽疼她,卻沒能看到她成長,看不到她得到幸福。他們從來沒見過楊伊,趙鹿突然想帶楊伊去祭拜一下二老。
楊伊很痛快地同意了,還說:“改天我也帶你去見見我爸。”
商量妥當她們就出發了,先近後遠,先是去陵園祭拜了楊伊的父親。
墓碑上別着一枚黑白照片,那是楊伊父親年輕時候的樣子,眉目俊朗,眼神柔和,嘴唇很薄,笑的時候很淡。
趙鹿一直覺得楊伊跟她母親覃玉珊不太像,直到見到了她爸,才得知原來楊伊像的是這位。
趙鹿不太好意思直勾勾看着死者的照片,她別過頭,看着楊伊柔和的臉龐,輕聲說:“你爸爸一定是個很溫和的人。”
就像楊伊一樣,對誰都客客氣氣,誰都不得罪。
楊伊嘴角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淡淡地說:“我不了解,我三歲他就沒了,我媽拖了兩年才移情別戀跟了鄭叔叔,應該也是因為我爸太好,她舍不得忘吧。”
三歲就沒了爹,想想就有點心酸。趙鹿不知道楊伊的童年是怎樣的,是不是也會羨慕別人有父親疼愛?
心念一動,趙鹿忍不住抱了抱楊伊,輕吻她的額頭,捏捏她的手心。
楊伊在她懷裏掙了掙,細聲細氣地說:“我爸看着你也敢亂來。”
一句話提醒了趙鹿,她忙驚慌失措地放開楊伊,雙手合十對着楊爸爸虔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叔叔我是真的很愛您女兒,我一定會對她好的,請您放心。”
這邊拜完,趙鹿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天色,唯恐下雨,說:“來不及了,我們明天再去看爺爺奶奶吧。”
“嗯。”
“走吧。”
趙鹿把傘往楊伊那邊挪了一下,卻見楊伊彎下腰,從她老爸的墓碑前抱起其中一束花,用手指撣去落在上面的水珠。
趙鹿一臉莫名:“你拿它幹嘛?”
來的時候,楊伊帶了一束花,趙鹿也帶了一束,她覺得這樣顯得莊重。趙鹿想不通,就算楊伊再怎麽愛花,也不至于把這獻給死者的花帶回家吧?也沒聽說過有這方面的習俗啊。
楊伊深深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麽了嘛?”
楊伊長嘆一聲,說:“我……我想去看看梓妤。”
錢躍民在新加坡的生意失敗後,舉家遷回中國,當然也沒忘把他女兒的骨灰帶回來厚葬。
去年楊伊生日沒辦,那天是錢梓妤的忌日,趙鹿陪楊伊來到這裏,只是她心裏有些不痛快,就留在車裏沒去到墓前。
清明節祭拜死者,天經地義,趙鹿也不知道自己在計較什麽,她又不想讓楊伊看穿自己的心事,眼眸微閃,說:“來都來了,那就去呗。”
因為下着雨,兩個人只帶了一把傘,趙鹿只能送她過去。這一次,趙鹿終于見到了錢梓妤的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還是之前她去參加追悼會時看到的那張,女孩笑容恬靜,像是無憂無慮活得很幸福的少女。單看這張照片,誰又想象得到錢梓妤會自殺呢?
墓碑前放着一把将要凋零的白百合,還有一些糖果水果,想必是之前錢躍民來祭拜過了。
楊伊果然如她自己所說,看完,放下花就走。這讓趙鹿心裏陡然不安,她其實想聽聽楊伊會對錢梓妤說些什麽,她最怕的就是楊伊沉默。
雨越下越密,洋洋灑灑覆蓋在周圍的墓碑上,讓原本安靜的氣氛多了幾分陰森。
在這種憋悶的環境下,趙鹿突然不敢出聲,跟着楊伊一路沉默走出陵園。
第二天她們回了趙鹿老家,路程短,所以直接坐的大巴車。
這是她們第三次一起坐大巴了,每一次心情都不同,第一次是新鮮和驚豔,第二次是幸福,第三次似乎有點壓抑。
昨天從陵園回來之後,趙鹿就感覺楊伊情緒有點不對勁,就連兩個人在床上親熱時,她也感覺楊伊沒有平時熱情。
事後她問了楊伊是不是不舒服,楊伊非說沒有,只模棱兩可地說:“雨下太久,濕氣太重了。”
楊伊肯定是不開心的,她越不開心話越少,這一點騙不了趙鹿。只是趙鹿不清楚她到底是因為什麽,是想到了她早逝的父親?還是因為錢梓妤?
趙鹿知道跟一個死人争風吃醋很可笑也很沒風度,可她管不住自己。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錢梓妤始終是她心上的一根刺。一想到楊伊愛了這個人十年,趙鹿心裏就酸溜溜的。
趙鹿做不到像楊伊那樣什麽事都憋在心裏,一下大巴車,她就把楊伊拖到一邊,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開門見山地問她:“你是不是還想着她?”
“想誰?”
“錢梓妤。”
楊伊臉上閃過一絲迷茫,随即她笑了起來,說:“我忘不了她,她在我的記憶裏。”
記憶?回憶?
趙鹿無從分辨這兩個詞之間有什麽微妙之處,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扔進了一個醋缸裏,刺鼻的醋味鋪天蓋地朝她擠壓而來,心裏堵得慌,她一聲不吭轉身要走。
楊伊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腕,将她拉了回來,含情脈脈地說:“但你永遠在我心裏。”
趙鹿臉色稍緩。
清明節過後,楊伊開始忙碌,經常加班很晚。而趙鹿這邊因為工作調動,她現在的工作基本屬于文職類,清閑又輕松,每天準時準點下班。
一個人回到家中不免冷清,趙鹿偶爾無聊會DIY做個面膜,留一半的原料等楊伊回來親手幫她敷。她以前很懶,但自從有了自己的家,在楊伊這個潔癖患者的影響下漸漸注意衛生了,不忙的時候她都會主動拖地。
她一面敷面膜一面拖,合理利用時間,拖着拖着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居然是崔茜打來的。
“幹嘛?不會又是讓我去酒吧守着一個醉鬼吧?”
面膜凝固之後面部肌肉稍稍有點緊繃,趙鹿說話時嘴唇都沒怎麽動,聲音聽上去有些古怪。
崔茜不答反問她:“你是趙鹿?”
趙鹿:“不是我還能是誰?有話快說,我現在不方便。”
崔茜越聽這聲音越覺得蹊跷,她大膽猜測:“你該不會是在床上吧?跟你家那位?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的好事?”
要論奔放程度,在趙鹿認識的這幾個人中,她覺得何芸排第一,第二就是崔茜,第三是俞寧。果然喜歡混夜店的人思想就是不一樣,趙鹿用手壓了壓嘴角防止面膜崩掉,沒好氣道:“瞎說什麽,我家那位還在加班,就我一人在家。”
崔茜一聽更樂了,說:“長夜漫漫一個人在家多無聊,我現在在城西,這邊有家酒吧正在辦制服派對,要不要出來玩啊?”
“你在城西?你來這幹嘛?”
崔茜不耐煩:“先別管我來幹嘛,你到底出不出來?老板娘是個拉拉,今天晚上清一色女的,很多美女哦。“
趙鹿正色道:“喂,我是有家室的人。”
崔茜嗤之以鼻:“有家室怎麽了?有家室就不能出來玩了?我有女朋友還不是一樣出來嗨,也沒見她說什麽。”
趙鹿一下抓住了重點:“你有女朋友了?什麽時候的事?漂亮嗎?”
崔茜微微思索,說:“漂亮談不上,比較可愛,你也認識的。”
可愛的,還是她認識的……
趙鹿腦子快速運轉,靈光一閃,不确定地問:“你說的該不會是姚淩吧?”
“嗯呢。”
“……”
趙鹿得知楊伊還要加班,她實在好奇崔茜和姚淩之前是怎麽回事,經不住崔茜軟磨硬泡,洗了面膜開車前往酒吧。
酒吧裏熱鬧非凡,果然如崔茜所說清一色的漂亮美眉,趙鹿剛一踏進去,就感覺自己像是進了盤絲洞。
正眼花缭亂,突然旁邊竄出來一個人重重拍了拍她肩膀,大叫一聲:“嘿!”
趙鹿生生被吓了一跳,轉身一看又是一驚。那人戴着一個黑黝黝插着羽毛的面具,乍一看像是跳動的烏鴉。
趙鹿心有餘悸地後退一步,還沒等她開口,那人已經摘下了面具,正是經常見面,見了又說不出尴尬的姚淩。
姚淩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她的圓臉,乍一看又有點像楊伊,不過定睛一看就知道不是了,雖然兩個人的發型很像,但楊伊從來就不會化這麽濃的妝。
趙鹿定了定神,指着她手裏的東西:“你哪來的面具?”
姚淩露出兩排白牙,笑容燦爛地說:“門口保安手裏就有啊,進來的時候他沒問你嗎?”
趙鹿搖頭。
姚淩擰了擰眉,視線下移,看着她一身居家服的随性打扮,大跌眼鏡:“你怎麽穿成這樣就出來了?難怪保安沒問,他說不定把你當成掃地的保潔阿姨了。嗷——打我幹嘛?”
趙鹿收回手,險些被姚淩問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發什麽神經,下意識伸手在姚淩額頭拍一下,這是她們關系好的時候她經常做的小舉動。她想大概是因為得知姚淩和崔茜在一起的消息,所以心裏釋然了吧。
一想到這,趙鹿迫不及待地問:“崔茜呢?”
“在洗手間補妝呢。喏,來了。”
趙鹿順着姚淩手指的方向一看,發現一只“火雞”。為什麽說是火雞呢?因為那人身上的服裝實在是太誇張了,身上像是插了無數根羽毛,再按個翅膀,趙鹿覺得那人就能飛了。
趙鹿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詫異道:“你确定這是崔茜?”
姚淩一臉得意地說:“我自己女朋友我還能認錯啊。”
趙鹿還沒完全消化掉“我自己女朋友”那幾個字,轉眼間“火雞”崔茜已經到了跟前,給她抛了個媚眼,說:“嗨——我去,你怎麽穿這身衣服?懷孕了?”
“去你的。”趙鹿伸手薅了一把她身上灰不溜丢的雞毛,沒能拽下來,還被崔茜不客氣地打了手背。
“弄壞了要賠錢的。”崔茜嫌棄地甩開她的手,順勢将旁邊傻笑的姚淩一摟,“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
“……”趙鹿花了将近半分鐘才緩過來,視線在這形象違和的兩個人身上來回掃了一圈,“你們……是怎麽好上的?”
崔茜笑得像只狐貍,說:“這得多虧你成全啊。上次這小妞兒喝多了,我把她送去酒店,那時候我一看這妞兒又傻又矮,還有點可愛,然後就開始猛追了。”
趙鹿:“好吧……”
崔茜:“走走走,喝酒去。”
趙鹿不假思索地說:“我開車來的,喝什麽酒。”
崔茜不以為意:“開車又怎樣?大不了叫你家那位來接你呗。我跟你說,這家調酒師不錯,雞尾酒很地道,不喝可惜了。”
趙鹿就是不肯妥協:“不行,她要是知道我把她丢下跑來酒吧,肯定跟我急。”
她話音剛落,姚淩驀地“哎呀”叫了一聲。
趙鹿不明所以。
姚淩一只手拿手機,一只手拿羽毛面具,心虛地說:“那什麽……你做好心理準備,剛剛我給伊伊姐發定位了,我本來是想讓她一起來玩的……”
趙鹿花容失色,搶過她手機,趕緊将那兩條消息撤回。
姚淩惴惴地說:“她萬一看到了怎麽辦?”
看到了……那她今晚睡覺可能只能抱枕頭了,再慘點說不定要跟胖球去擠沙發……
趙鹿想都不敢想,匆匆丢下一句“你們好好玩,崔茜你別帶壞姚淩,我先走一步”,然後風一陣地離開了這個香得連蚊子都不敢進來的盤絲洞。
趙鹿上了車,等氣喘勻了,給楊伊打電話,讨好地說:“老婆,忙完了嗎?我一個人在家好無聊,我去接你吧!”
十分鐘後。
趙鹿在公司門口遇到了正走出來的楊伊,她做賊心虛地上前去幫楊伊拿包,問她:“餓了嗎?要不要去吃點宵夜?”
大概是因為加班時間太長,楊伊一臉倦色,她猶豫了一下,說:“還真餓了,去吃點吧。”
“吃什麽?”
“随便。”
趙鹿看楊伊實在太累,于是去附近一家時常光顧的小吃店打包了兩份小份的涼皮,準備拿回去吃。
楊伊一進屋就發現地板上還有一灘未幹的水跡,她明知故問:“你拖地了?”
“是啊,我是不是很勤快?”
一心求表揚的趙鹿笑得嘴角都僵了,楊伊真想找塊鏡子讓她看看自己笑得有多谄媚。
但楊伊沒有戳穿,也沒有接茬,她像是累極了不太願意說話,下巴點了點趙鹿手上提的打包盒。
趙鹿會意,屁颠颠跑到餐桌旁,将東西放下,拉着楊伊去洗手。
手還是她幫楊伊洗的,楊伊任由她像牽木偶似的将自己拉到餐桌旁,坐下,接過她殷勤遞過來的筷子。
楊伊不動聲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