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莫主事尚未及發話,莫松跪在地上先打了個噴嚏,淌出兩條清水鼻涕來。他剛一回府便被帶到上房,還未來得及添衣,此時凍得鼻尖通紅,嘴唇發青,連凍帶怕,肩膀抖抖索索,看上去只顯得猥瑣至極。莫主事氣不打一處來,上來就是一腳,将莫松踢得歪倒在地。梅子吓得一動也不敢動,只低低抽泣。
莫主事斥道:“我的話在家裏竟是沒有人聽了!叫你不要出去,竟然敢偷溜出去,還敢鬼混到這麽晚?!”說了一句話,便停下來喘氣。
阿寶也不辯解,只跪着不作聲,盤算該怎麽撒嬌求父親不要再生氣。莫主事見她不語,以為她又把自己的話當做耳旁風,是以更加生氣,一戒尺揮過來,“啪”地一聲打在阿寶背上,阿寶生平頭一次挨打,呆了一呆,倒忘記了哭。
莫松顧不得許多,忙膝行上前為自己辯解:“小的在門房并不知道小姐被禁足,小姐叫梅子來喊小的,小的自然要跟着——”
莫主事冷笑一聲:“看來是我冤枉了你?可要我給你賠罪?”
莫松冒了身冷汗,吓得連連磕頭不語。
莫主事平日對家下人等和言細語,但卻有一個毛病:愛護短。阿寶有錯,只有他自己說得,別人卻說不得。以往小姐闖禍,莫主事舍不得責罰她,卻只拿她身邊跟着她的人出氣,從小到大,不知趕了多少丫頭,打了多少家人。他任刑部主事一職,在外每日審案斷官司,自己家裏卻不知出了多少冤假錯案。
莫主事又稀裏嘩啦扔了一堆書在阿寶面前,阿寶定睛一看,卻原來是她藏的一堆話本子,裏頭有俠客義士列傳,也有三五文錢買的《五禽戲》,《劍道》,還有一本封皮是歪歪扭扭手寫的《女誡》,打開一看,實則是窮書生趕考遇見富家小姐,于是深夜爬牆與小姐幽會,又被棒打鴛鴦,最終金榜題名,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文。
莫主事喝罵道:“你小小年紀,整日裏爬房上樹,不知三從四德,只一味違逆尊長!如今又看這些奇巧□□,說出來的話也男不男女不女;罷罷罷,都是我慣得你無法無天,從今後,你只給我老老實實在家裏學規矩罷!”
阿寶駁道:“都是爹爹想要兒子,從小就将我當做男孩兒養,如今卻又說我不男不女性子野。既然如此,小時候為何給我穿男子衣衫?送姐姐胭脂水粉,卻又專門給我買男孩兒的弓箭小刀?再則,我去燈會看燈到底哪裏不對了?滿城都是人,憑什麽我去不得?我曉得爹爹有煩心事,但為何要遷怒于我?”
莫主事說她不過,氣得簌簌發抖,喘息道:“你這是要反了麽?你是要反你父親了麽?拉下去關起來,待我慢慢收拾你!”又轉向莫松與梅子道:“她成日裏胡鬧鬼混,怕也有你們兩個的功勞罷?你們兩個是留不住了。我也不打你們了,下去收拾收拾去莊子裏吧。”
莫松心道果然,大過年的,被趕到鄉下莊子去種田,真是倒黴透頂,但好歹逃過一頓板子,已算萬幸了。梅子已然哭倒在地,心裏說不出的委屈。
阿寶見為了自己任性,竟然害的他兩個要被趕走,一時忘了背痛,忙也膝行上前,抱着莫主事的腿,張口結舌道:“爹爹,好爹爹,求你不要趕他們兩個,都是女兒不好,他們初初都不願出去,是女兒任性,女兒甘願受罰,但求爹爹饒了他們這遭吧。”
莫主事一擡腳,将阿寶也踢倒在地,點着阿寶鼻子喝罵道:“你若是能有阿嬌一半的聽話,我也不至于這樣生氣!”
阿寶忙又辯解道:“我們三個在外頭耽擱了些時辰,但卻并不是胡來,只是看了看燈,買了些吃食,遇見趙家哥哥說了幾句話,回來時又去拜了拜土地——”一擡頭,卻看到武姨母站在一群丫鬟婆子中,不知是否淚迷了眼,竟見她臉上有隐隐快意。
四目相對,武姨母駭了一跳,忙收斂了心神,笑着求莫主事道:“阿寶人小不懂事,喜歡熱鬧也是有的。老爺命她好好回去反省,今後慢慢給她做規矩,再選個妥當的丫頭,能時常勸着她,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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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見武姨母惺惺作态,竟不肯再做可憐相求父親叫人瞧笑話,便低了頭,住了嘴,一副倔強相。
武姨母的話倒是提醒了莫主事,便冷笑道:“只怕好性子的人鎮她不住,讓醜丫去伺候她吧。”長嘆一口氣,到底舍不得再打阿寶,将戒尺往在阿寶身前一扔,莫夫人便趁勢上來将莫主事撮弄進了裏間。
武姨母作勢要來扶阿寶起身,阿寶将她手撥開,自己爬了起來,武姨母面露尴尬,慢慢走了。
莫松與梅子到底被趕走了。梅子挽着小包裹來向阿寶告別,哭得梨花帶雨,道:“我們只怕這輩子也見不着面了。小姐,你可別忘了我。”
阿寶也涕淚交流,唯有安慰她道:“我會求父親讓你回來,也求母親讓人照應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