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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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有幸
作者:今軻
簡介
甜甜甜甜……輕松日常甜文 【何其有幸遇見你】
幸嘉心遇到了自己念念不忘的老同學,但是老同學沒認出來她。
那剛好,熟人才不好下口,交往的第一步從刺激荷爾蒙開始吧~~
【物理博士社交障礙禦姐受 x 貨車司機口嫌體正暖爐攻】
幸嘉心感冒,立馬給譚佑打去了電話。
譚佑:“感冒了看醫生,我只會給車看病。”
幸嘉心:“病不需要你看,餓,不想吃外賣。”
譚佑熬了粥送貨上門:“滿足自己的生理需求,是成年人的基本要求。”
幸嘉心慢條斯理喝口粥,瞅了瞅譚佑長着老繭骨節分明的手指:“我滿足不了自己,就靠你了。”
ps:1、日更。
2、半現實向,兩女主都不是完美人設
3、甜文,HE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青梅竹馬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幸嘉心,譚佑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實驗室裏燈火通明,幸嘉心記完了最後一組實驗數據,終于站起了身。
看了眼牆上的鐘表,她已經有兩個小時沒有活動了。
因為天黑,實驗室的玻璃窗上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幸嘉心看着玻璃裏的自己,拉了拉手肘,側了側腰。
玻璃裏伸出一個腦袋,就在她身後,鬼鬼祟祟的,面孔陌生。
幸嘉心轉頭看過去,厲聲問道:“誰?”
門口的人腳下打了個踉跄,終于現了全身:“師姐,我是15級研究生張明。”
名字和模樣一樣寡淡,幸嘉心不再理他,低頭收拾桌上的數據表。
身後的人并沒有走,幸嘉心有些煩躁。直到她收拾完了東西,那男生才又道:“師姐,我來統計這周末聚餐的名額,你去嗎?”
有事不早說,這讓幸嘉心很讨厭,于是回複得十分冰冷生硬:“不去。”
“師姐。”男生沒有放棄,“大家都去的,張教授也在,算是年會聚餐了……”
幸嘉心拿了包和外套往出走,男生還在唠叨:“吃飯,唱歌,打桌球,橋牌,你要是嫌吵,那邊還有溫泉,可以去泡泡……”
幸嘉心走到了他身邊,打斷了他:“不去。”
男生的話被打斷,愣在了那裏。
“讓一下,我要鎖門。”幸嘉心道。
鑰匙插進門孔裏,擰兩圈反鎖,再拉一下确認。張明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的動作,幸嘉心的手指細長好看,鎖個門都仿佛能翻出花來。
她沒有再看張明一眼,抖開搭在胳膊上的白色羽絨服,邊走邊套上。
很少有人在冬天穿這麽幹淨的顏色,幸嘉心的身影仿佛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只不過是低低地豎着個馬尾而已,漂亮的長卷發蕩在細瘦的背上,便足以引起人的绮思。
張明一直看着她拐了彎,才想起剛才的拒絕。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微信群裏好多人在問他有沒有約到女神。
-沒有。
他發了個哭的表情。
一連串的消息湧出來。
-我就知道【大哭】
-剛才打賭居然有人押了她會去,紅包紅包!
-年會聚餐诶,幸學姐為什麽不去啊?導師們都去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女神就像那高山雪蓮,能跟我們去享受低級趣味嗎?
-對,人家可是要獻身科研的。
……
張明心裏有些難過,他來研究院實習已經有兩個月了,這是女神第一次跟他說話,他費盡心思搞到了統計名額的任務,又費盡心思地練習了很多遍勸說的臺詞,結果就換來了四句話。
誰?
不去。
不去。
讓一下,我要鎖門。
真冷啊,張明縮了縮身子,拉上了剛才為了要風度拉開的外套拉鏈。
戴好了頭盔帽子手套,幸嘉心才坐上了她的小電驢。
橘城偏南方,冬天不算太冷,但今晚下了點蒙蒙細雨,空氣變得粘稠又陰涼。
幸嘉心打開小電驢,電量滿格,于是放心地啓動了車子,開出了研究院。
頭盔很好地隔絕了風雨,研究院的位置偏,她租的房子更偏,一路過去,只有幾輛大貨車和她反方向駛過。
幸嘉心很喜歡這種時刻,只有自然親近在她身邊,這讓她感覺放松和愉悅。
小電驢一路突突突,在路程中間的超市門口停下,幸嘉心鎖了車,進超市買接下來兩天的食物。
各種口味的泡面、榨菜、香腸、面包,酸奶提了一箱,出超市的時候推了滿滿一車。
超市門口有幾個男人聚在一起抽煙,就站在她的小電驢旁。
幸嘉心把袋子整理好,确定能輕松地放到小電驢上了,這才提着袋子過去,冷冷淡淡地說了一句:“麻煩讓一下。”
男人回頭看見她,趕緊往後閃了一步。
但他前面還有一個人,幸嘉心聞到空氣裏嗆鼻的煙味,皺起了眉。再開口的時候,語氣便十分不爽了:“我說讓一下!”
身後的男人嗓門挺大,接她的話道:“這不是讓了麽!”
“我沒說你。”幸嘉心連眼前的人臉都懶得看,盯着那件破舊的皮夾克,“我說你。”
皮夾克沒說話,旁邊有人笑着道:“現在的小姑娘脾氣都挺沖。”
幸嘉心十分不耐煩,盡管很不想和這些人有碰觸,但長痛不如短痛,她擡腳往前走去,撞開皮夾克的胳膊,總算是擠了過去。
她以為她終于擺脫了,但邁出去兩步後,她被人拽住了。
皮夾克抓住了她的羽絨服帽子,扯得她脖子一噎,幸嘉心沒有猶豫,手上提着的裝滿食物的塑料袋就向那人臉上砸去。
“嘣”地一聲,聲音脆響。
她學了很多女子防身技能,砸完這一下,扔了東西就跑,準備大聲喊人的時候,皮夾克說話了:“別喊。”
清冷平靜的兩個字,透着點煩躁。
幸嘉心又不傻,你不讓我喊我就不喊嗎,立馬将聲音拔出了年度最高:“着火啦——!”
超市門口僅有的兩個閑人立刻望了過來。
幸嘉心還待再喊,皮夾克上前兩步拍了拍她粉紅色的小電驢:“這車是你的嗎?”
“搶……”
劫字沒能出口,皮夾克道:“你車壞了。”
幸嘉心愣住了。
超市裏已經有保安出來了,皮夾克重複道:“你車壞了。”
“哪裏壞了?”幸嘉心站得遠遠地問。
“鏈子掉了。”皮夾克彎腰敲了敲牙盤,“很危險。”
電動自行車幸嘉心用腳踏的時間很少,所以她完全不會注意到這種問題。
借着超市門口的光低頭看了看,小電驢果然掉下來一截松垮垮的鏈子,仿佛在嘲笑幸嘉心的神經質。
超市保安走到了幸嘉心跟前,問她:“你沒事吧?”
幸嘉心指了下小電驢:“我沒事,我車壞了。”
保安向小電驢走過去,彎腰開始研究。
皮夾克直起身,雙手插在上衣兜裏,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幸嘉心。
他站在背光的位置,又戴着棒球帽,幸嘉心看不清他的臉,也不想去看他的臉。
保安對着車一陣搗鼓,皮夾克突然戳了戳他的背示意他起開,自己蹲下身去,不過四五秒,腳踏板一轉,鏈子便安好了。
皮夾克扔了手上的一截什麽東西,轉身往後走了幾步,融入了剛才的男人圈子裏。
幸嘉心站在原地,終于确定自己誤會了人,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保安過來對她道:“車修好了,你沒事了吧。”
“沒事了。”幸嘉心道,“謝謝。”
“以後別亂喊了。”保安扔下一句話,轉身進了超市。
幸嘉心的臉,就像被冷風吹久了一般,火燒火灼地熱起來。
她的食物還散在地上,她的小電驢還停在遠處。
她一步步地走過去,盡管低着頭沒看,還是能感受到從那個男人圈子裏傳出來的目光。
如有實質,一根根利刺一般射到她身上。
她加快了步子,胡亂地撿了下地上的東西,提着袋子很快走到小電驢旁邊,再胡亂地往後箱裏塞。
根本塞不下,越急越慌亂。
她幾乎聽到了那些男人的笑聲,她猜得到他們竊竊私語的每一個可怕的詞語,幸嘉心手指發抖,一陣冷風夾着雨絲打到她身上,連身體都要抖起來了。
“把奶放前面吧。”突然有人在她身後說。
幸嘉心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就要推開車跑,身後的人仿佛可以預知般,擡手穩住了她的車子。
兩人離得極近,幸嘉心低頭看到身後人翹起的衣角,是皮夾克。
太陽穴突突直跳,所有的一切都不按照套路來,她想挖了地洞将自己埋進去。
有一秒的靜默。
“別怕。”皮夾克頓了頓道,“我是女生。”
幸嘉心猛地擡起了頭,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根浮木,她終于去看這個人的臉,在背光之下,看到了尖利的下巴輪廓,看到了削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
皮夾克轉了下頭,棒球帽後有一小段馬尾露了出來,紮的是女孩子喜歡的雙層細螺旋皮筋。
幸嘉心的心跳終于慢了下來,呼吸也終于順暢了,她聽得見超市裏的廣播聲了,也聽得見遠處樹被吹動的聲音。
一切都恢複正常了。
幸嘉心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我幫你吧。”皮夾克說。
“不用了,謝謝。”
皮夾克卻沒聽她的,拿過她手中的酸奶箱子,便放到了小電驢前面的腳踏處。
幸嘉心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勒得發白的手指。
皮夾克接過她另一個袋子,揉吧揉吧,塞進了後箱裏。
“稍等。”皮夾克說。
她三兩步跨到了她扔東西的地方,蹲下身撿起了地上的餅幹。
有一骨碌滾得挺遠,是幸嘉心最喜歡的奧利奧巧克力味。
皮夾克重新回到了她身邊,将餅幹塞進袋子裏,扣上後車箱,還拍了下。
“好了。”皮夾克往後退了一步,還是那個薄唇,幸嘉心終于聽出了點女孩子溫柔的味道,“路上小心。”
幸嘉心将車騎了出去,直到超市遠遠地甩在身後看不見了,腦袋裏才像過電影一般定格到了某個畫面。
下巴,嘴唇,鼻子……還有那雙她沒看見的眼睛。
一定是狹長的單眼皮,眼角微微吊起,笑起來的時候,像一尾游動的魚。
譚佑。
幸嘉心猛地拉閘停了車。
作者有話要說: 二二又開新文啦~~日常向甜文,希望大家喜歡哦~~【旋轉撒花抱住小天使們麽麽噠】
日更,不要忘記收藏評論哦,二二碼字的動力全靠大家誇【噘嘴】
☆、第 2 章
周六,下了一星期雨的天終于放晴了。
是天時地利人和的聚會好時間,研究所裏的老師和學生們傾巢出動,早早地便集合,上了所裏的大巴,一起去聚餐。
唯一留下來的,就是幸嘉心。
盡管已經見怪不怪,但實驗樓的門衛李大爺還是客氣地問了一句:“小幸啊,今天沒出去?”
“沒去。”幸嘉心望過來道,“有實驗沒做完。”
在研究所裏哪有做得完的實驗,好久不見的明媚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好巧不巧就落在幸嘉心身上。姑娘身段苗條,衣服又穿得時尚講究,臉頰粉粉嫩嫩的,透着年輕人特有的朝氣。
李大爺突然就多嘴了一句:“實驗明天做來得及的,好天氣明天就不一定有咯。”
幸嘉心只對他點了點頭,便腰杆筆直地進了樓。
李大爺嘆口氣,覺得下次還是不要勸了,年輕人,倔得很。
實驗樓裏很安靜,好幾層都聽不到任何響動。
幸嘉心沒坐電梯,沿着樓梯上到五樓,進了自己的實驗室,将燈打開。
這個時候,的确便是她自己的實驗室了。沒有人會來打擾她,甚至連路過的腳步聲都沒有。
幸嘉心真恨不得他們天天聚餐。
一進入到研究裏面,世界都不存在了。
幸嘉心忘掉了這兩天的糾結和懊惱,仔細地對比數據,觀察模型,計算公式……
一遍又一遍,讓人心安。
中午老時間,她遲遲地來到餐廳打了飯。
坐在角落裏很快吃完,手機都不會看一眼,又往實驗樓走去。
路上,有人叫住了她,藍色的制服顯示是庫管的人。
“是6號樓的學生嗎?”庫管問她。
“是。”幸嘉心站在原地。
“有一批器材要入庫,汪教授沒在,讓我找一個叫幸嘉心的學生。她電話打不通……”
“是我。”幸嘉心上前了兩步。
“诶!打你好幾遍!手機沒帶嗎?”
手機就在兜裏,幸嘉心沒接話,問:“是要驗收嗎?”
“對,都是精密的東西,我們也不敢動。”庫管唠叨着,帶幸嘉心往倉庫走,“你電話打不通,車停了挺久了,再耽擱下去,要給人家補運費了……”
幸嘉心過濾掉這些聲音,視線放在夾道的樹上,一棵又一棵。
倉庫到了。
藍色的箱型卡車就停在倉庫門口,後廂門開着,裏面有一個搬運工人,正坐在密封的木箱上玩手機。
“別坐。”幸嘉心走到跟前說。
工人吓了一跳,立馬站起了身,望過來的眼神挺不滿的:“等了這麽久,要搬不搬的,我也沒處坐去啊……”
幸嘉心沒理他,對庫管道:“卸下來吧。”
卡車就在陽光下,雖然冬天的太陽曬着很舒服,但幸嘉心還是走到了一旁的屋檐下,站在角落裏,靜靜看着卡車。
倉管和工人說了兩句,工人跳下車去車頭處敲了敲門。
這種大卡車的車頭都極高,車門打開,看見的首先是兩條細長的腿。
居然不踩踏板,就這麽倏忽跳了下來。
陽光打在那人臉上,晃得幸嘉心眨了眨眼。
這次沒有黑夜的背景,沒有驚慌的情緒,沒有遮了半張臉的帽檐,譚佑的模樣清清楚楚地映進了幸嘉心的眼睛。
心髒“砰”地跳了一下,讓幸嘉心感知到它的存在,而後“砰砰砰”,擂鼓一般,在幸嘉心的身體裏奏起一支歡愉的歌。
自從那天晚上反應上來那個人是譚佑,幸嘉心抱着手機查了一晚上的聯系方式。但她當初斷得決絕,別說同學朋友,就連學校的官方賬號都沒留下一個。
在這個互聯網信息發達的年代,竟然一無所獲。
不管是學習,還是生活,幸嘉心都是極其倔強的人,沒有解決的問題,會在她的大腦裏來回轉悠、轉悠,轉了兩天,到了這一刻,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幸嘉心低頭看着自己的皮鞋尖,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等她再擡起頭時,譚佑和工人配合默契地在卸貨。
工人在車廂裏,譚佑在車外,一塊寬木板斜搭着,慢慢地将大木箱滑下來。
幸嘉心看着譚佑的背影,看她彎腰時弓出的脊背弧度,舉手時手臂撐出的肌肉線條,看她蹲下身就着木箱龍飛鳳舞地劃拉着字……
一遍又一遍,譚佑的額頭上滲出亮晶晶的可以反射陽光的汗水,而幸嘉心的視線開始模糊,她閉了閉眼,沒頭沒腦地選了個方向,一聲招呼都沒有打,奔了過去。
倉庫後面有個小花園,大冬天的,不可能有花,卻栽了不少四季常青的樹。
幸嘉心找了一顆體積矮大的冬青,把自己藏在了樹後面,慌張地抹一抹眼睛,然後慌張地打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看着畫面裏的自己。
睫毛有些濕的眼睛,抿着唇的嘴,最重要的是秀氣挺翹的鼻子。
高直的鼻梁,窄小的鼻翼,完美的水滴形鼻孔。
幸嘉心擡起手,小心翼翼地捏了下鼻子,輕微的凹陷,在她松開手後,恢複到正常。
幸嘉心再捏,這一次停留的時間長了一點點,鼻子依然很快恢複。
她放下心來。
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幸嘉心擡頭挺胸,讓自己走得優雅又利落,紮着低馬尾的頭發松開了皮筋,長卷發有一簇跳躍在胸前,可以修飾臉型,又能讓氣質變得更加成熟有魅力。
她不停步地走回了倉庫前,這一次站在了太陽下。
譚佑在數箱子,手上拿着□□夾,在幸嘉心站定的那一刻,突然回了頭。
幸嘉心喉頭滑動,逼迫自己直直地對上那雙眼睛。
譚佑眯了眯眼,沒有猶豫,兩三步跨到了幸嘉心面前。
她微微低頭看着幸嘉心,有兩秒的停頓,然後突然笑起來。
果然是兩尾小魚,幸嘉心的心髒還在奏樂,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一定笑得難看極了。
譚佑開了口:“是你啊。”
幸嘉心的心髒變成了交響音樂會。
“好巧啊。”譚佑又道。
音樂會瞬間拔到了高潮,激得幸嘉心的臉開始發熱。
譚佑把手上的□□夾遞了過去:“你檢查一下,沒問題就簽個字吧。”
幸嘉心連旁邊的木箱看都沒看一眼,兜裏掏出只筆,就着譚佑的手,便在□□收件人的位置寫上了汪琪的名字。
寫完了她擡頭看向譚佑,譚佑笑了笑,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撮,翻到了下一張票。
“還有好幾張。”
幸嘉心低下頭,唰唰唰,唰唰唰,一小沓單子很快簽完。
筆帽和上,譚佑收回了夾子,撕票的動作利落幹淨,粉色的單據很快整齊地遞到了幸嘉心手上。
“謝謝。”譚佑笑着對她說。
幸嘉心這次做好了準備,嘴角勾起,笑得很完美:“不客氣。”
譚佑側了身,幸嘉心的下一句話就繞在嘴邊,立馬要破口而出。
好久不見,你吃過飯了嗎?
“你名字真好聽。”譚佑搶了先。
“啊?”幸嘉心愣了愣。
“汪琪。”譚佑笑着道,“有一位大文學家,叫汪曾祺吧。”
“嗯。”幸嘉心呆呆地應了一聲。
“能在這種地方工作,你一定也很厲害。”譚佑說完這句話,毫不留戀地轉了身,步履輕松地朝卡車走去。
剛才車上的工人已經關好了後車廂,譚佑走到他身邊,兩人一塊走向了車頭。車門打開,譚佑是駕駛位,輕盈地跳上了車。
車窗裏伸出一只手,朝幸嘉心揮了揮:“再見。”
随着卡車的發動聲,幸嘉心的交響樂漸漸走向萎靡,譚佑的倒車技術高超極了,藍色的大卡車很快駛上了出庫的路,兩聲喇叭後,便加速而去。
卡車揚起的灰都看不見了,幸嘉心的心髒終于平穩到沒有了存在感。她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筆,有些不敢相信。
譚佑居然沒認出來她。
那個曾經上學在路口等她,放學又将她送回家,座位就在她斜後方的譚佑,竟然沒認出來她。
幸嘉心掏出手機,登陸上那個老舊的□□號碼,點進加密相冊,将裏面唯一的一張照片不斷放大。
很多年前的功能機拍的照片,像素模糊,在框掉了身邊的人後,幸嘉心的臉只有離遠了才能看清個大致的輪廓。
這張臉是她的噩夢,今天她把噩夢曝到了太陽下,拿着手機随便抓了位倉庫的庫管問:“這個人像我嗎?”
庫管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眯眼瞅了瞅,哈哈哈地笑起來:“不像,哪裏像了啦。”
“真的不像嗎?”幸嘉心把手機舉到了自己臉旁,“您再仔細看看。”
大叔湊近了看,又離遠了看,還是搖了搖頭:“不像,你多漂亮啊……硬要說像,好像眼睛像一點,诶,也不像,你是雙眼皮啊。”
幸嘉心收了手機:“謝謝。”
“誰說你和這個像啊,真是的。”大叔感嘆了句,然後指了指她手裏的粉色票據,“收據給我吧,這是我們要存檔的。”
“稍等。”幸嘉心将票據握得極緊,她轉身找了個平臺,将票據一張張攤開。
因為是複印聯,許多簽名的地方都很模糊。幸嘉心挑了張最清晰的,用手機找到最好的光線拍下來,這才把票整理好給了庫管大叔。
“你們做事真仔細。”大叔甩了甩票據,“貨有什麽不對,過來找我就行,票都收好着呢。”
“好的。”幸嘉心頓了頓道,“我是覺得這個貨運公司不錯,下次拉東西可以聯系他家。”
☆、第 3 章
雖然聚餐的地方就在本市,但溫泉池的景色很不錯,還有整套的手繪明信片出售。張明覺得幸嘉心一定會喜歡,于是買了一套塞進了包裏。
周六的聚餐,回到家已經晚上十點了,周天放假,張明将明信片細細看了一遍,翻出一瓶不知道誰送的壓箱底的香水,噴了個過,才又鄭重其事地放了回去。
周一終于到來,張明早早地來到了研究院,他的計劃是在實驗樓下等幸嘉心出現,然後裝作偶遇,随後把明信片送出去。
但門衛大爺一句話便打亂了他的計劃:“今天怎麽都來這麽早啊?”
“還有誰?”
“漂亮的小幸博士呀。”大爺笑呵呵地道。
張明一陣開心又一陣沮喪,開心的是誰都會誇自己的女神漂亮又聰明,沮喪的是他又不知道怎麽才能和不在同一個實驗室裏的女神打招呼了。
五樓的A3教室,燈果然亮着。
張明沒敢在門口晃悠,有一扇窗戶不高,他假裝走過,斜眼瞄進去,看到了一個專注的側影。
幸嘉心戴着單片放大鏡,頭發都別在耳後,輪廓好看極了。
張明攥着手機的手蠢蠢欲動,在他拿出來準備偷拍的時候,幸嘉心突然望了過來。
驚得張明手指一陣顫抖,手機跳啊跳,跳啊跳,摔到了地上。
這次幸嘉心連個“誰”字都沒給他,漠然地轉過了臉,繼續仔細觀察着桌上精密的儀器。
張明撿了手機,紅着羞臊的臉,小步跑開,這一天都沒再上五樓。
汪教授出差,這幾天都不會在研究院。幸嘉心挑了譚佑送來的那批貨,仔仔細細地檢查,愣是一點毛病都沒挑出來。
中午在食堂吃過飯,她去了倉庫一趟,這兩天來得頻繁,倉管大叔已經記住了她,問道:“又來取貨啊?”
“不取貨。”幸嘉心把手裏提着的袋子放到了大叔的桌子上,“這個不錯,你嘗一下。”
大叔受寵若驚,研究院裏的聰明女孩子很多,但像幸嘉心這麽漂亮的很少。這種女孩子進了研究院,哪怕現在還只是跟着導師做研究的階段,也不乏各個階層的追求者。
被寵着,就容易高傲。而幸嘉心平時的氣質清冷,理應更加高傲才對。
可這姑娘這幾天沒事就往倉庫跑,來拿貨,一次不拿完,一件件地拿,又一件件地還回來。實在是奇怪。
現在居然送水果給他吃,更奇怪了。
大叔看了眼那袋子,這果子挺貴的。于是他開門見山地問道:“那有什麽事啊?”
幸嘉心也不跟他繞彎子,直接道:“我想知道最近有沒有要出去的東西。”
“每天都進進出出的,你是要什麽廢料嗎?”
幸嘉心知道大宗的東西不可能随便交給別的運輸公司,于是順勢問道:“廢料怎麽出?”
“攢一起,收貨的來拉一趟。”
“固定的嗎?”
“固定不了。”大叔搖搖頭,“又不是天天有,這段時間是因為南邊翻新,建築廢料加處理舊器材。你要是想要什麽,說一聲,我給你找找。”
“我都要。”幸嘉心出口驚人,“這事誰管?”
大叔瞪大了眼睛:“都要?!你家裏有人做這個生意嗎?”
家裏人?幸嘉心想起譚佑笑起來的樣子,點了點頭:“對,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說得坦蕩,大叔只能指了個方向:“找張主管。”
幸嘉心來研究院兩年了,從來沒麻煩過別人什麽事情。該她做的工作,她會盡心盡力做到最好,不該她做的工作,只要遞到她手裏了,也會盡心盡力做到最好。
這種獨善其身又優秀的女學生,性子再冷,也不會惹到導師讨厭。
而且,人一旦有了反差,哪怕是跑過來和你多說一句話而已,都會讓你忍不住覺得受寵若驚,從而心生愉悅。
因此幸嘉心跑這趟關系求人辦事,順利得就跟多申請一個板擦似的。
下午下班前,她便拿到了所有蓋章手續。
當牆上的鐘表跳到五點半時,幸嘉心猛地站起了身,開始收拾東西。
實驗室裏還有人,是個不熟悉的學妹,在她起身的那一瞬便望了過來,但沒有開口說話。
幸嘉心自然不會主動搭理,背了包急匆匆地出了實驗室,小跑着下樓,路過門衛室的時候,李大爺摘下眼鏡驚奇地問她:“小幸啊,今天走這麽早?”
“對,明天見。”
幸嘉心風一般地刮過,李大爺連個背影都沒瞅着。
到了下班的點,離開研究所,對于幸嘉心來說,沒什麽好解釋的。
但對于研究生群裏一堆盯着她的人來說,這就是天大的新聞了。
-張明張明,你女神今天一到點就走了,一秒鐘都沒有多待。
-是嗎是嗎?不是科研狂人嗎?平時不過九點不回家的。
-人家有什麽事情吧,不想和我們說話并不代表人家沒有私人生活啊。
-真好奇女神這高山雪蓮一般的樣子,私人生活是什麽樣的。
張明看着手機裏一條條跳出來的信息,心頭有些苦澀,一個字都沒回。
他精心準備的明信片還塞在包裏,本來打算晚上等大家都走了,再去試一次的。沒想到女神今天居然這麽早地下了班。
馳騁在冷風裏的幸嘉心并不會知道她剛剛傷了一顆少男心,小電驢發出一圈圈的細微輪轉聲,幸嘉心有些分心,她在想,如果小電驢出了問題,可以打電話聯系譚佑嗎?
那最好問題出得大一些,這樣譚佑就不會三兩下就解決了問題,最好問題出在家門口,這樣幸嘉心就可以順便邀請譚佑上樓去喝杯茶……
幾十分鐘後,小電驢停在了車庫裏,幸嘉心借着昏黃的燈光打量它,最終還是決定緩一緩。
好刀刃要用在關鍵時刻,好借口要用在可以親密的時期。
小電驢:呼——長舒一口氣。
幸嘉心上了樓踢掉高跟鞋扔了包,然後便抱着手機窩在了沙發裏。
天剛擦黑,一般人這個點都是最放松的狀态,是個打電話的好時機。
票據上的電話號碼早已爛熟于心,幸嘉心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戳,終于手指微微發顫地撥出去了電話。
那邊一聲又一聲,幸嘉心覺得有些焦躁,站起身,來回在房間裏踱着步。
電話終于被接通了,一個男聲帶着濃重的方言口味,問她:“哪啊?”
幸嘉心趕緊道:“橘城九院,我這裏有批東西要出,麻煩你轉接一下譚佑。”
“佑子啊,出車呢,沒在隊裏。你打她電話呗。”
幸嘉心很高興,這是她預料到的非常好的結果:“她的電話是?”
那邊唰唰唰的翻頁聲,然後報了一串數字。
幸嘉心道:“謝謝,再見。”
“不是,你記下了嗎?”那邊趕緊喊。
“當然。”幸嘉心挂了電話。
譚佑的號碼,需要用筆記嗎?她在聽的時候便把這十一個數字刻進了腦海裏,再過二十年都忘不掉。
幸嘉心端着手機,跟進貢似的,在客廳裏轉了一圈又一圈。
該用什麽樣的語調說話呢?正經工作禦姐音,溫柔私人少禦音,甜美活力少女音,純真可愛……蘿莉音?
第一句該說什麽呢?喂,你好,請問你是,嗨,譚佑,還記得我嗎?
不對不對,剛才那個男的說譚佑在出車,那這個時候打過去,會不會影響到她?
幸嘉心又轉了兩圈,肚子一癟,突然咕咕叫了兩聲。
肚子在催她打電話嗎?肚子在告訴她這不是好時機嗎?
哦……肚子餓了。
幸嘉心扔了手機,想去冰箱裏拿點吃的,走到半截又覺得她這樣臨陣脫逃實在是沒有志氣,于是撲身回去,把自己扔在沙發上,手一勾,手機便重新回來了。
綿軟的沙發抵着她的心髒,讓她的心跳聲清晰地感知到大腦裏,她長長呼出一口氣,終于撥出去了那個號碼。
一聲,兩聲,電話被接起來了。
輕輕的一聲咔,譚佑的聲音傳了過來:“喂,哪位?”
幸嘉心的心跳猛地一滞,看不見譚佑長大後的臉,只聽着這聲音,就像一把利劍劈開了分別後的時光,十二年,不過是彈指一瞬。
她突然發現,其實這通電話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了整容臉的僞裝,她的聲音,會不會讓譚佑想起些什麽?
“喂,聽得見我說話嗎?”譚佑等不到回答,有些不耐地重複了幾句,“喂,喂?”
幸嘉心預感到她下一秒就要挂電話了,只得急急忙忙地開口:“聽,聽得見。”
也不知道用的到底是什麽聲音了。
有一瞬間的停頓,譚佑道:“你有什麽事嗎?”
“我有事。”幸嘉心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亂如麻團的腦子,“有一批貨……不只一批,頻率不太确定,我想找你拉一下。”
“哪裏到哪裏?”
“橘城九院到……”幸嘉心捏了捏手指,“到月湖別墅。”
“嗯?”譚佑發出一個驚奇的哼聲,突然笑起來,“距離太近了。”
“費用你開。”幸嘉心趕緊道,“以保證你的盈利為基礎。”
“那行。”譚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