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河塘口,塞北往東的方向,大蔚朝與周昭國貿易往來的地盤,亦是戰争波及不到的地方。
塞北地廣人稀,通常物資貨物方面并不是很充足,便需要與別國往來交換,河塘口,鹽、糧食、奴隸、甚至小孩兒女人都可以是交換的貨物。
五年前,栖寧縣主可去過河塘口?
她當然去過,褚尋真點點頭。
“河塘口的紅葉亭,栖寧縣主曾經救過一人,是不是?”傅倖再問道。
褚尋真蹙眉回想,紅葉亭因四周滿是楓樹,葉落時鋪滿亭上而得名,“救了一個腳跛的男子。”
“那男子可是長這副模樣?”侍者遞上來一張紙,傅倖展開,上面畫着一男子的面容。
褚尋真記憶不錯,認出上面所畫的人就是她救下的跛腳男子。
不過,當時也只是看他受傷很重,順手一幫,完全是萍水相逢,這會兒竟然能夠扯上關系了?
見褚尋真并未否認,傅倖道:“圖上的男子乃是我大徒弟,傅巍,我待他如同親子,事事教導,可惜……”
說到這裏,傅倖嘆息一聲。
周莯依嗤道:“可惜傅巍卻愧對師父對他的栽培,盜書逃走,之後在紅葉亭被你所救,我們的人将傅巍抓到時,卻發現被他偷盜走的神化一書已經遺失……”
“再之後,傅巍自殺謝罪,我們也是多方查證,才發現原來書落在了栖寧縣主這裏。”
聽罷,褚尋真也是嘆息一聲,這故事編的好,又是紅葉亭又是傅巍的,要不是确認沒有什麽書,她都快要相信了。
“栖寧縣主不信?”周莯依見她神情道:“傅巍是我師父的大徒弟,周昭國人人皆知,你若不信,自可随意差人去打聽打聽。”
褚尋真道:“所以就因為我偶然救了傅術師的徒弟,傅術師和榮宥公主便認為是我撿到了書,然後偷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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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全是如此,還因縣主用書裏的內容制作水泥、藍花等實驗,才叫傅某确定。”
傅倖道:“灰石煅燒,形成灰色的粉末,加入砂礫、鐵粉等物……綠礬為腐蝕性物質,可化鐵為水,将銅粉進行焙燒後,會形成另外一種物質,經綠礬酸分解、澄清等,則會得到一種藍色的晶體……”
褚尋真略有驚異,雖未說石灰石硫酸銅硫鐵礦之類的術語,但他闡述的倒是沒有錯,不過,之後傅倖又将幾個物理實驗也加入進去,叫褚尋真不由得感到啼笑皆非。
物理實驗怎麽能夠和化學實驗混為一談呢。
被周昭國的使臣當衆說出水泥的配方,盛佑帝的臉色難看一瞬,随即道:“傅術師說的這些,朕也知曉,皆為栖寧縣主在太學裏講解的實驗,随便差人打聽一番便知,至于水泥……”
盛佑帝慢慢掃視殿內衆臣,道:“朕雖然嚴令禁止将水泥法透露出去,可也止不住悠悠衆口,朕是沒有辦法确定,傅術師是從哪裏得知其法的。”
周莯依上前道:“陛下,師父所講句句屬實,書上的神化之術被栖寧縣主盡數學了去,确實很難證明,但……”
她瞧向褚尋真,冷笑道:“但五年的時間裏,師父研究神化之術已是出神入化,曲盡其妙。”
“書中所記載的神化淺顯,不過是最初之作,方才火焰中顯物便是後來研究之術,縣主若是不想承認,我亦可為縣主多演示幾個神化之術。”
褚尋真嘆口氣。
周莯依笑道:“怎麽,縣主想承認了?”
褚尋真也笑了笑,搖頭。
周莯依冷臉:“栖寧縣主,神化之術乃是我周昭國獨有的,我師父丢失的神化一書更是珍貴不已,如同至寶,我了解你不想交出來的心情,但為兩國交好,望請栖寧縣主為大局考慮。”
“不過就是一本書,這是要上升到國家大事上面?”下方有大臣小聲道。
“難道上面還記載着什麽不能明說的內容?”
“栖寧縣主真的撿到那本書了嗎?”
殿上議論紛紛,陸繪思蹙眉,為褚尋真擔憂,陸思箐不屑的和陸念珊說:“看吧,什麽栖寧縣主雁溪先生,卻原來是雞鳴狗盜之輩。”
陸念珊小聲道:“事情未證明之前,不可胡說。”
“舅舅,周昭國這次怕是有備而來。”褚空寧輕聲道,他坐在蔣勝雪身邊,望向殿前,眉頭緊皺。
蔣勝雪:“周昭國太後對尋真恨之入骨,傅倖和周莯依種種舉動,未必沒有她的授意……”
殿上,褚尋真安撫好要暴怒的褚藩良,略微苦惱道:“就是要為大局考慮,我才想要不要說出來……”
“畢竟……傅術師與榮宥公主滿嘴謊言,我,才是丢書之人。”
話音落下,傅倖倏地擡起頭看向褚尋真,眼神莫名。
周莯依愣住,一時間沒有說話。
戚司安笑了,慢慢道:“原來,縣主才是丢書之人。”
“荒唐!無稽之談!”回過神來,周莯依斥道:“栖寧縣主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褚尋真并不理她,面向盛佑帝道:“陛下,當年在紅葉亭,臣女确實救下一位跛足男子,傅術師既然說這名男子叫傅巍,是他的大徒弟,在周昭國有名有姓,顯然身份必是不假。”
“當然不假。”周莯依道。
褚尋真繼續道:“但當年不是他丢書,也不是我撿書,而是我丢書,傅巍将我不小心丢的書撿走了。”
她看向傅倖道:“榮宥公主方才說将傅巍抓了回去,想必傅術師是看過我所寫的書,才會了這神化之術。”
殿上又是一片嘩然。
白桓初靠在他哥白述顏旁邊道:“什麽意思啊?什麽丢書撿書的?說了半天,是栖寧縣主丢了書,傅倖将書裏的內容學了去?”
白述顏勾起嘴角,未作回答。
戚司安眼底水波潋滟,把玩着酒杯,笑得興懷。
周莯依冷着臉道:“栖寧縣主莫要胡說,凡事要講證據,可不是說說就能成真的。”
“神化之術奧妙無窮,師父研究多年才有所成,栖寧縣主當年又才多大,怎麽可與我師父相提并論。”
“更惶論,你的意思是說我師父偷學,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榮宥公主也知曉凡事要講證據,但本王方才看,你們一人一句的,空口白話,可沒有拿出絲毫的證據。”戚司安道。
“我師父便是證明!”
周莯依傲然道:“師父所會的神化之術登峰造極,高深莫測,一看便知。”
“不說栖寧縣主當年到底有沒有寫書丢書,誣陷我們也該找個好點的理由,就算真有這麽一本書擺在眼前,師父也不屑于去看。”
褚尋真道:“傅巍死了,就是再沒有人證明他到底是撿到了一本書還是丢了一本書。”
周莯依皺眉:“栖寧縣主莫再要狡辯了,難道你以為你學會了那點淺顯的神化之術,就可以與我師父相比嗎?”
褚尋真正色道:“不,恰恰相反,傅術師才是學了些淺顯的神化之術、不對,那也不叫神化之術,看來是傅術師自己改了名字。”
周莯依不着痕跡的與傅倖對視一眼,道:“我周昭國從前便有神化之術,朝中有神術師,照栖寧縣主所言,不叫神化之術,那叫什麽?”
“化學。”褚尋真道:“我丢的那本書叫——化學。”
“化學?祖父,聽着倒是和神化之術有點關聯,都有個‘化’字。”徐璧對徐老道。
徐老緩緩點頭:“化學、神化……卻不知哪方能勝……”
周莯依嗤道:“化學,聞所未聞,莫不是栖寧縣主現編現造的吧?”
褚尋真道:“公主可知曉造化一詞?”
周莯依蹙眉:“栖寧縣主莫要顧左右而言他。”
“可是創造演化的意思?”盛佑帝驀然笑道。
“回陛下,正是。”
褚尋真道:“造化亦指自然、天然,非人為也,世上一切的存在物,包括死物活物動物植物,還有我們,都存在于自然當中。”
“而化學,是再自然不過的一門學科,它可以使事物發生奇妙的變化,創造并改變成新的東西,且就像是之前傅術師所展示的火中顯物一樣,化學,重在‘變化’之道。”
“無稽之談!栖寧縣主簡直是在信口開河!”周莯依怒道:“什麽化學,此前怎麽從未聽說,此分明是我周昭國的神化之術。”
褚尋真道:“榮宥公主是孤陋寡聞,化學一說,其實早就在我朝有跡可循,只不過之前并不叫這個名字而已。”
“哦?那叫什麽?縣主不妨說說看。”盛佑帝笑道,完全放松的倚靠在龍椅上。
“回陛下,是煉丹術。”
褚尋真的話一出,盛佑帝臉上的笑容微斂,殿上也為之一靜。
煉丹。
孝慷帝往前數,煉丹術曾盛極一時,有先祖亦癡迷于煉丹術,欲要尋求長生不老,寄托于丹藥上面。
到最後卻只證明了,嗑|藥越多,死得越快。
丹藥長生,完全是惑世盜名之說,嚴重點更是會危損大蔚朝的百年基業。
所以,歷經煉丹術禍亂朝綱後,之後繼位的皇帝便徹底的将其打壓了下去。
褚尋真談及煉丹,無異于在捋虎須。
她道:“陛下,事情總有兩面性,有好有壞,煉丹根本不能制出長生不老藥,此為荒唐之事,但它卻還有另外一面。”
“據臣女所知,有人在煉丹中将丹砂進行加熱,可分離出水銀,而水銀加入硫磺又能夠合成丹砂,此為變化之道。”
丹砂實為硫化汞,水銀為汞,亦是化學元素。
“亦有人将汞與金銀相合,可在物品上鍍金鍍銀。”
“又例如‘伏火法’,陛下不能否認,從前炸|塌丹房,起火爆|炸,最初的火|藥便是由煉丹而來……”
褚尋真說了許多,最後道:“長生不老藥是為荒唐之事,但更有真實之事,煉丹一說不該避諱如虎,也應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