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葉檀香
第二天清晨,柳雁歡是被門外的喧鬧聲吵醒的,穿衣梳洗後,他推開房門,見一個小沙彌急匆匆地從院子裏跑了過去。
他繞過去将人截住,蹙眉道:“發生了什麽事?”
小沙彌看了他一眼,臉上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住持……在淨室發現了住持的屍體……”
柳雁歡一怔:“釋空法師他……”
昨日還中氣十足地要請柳府衆人走,今日就……
柳雁歡到達天王殿時,只覺得氣氛格外凝重。
秦非然站在淨室內,查看着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
釋空身上被捅了十幾個血窟窿,眼睛圓瞪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柳雁歡被這慘狀刺激得有些反胃,剛捂上肚子,就聽見殿門處傳來陳桂芳風風火火的聲音。
“人死了?真的死了?哎喲這真的是……”
大殿內靜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桂芳身上。直到這時,陳桂芳才發現一絲不對勁。
那些和尚的眼中,有探究、有思量,還有一絲隐隐約約的懷疑。
陳桂芳哪裏受得了這個,立馬嚷嚷開了:“你們這是什麽眼神啊,我可是病號,昨天我先是上吐下瀉,後來頭風發作半條命都沒了,我還沒投訴你們寺廟風水邪門呢!”
陳桂芳急急環視四周,看到柳雁歡的剎那,眼神一亮:“你們要是不信,雁歡可以給我做證,皇天在上,我陳桂芳說的但凡有一句假話,便叫我天打雷劈!”
柳雁歡皺眉道:“您歇着吧,裏頭正驗屍呢。”
陳桂芳這才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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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雁歡低嘆一聲,眼神環視了一圈。天王殿是坐北朝南的建築,四個方位都有天王像,底下是貢品臺,臺子上除了瓜果佳釀,還有插香的香爐。
淨室位于天王殿的左側,與一旁的客堂是相通的。如今因着柳家人來做法事,客堂就臨時用作柳景芝的靈堂。
柳雁歡在淨室門口打量着,裏頭的物件都沒有被翻動的痕跡,而釋空的屍體就躺在床上,脖子上有一道較淺的淤痕,身上的血窟窿看起來駭人至極。
柳雁歡見秦非然從床邊拿起染血的匕首,輕聲道:“這就是兇器?”
“和死者身上的刀口吻合,初步判斷是的。”
柳雁歡盯着屍體看了一陣,隐隐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兒。
他蹙眉道:“那麽多道口子,哪道才是致命傷?”
“沒有致命傷。”
“什麽?”柳雁歡愕然地回頭。
“釋空身上傷口雖多,可都不致死,而且傷口多集中在腹部、肩部……”
柳雁歡瞬間明白了:“所以說,他是失血過多而死的?”
“是。”
秦非然篤定的一個字,讓柳雁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是多大的血海深仇,才這樣折磨一個人。”柳雁歡說着,忽然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如果是失血過多的話,那這血也……太少了點。”
“所以說,這裏并不是第一案發現場。”秦非然像是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平靜地看着床榻上幹涸的血液。
柳雁歡心領神會,他讓人拿了一盆陳醋,潑灑在殿內的地面上。在一陣彌漫的醋酸味中,衆人驚奇地發現,從淨室通往客堂的地面隐隐變色。
柳雁歡和秦非然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詫異。
客堂如今改做靈堂,大家嘴上不說,多少還是有些忌諱的。可大家都避之不及的地方,就成了兇手行兇的最佳地點。
客堂裏靜靜地擺着棺木牌位和白绫絹花,一切看起來并無異常。
那血跡一直到棺木旁便消失了,秦非然繞着棺木走了幾圈,有些犯難。
“情形特殊,恐怕要開棺才行。”
此話一出,陳桂芳登時橫眉冷目:“不行!景芝走的時候凄凄惶惶,我絕不讓她走後還被人欺辱,就算是裏頭僅有衣冠也不行!”
柳雁歡勸導:“您看眼下,怕是棺材裏也見了血,若是不查清真相,景芝恐怕也不安寧。”
陳桂芳啐了一口:“哪個下作胚子,連死人的棺材也不放過。”說着,索性轉過頭不再理會這糟心的一幕。
柳雁歡和秦非然招呼了兩個和尚,一同将棺木掀開。
裏頭的景象讓衆人驚呆了。
柳景芝生前的衣物上,沾滿了幹涸的血跡,活脫脫的兇案現場。
一旁好幾個和尚已經撐不住了,閉着眼睛一個勁地念:“怨靈作祟,怨靈作祟。”
柳雁歡上前細看,在那一堆遺物當中,還散落了許多佛珠。
這時他才想起,在淨室那具屍體上,并沒有僧人常年佩戴的佛珠。
柳雁歡将那圓潤有光澤的佛珠攥在手裏,湊到鼻尖前聞了聞。
佛珠帶着淡淡的檀香味兒。
一旁的僧人禁不住竊竊私語:“這麽說住持是在棺材裏被殺害的?”
“怎麽可能,哪有人會在棺材裏殺人啊。”
“住持在淨室裏呆得好好的,做什麽要到靈堂來?”
柳雁歡眼光一閃,敏銳地抓住了僧人話裏的內容——哪有人會在棺材裏殺人啊?
為什麽不可以呢?
釋空身上那一個個并不傷及性命的口子,有可能是兇手刻意折磨人,也有可能死者在一個狹小逼仄的空間裏,兇手施展不開去殺人。
所以每一處刀口的深淺都差不多,是因為他是在棺材裏被人捅死的,外界條件限制了兇手的動作。
柳雁歡心亂如麻,好端端的,釋空一個大活人,怎麽會跑到棺材裏去?
正當柳雁歡的思緒陷入混亂時,秦非然忽然開口道:“棺材壁上有字!”
衆人悚然一驚,迅速地圍繞過來。
“這是什麽字啊?貪婪的婪麽?”
柳雁歡看着那血紅扭曲的“婪”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