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說實話, 白一塵沒想到時亦南會在他面前哭成這樣——明明曾經那樣冷漠高傲的一個人, 如今卻願意将所有的防備和臉面都剝下一次又一次地低頭,沒有一絲尊嚴地跪下近乎卑微地乞求, 就仿佛他真的愛他到了極致。
而他作為這場愛情裏愛得最沒有自尊的那個人, 時亦南卻還從來沒有見過他丢臉的模樣。
這樣的事說出去誰會信呢?
畢竟連他自己都不信。
白一塵望着散落在時亦南身旁的殷紅玫瑰花瓣, 自己也身處其中,忽然間就想起了他們大學時過的第一個情人節,時亦南也是送了他一大束玫瑰的。
那些玫瑰随着他和時亦南放縱的纏綿墜散一地, 恍若慎重鋪就的一襲紅毯,他和時亦南手牽着手走過這條紅毯, 就仿佛他們已經步入了教堂,在神父面前宣誓接吻,約定攜手白頭,相伴一生。
可那是他們除了一腔相愛的熱烈感情以外什麽都沒有。
現在呢?
他們什麽都有了——婚戒, 承諾,過段時間他們還會真的一起走過紅地毯,在鮮花和笑容中接受神父的祝福, 卻偏偏再也找不回原來的深情了。
“好。”
白一塵勾了勾唇角,他微微彎下身體, 微涼的手指撥開時亦南額前垂下的碎發, 唇角含笑輕聲答應道。
或許是沒料到他會答應得這樣快,又或是這樣容易的時亦南聽到這個他渴求的回答後反倒愣在了原地, 怔忡地望着白一塵, 而白一塵笑笑地望着他, 随後把手伸到他的面前。
見時亦南仍是一副呆愣不敢相信的模樣,白一塵不禁又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提醒他:“你在發什麽呆,給我戴上戒指呀。”
時亦南沒有說話,他接過白一塵遞還給他的那枚戒指,小心而慎重地戴到白一塵的無名指上。可是銀白色的戒面在昏黃的光線下折射出一種溫暖的顏色,落在他的眼底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所以時亦南又怔然地問了一句:“……你答應我了嗎?一塵。”
白一塵盯着手指戒指打量,聞言垂眸望了他一眼,不答反問:“戒指我都戴上了,你說呢?”
時亦南仰着頭,沒有回答,臉頰還挂着狼狽的水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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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塵忍不住彎下腰,用袖口給他擦着臉上的水痕,把他從地上扶起來,說:“今天是你生日啊……你怎麽哭成這樣?”
“我太高興了。”時亦南從地上緩緩站起,握住白一塵的手說,攥在掌心,握得緊緊的,“……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你答應了我的求婚,我特別高興。”
“只是一些畫而已,我以後還會畫你的。”白一塵從戒盒裏取出另一枚婚戒,同樣戴到他的無名指上,然後親了他一口,貼在他耳畔喃喃——
“只畫你一個人。”
時亦南僵在原地。
戒指的溫度很低,接觸到手指的那一剎那種冰涼感覺似乎能冷到人心裏,于是他的手指莫名地顫抖了一下。
他低下頭望着自己和白一塵交握的雙手,兩只手的無名指上都套着個銀白色的小圈——這是他今晚最期待的畫面了,從他想要和白一塵求婚的那天起,他所期待的就是白一塵戴上他求婚戒指的這一天,可是當這一刻真實降臨時,他熱淚盈眶,卻扯不出一個笑容。
不過這個晚上他們做愛了。
今晚白一塵可能是心情好吧,有點感覺,和時亦南親着親着就滾到了一起,還想要開着燈做,但是時亦南卻擡手把燈拉滅了。
他不想讓白一塵看到他的眼睛,他的臉。
他回憶着自己以前和白一塵做時愛說的那些暧昧膩人的葷話,模仿着以前的自己一字一句在白一塵耳畔說着話。果然,白一塵聽着他說話越來越興奮,甚至還主動騎上了他的腰,俯身主動親吻他的唇。
而時亦南只有在白一塵吻他的時候,唇角才會勾出苦澀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不知道為什麽昨晚出力多的時亦南反倒成了醒得晚那個,而本該在床上躺着休息的白一塵卻早早起來煮了面條。時亦南人還沒到樓下,就聞到了面條的香味。
“一塵?”他嗅了嗅空氣中的食物香氣,叫了一聲白一塵的名字。
而白一塵很快就揚聲回應他:“我在廚房——”
時亦南順着聲音走下樓梯,一擡頭就看到白一塵眉眼彎彎,唇角含笑地端着面條朝他走來,面色紅潤得就像是得到了什麽雨露精華的滋潤一般,時亦南也不禁被他臉上的笑容所感染,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來。
“吃早飯了。”白一塵走到時亦南面前親了他的臉一下,“我煮了醬油面。”
“嗯。”時亦南由白一塵牽着走到桌前坐下,嘗了口碗裏的面條,“怎麽今天醒得那麽早?”
“我開心呀。”白一塵捧着自己的左手看,那上面有昨天時亦南為他戴上的戒指。
時亦南見他笑得這樣開心,唇畔的笑容也加深了一些,長久以來日夜微皺着眉頭也跟着舒展開,就連哪怕是在求婚成功後仍是高高提起的心也鎮定了不少。
他在心裏勸自己:白一塵都已經答應他的求婚了,他也一直在好好僞裝,模仿着原來的那個時亦南讨白一塵歡心,他不介意這樣一直做下去,所以他和白一塵,應該終于能夠好好生活了吧?
可是過往在他放下心後又出現差錯的前車之鑒太多了,所以時亦南笑了沒多少,唇角的笑容又漸漸淡了下去。
白一塵卻在這時問他:“你打算什麽時候舉行我們的婚禮?”
時亦南聽到他這麽問一下子就愣住了。
白一塵見他這表情,不禁偏了偏頭,好笑地問他:“你該不會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吧?”
實際上,他們什麽時候結婚這個問題時亦南還真的沒有想過。
一般人求婚的時候雖然會忐忑對方到底會不會答應,但是一定會在腦海中設想一下假如成功後他們要什麽時候舉辦婚禮,想得再深遠一些的還會想去哪裏度蜜月,甚至連結婚多久後要個孩子也會想想。當然,他和白一塵不用考慮最後一個設想,不過前面幾個倒是可以想一想的。
然而時亦南完全沒想過,準确來說,他是不敢去想。
白一塵能夠答應他的求婚這個結果已經足夠叫他高興好幾天了,更別說在求婚成功過了一夜後時亦南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是真的沒想過。”時亦南如實說道,有些茫然的眼神和小心翼翼的話音讓白一塵有些心疼,“你能答應求婚,我就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了。”
白一塵摸了摸他的側臉,柔聲安撫他:“那你得快點想想了,我想在冬天來臨的時候結婚。”
現在差不多已經是九月下旬了,距離冬天沒多少時間了,時亦南聞言挺直脊背,沉聲答應白一塵:“好,冬天來臨的時候,我一定會給你一場……你喜歡的婚禮。”
“我等你。”白一塵笑盈盈地望着他說道。
早飯結束,時亦南将那份股權轉讓協議放到了客廳的餐桌上後就先走了,而白一塵直到離開別墅的時候才看到那份協議書。
白一塵看完協議書後半晌沒有動靜,沉默地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不過他在瞥見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時就笑了起來,将協議書塞到書房專門放重要文件的盒子之後才離開了別墅,驅車去畫室。
他要給宋玉珩畫的人像還沒畫完,而宋玉珩平時也有工作,不是每天都能過來做模特,所以畫作完成的進度就比較緩慢。
“複查的結果怎麽樣?”雖然有幾天沒見到白一塵了,但宋玉珩還是擔心着白一塵的身體,也知道他去夏起那邊複診了,就想知道他的病好點沒有。
“夏醫生給我減藥量了。”白一塵很高興地告訴宋玉珩。
這次夏起不是口頭上說說要減藥量的事,是真的給他減了藥量,雖然只是減了四分之一顆那麽多的藥量,但也足以證明他的病情在好轉了。
宋玉珩同樣知道這個道理,所以聽到白一塵這麽說他向來冷漠的臉上也露出了些高興的神色,剛要微笑,目光一掃卻發現白一塵的無名指上多了個戒指,笑容頓時僵住,問白一塵道:“時亦南……和你求婚了?”
白一塵伸出手,給宋玉珩看自己的戒指,說:“是啊。”
嶄新的白金戒指十分耀眼,刺得宋玉珩難受,他不敢置信地問白一塵:“他和你求婚,你就這麽答應了?”
“嗯。”白一塵笑了笑,反問道,“我總不可能拒絕他吧?”
“為什麽不可能?”宋玉珩真的不懂白一塵,他現在明明也不是非時亦南不可,甚至連時亦南也認不出來了,卻偏偏要和時亦南在一起,“他根本就不愛你,你忘了他四年前是怎麽選的嗎?你甚至都——你們已經這樣了,為什麽還是非要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白一塵望着宋玉珩的眼睛,很認真地回答道,“我也不是非要和他在一起才行,在一起,只是因為我愛他。”
頓了頓,白一塵又繼續說:“或者說……我曾經愛過他。”
“亦南他,其實很可憐的。”
時亦南可憐?宋玉珩聽着白一塵這句話只覺得想笑,他也的确冷笑了一聲:“他哪裏可憐?”
“沒有人愛他呀。”白一塵垂下眼簾,“從小就沒有人愛他,也沒有人教過他怎麽去愛,所以他不懂得愛人。像時亦鳴,起碼還有個愛他的媽媽,但是亦南沒有。他什麽都沒有,他的爸爸不愛他,葉婉香也不愛他,可能對他有點兄弟情的唯一哥哥也死了,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也巴不得他跟着一塊去死。除了我,這世界不會再有一個人願意真心去愛他了。”
宋玉珩又問:“怎麽會沒有人愛他?”
“那些人只不過是愛他的權勢和存款。”
“可時亦南也只愛你說的這些東西。”
“是啊,錢和權誰不愛呢?但是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錢買不到的。”白一塵沒有擡起頭,卻緩緩勾起了唇角,“他不懂這個道理沒關系,我在教他,他遲早會懂的。”
宋玉珩沉默了片刻,說:“教他怎麽愛上一個人嗎?”
可是白一塵聽到他這話卻馬上開口否認了:“不,他不需要學會愛人,他只需要學會愛我。”他擡起頭,目光炙熱明亮地望着宋玉珩,“像他這樣的人天生就缺少感情,沒有感受過愛,也不懂去愛,要他們洗心革面做個十全十美的善人是不可能的,你不能強求他們做完美的三好學生,偏科也無所謂,但起碼要有一門成績拿得出手啊。”
宋玉珩怔怔地望着白一塵,被他這樣的理論堵得無話可說,半晌後,他最後問:“要是時亦南學不會呢?”
白一塵挑眉:“學不會?他曾經也是個好學生啊。有老師教,怎麽還學不會呢?再說——”
青年笑了起來,垂眸輕輕撫着手上的戒指:“他已經及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