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餘澤他們班三十個人,保研五個,考研的一堆,剩下的幾個就瞎轉悠着找工作。
只有真的經歷過秋招才明白市場行情有多差,如今已經十月,真正定下來的也就兩個,除了徐志浩以外還有個妹子簽了一家國企。
到這個時候,大牌企業基本已經輪番掃蕩過一遍校園,剩下的都是些沒聽說過的。找工作黨進入低潮期,他們等的還有最後一家跟學校有合作的企業。這家宣講時間晚,而且每年都會從餘澤他們學校招很多人,待遇也好,絕對是本校求職黨的最後一根稻草。
餘澤也把重點放在這家企業上,還輾轉找到一個學姐問經驗,學姐非常心寬,直說面試特別水,讓餘澤放心。
正準備着,餘澤接到家電制造廠的臨時通知,讓餘澤到市裏一家酒店參加終面。餘澤瞬間就從床上跳了起來,反複确認消息的真假,大腦當機,完全是靠着本能換了衣服打車直奔酒店。
到了酒店才知道面試的是外銷歐洲部的老大,這次沒招夠人,挑了兩個人補招,二選一,一個是餘澤另一個就是二面時犯傻的俄語研究生。
大boss氣場很足,餘澤進去跟他一比簡直嫩得無法形容。老大先讓餘澤做個英文自我介紹,這不算難,這幾天翻來覆去做過很多次,餘澤開口就來。
老大聽完沒什麽反應,問了幾個很常規的問題,突然話鋒一轉,問餘澤有沒有什麽想問的。
這種情形餘澤考慮過,在來的路上也準備了三個問題,不慌不忙抛出問題,誰知道三個問題問完了老大還繼續讓餘澤提問。
餘澤:“???”
這是什麽操作。
沒辦法,箭在弦上,餘澤只能絞盡腦汁繼續想,搜腸刮肚問了十幾個問題,老大還一點想停的意思都沒有,餘澤差點就問他有沒有結婚了。最後實在是招架不住,只能說請老大評價一下他的表現。
老大臉色緩了緩,簡單點評了一下,然後餘澤就挂了。
出了酒店,餘澤在旁邊找了個坎坐下,這場突如其來的終面前前後後總共撐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宣告終結。餘澤體驗了一把大喜大悲,現在頗有點即将成佛的感覺。
進二面的人不少,有學歷比餘澤高的研究生,也有很多專業比餘澤契合的人,但補招卻挑了餘澤。作為一個二面終結者,餘澤确實挺驚喜的,可惜這份驚喜很快就被拍死了。
這次補招是二選一,既然餘澤挂了,那個俄語研究生肯定能進,對這個研究生而言才是真的喜從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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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酒店門口想了很久,餘澤也想明白了,自己大概是被溜了一次,他們本來就是更傾向于那個研究生,學歷高,更重要的是小語種确實占優勢。
餘澤對法律談不上熱愛,但也不反感,能從事對口行業他很樂意,但對口行業顯然不太樂意要他。
沒有司考成績只能去做助理,一個月能有兩千就算是上天開眼,即便是過了司考,他也照樣得在金字塔底層游蕩。
高考前人人都說考個好大學就萬事大吉,結果上了大學發現,原來好大學也分三六九等,一條條的鄙視鏈橫七豎八,難以逾越。
枉費他頂着一個985的名頭,忙活一個來月連一份工作都沒撈到,談了兩年的男朋友估計也再長久不了。
他坐在酒店門口看着車水馬龍,只覺得無力。
不知坐了多久,看了看時間已經很晚,再不走就趕不上末班車,餘澤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準備撤退,猛地覺得有點奇怪,側頭一看,老大揣着兜看着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餘澤:“!!!”
老大逆着燈光,看不清表情,他招了招手,餘澤迷迷糊糊走了過去。
老大說,“要回學校?我送你過去。”
餘澤趕緊說不用不用。
老大顯然沒有留給餘澤拒絕的餘地,也不接話,邁開腳越過餘澤超前走去。餘澤在原地呆了幾秒,還是跟了上去。
他們一路走到地下停車場,餘澤還特地看了一眼,車牌是本地的,不知道是租的還是公司配的。餘澤小心翼翼地上了車,顫顫巍巍地系上安全帶,老大斜了他一眼,“你是膽子大還是腦子不太夠用?”
餘澤:“?!!”
一上來就人身攻擊?
老大笑了下,“不怕我把你殺了分屍?”
餘澤咽了口口水,心說求您正常點做個人,嘴上尬笑着說,“怎麽會,您是……”
“想說我有體面的社會地位,所以沒道理會違法?”老大不急着發車,繼續說,聲音還帶了點笑意,“說不定我就是有特殊愛好,喜歡挑戰法律權威……你不是法律專業的麽,沒有看過相關案例?”
餘澤當然看過學過,只是過去看的都是白紙黑字,從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頭上,而且剛才正傷感人生,哪裏有精力防備這位腦子不正常的boss!
老大看着餘澤的反應,哈哈大笑起來,“不吓你了,年輕人真有趣。”
有趣的年輕人餘澤:“……”
老大收斂起來,恢複正常人的樣子,問了幾個餘澤在學校的問題,簡直宛如一個親切的長輩。
餘澤答得膽戰心驚。
車上沒放音樂,随即收聽了一個電臺,正好在講一個房産糾紛的案例,還請了本地一個律師作為專家普法講解。老大認真聽了會,然後換了個話題問餘澤怎麽沒繼續讀研。
餘澤沒好意思說他考不上,只能很套路性地回答自己想盡快進入社會積累經驗。
正逢紅燈,老大側頭望了餘澤一眼,“這麽年輕別急着盲目朝前。”
餘澤沒聽懂老大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趕緊細細琢磨了會,最後悲哀地發現自己真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只能保持沉默。
通過紅燈,老大開始講自己認識的一個朋友,北京高校本科,然後去美國名校深造,留在紐約做律師混得風生水起,後來回國自己開了律師事務所,也算是得意非凡。
餘澤抿了抿嘴,諸如此類的例子聽過不少,他也想啊,但美國三年法學院讀下來的數字根本不是餘澤能承擔得起的。
一路上老大講了幾個例子,有在國內讀完博士進入政壇的,也有抛棄本專業自主創業的。
餘澤發現這位老大內外非常不符,外表看起來就是個強勢的職場強人,實際上則是只話痨精,根本不在乎餘澤有沒有回應,自己講爽了就行。
餘澤就聽着,點頭或者“嗯嗯嗯”“啊啊啊”的配合他,沒多久就到了學校門口,臨下車前老大加了一句,“先想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別急。”
餘澤愣在車前,老大則是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想做什麽?餘澤就想做一條鹹魚,挂哪兒都行的那種,可惜晏未泯不帶他,求職的企業也不要他。
餘澤踱步到宿舍樓下,樓前路燈壞了還沒來得及修,不過也能看到幾對黑影摟摟抱抱。他在樓前蹲了會,看着一對情侶親親抱抱互說情話,最後戀戀不舍地告別。
等旁邊的情侶走了,餘澤才掏出手機給他媽打電話。
這個點接到兒子的電話,鄭文喬有些吃驚,雖然餘澤語調沒什麽異樣,但鄭文喬直覺不對勁。她打斷餘澤的閑扯,直接問道:“兒砸,怎麽了?受什麽委屈了?”
鄭文喬的聲音稱不上悅耳動聽,但這一聲出來餘澤就繃不住斷斷續續說了自己找工作的各種不順,說自己不知道該怎麽辦。
鄭文喬耐心聽着,等餘澤說完才道:“工作什麽的先不用考慮,現在你先想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麽?”
餘澤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麽,鄭文喬沒有催促,耐心等着。
沉默許久,餘澤開口,“媽,我想繼續讀書。”
“出國?”鄭文喬反應很快,如果餘澤有心考國內的研就不會拖到現在。
“嗯,很久以前就想過,只是一直開不了口。”
對面宿舍樓的燈光透過窗口灑出來,偶爾可以看到有人影搖曳,可以聽到遠處有嘈雜的聲音。
話筒裏傳來一聲輕笑,鄭文喬的聲音溫溫柔柔,“有什麽開不了口的,我可是你媽,”頓了頓,鄭文喬又說,“你願意多讀點書我挺高興的,趁着年輕出去見識一下也好。”
餘澤家裏的情況不上不下,父母平日對他比較溺寵,但餘澤很有分寸,從來沒有提過過分的要求。出國讀書這件事每年都會有幾次翻出來想一想,然後又塞回去,畢竟費用不算便宜。
餘澤眼睛有些發酸,他以為天大的事,沒想到鄭文喬這麽輕易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