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白一塵聽到時亦南對他關心的話語, 捏煙的手指頓了頓, 最終還是将煙掐滅了, 沒再繼續抽下去——因為時亦南是讨厭煙味的,不管是現在這個,還是四年前那個。
“胃真的不痛了嗎?”白一塵沒有看他, 而是擡起手在時亦南胸腹中央按了按。
“真的不疼了。”時亦南如實道, 他身體很好, 今天的胃痛大概只是個意外。
“不疼了也還是再吃一次藥吧。”白一塵走到床頭櫃邊上,将之前備好的胃藥遞給時亦南, 又伸手去摸他剛剛在時亦南臉上掐出的指痕,表情溫柔,就好像剛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那……臉疼嗎?”
時亦南二話不說吃下胃藥, 擡手蓋住白一塵的手背, 扯唇道:“也不疼。”
“又是不疼, 不疼才怪,這都出血了。”白一塵蹙着眉,“我去拿酒精來給你消消毒, 畢竟是指甲刮傷的,可能會留疤。”
說完, 白一塵轉身就要走。
時亦南下意識地去拉他手腕,挽留他:“一塵……”
白一塵駐足轉身朝時亦南看去, 男人眼裏的慌亂、無措和惶惶清晰可見, 顯然他确實在擔憂自己到底會不會提分手這事, 白一塵只得安慰他:“好了,我只是去拿酒精,我不會和你分手的。”
“不用了,一塵,我真的不疼。”時亦南勉強笑了起來,即使聽到白一塵說他們不會分手,他的心依舊沉重,無力跳動。
白一塵沉默,盯着他看了一會,繼而嘆氣道:“我真的不會和你分手的,即使你……”
白一塵沒将後面的話說出,但時亦南能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他的瞳孔驟然縮緊,唇角僵硬地勾着,顫聲說:“我什麽都會改的……我以後會改的,一定會改的……只要我們不分手就好……”
“我相信你會改的,所以我早就原諒你了。”白一塵勾起唇角,擡手撫着時亦南的面龐,望着他的目光缱绻又溫柔,恍若蠱惑般的說道,“你說你會改的,那我們以後都不要提分手的事了,你也不要再和我道歉了,你知道提起那件事只會讓我難受,我們永遠,都只會有那一次分手,以後都不會再有了,對不對?”
不要他的道歉了嗎?
時亦南怔忡,覺得這不太對,他應該道歉的,哪怕是跪在白一塵面前和他道一次歉都不過分,可是白一塵卻說不要他的道歉。
然而白一塵還在等他的回答,時亦南暫時思考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下意識地回答白一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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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塵得到了他的回答後,就主動抱住了他,在他耳邊呢喃:“你以後要好好地待在我的身邊,不準離開我,要像四年前那樣愛我,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時亦南也答應了:“好。”
這個夜晚本該輾轉難眠,但不管是時亦南還是白一塵都睡得很熟,他們緊緊擁在一起,就像四年前相愛時的那樣。
第二天早上,時亦南早起為白一塵煮了粥,兩人一塊吃過早飯後就吻別各自離開了——白一塵去畫室,他去公司。
今天的天氣依舊不錯,日光燦爛,春風和煦,但時亦南卻如置寒冬,心仍是灌了鉛般重重地墜着,永遠沒有落地的那一刻。
時亦南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明明昨天晚上白一塵都說了,他原諒他了,他們不會分手,會永遠在一起,那他為什麽還是不能釋懷?無法放心?
也許是白一塵太愛他,所以才會原諒得這樣沒有一絲怨恨。
時亦南在心裏反複對自己說:不要再想這件事了,你們昨晚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只要繼續像四年前那樣愛他,永遠不離開他就好了,你們永遠都不會分手的。
為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時亦南在走進公司的時候終于能夠臉色如常的和公司員工們打招呼,他西裝革履,眉宇間透着上位着獨有的冷峻,幽邃的目光望着人時便能感受到那沉重的壓迫感——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在商場上縱橫捭阖,叫人敬畏的時亦南。
這段時間他為了白一塵的事頹靡了太久,而現在員工們朝他投來的尊崇的目光,讓時亦南覺得一切終于都過去了,生活會繼續順着這樣的軌跡運行下去,他和白一塵之間也沒了任何芥蒂,他甚至應該在一段時間後去買個戒指,讓他和白一塵的關系更進一步。
時亦南嘴角噙着笑走進辦公室,然而門一打開,他就看到抱着一摞資料,表情欲言又止的白維歡。
“時總……”白維歡半吐半吞地喊了他一聲。
時亦南的看着白維歡懷裏的白紙,臉上的笑逐漸凝固——他想起來了,他昨天讓白維歡去查的,有關于他和白一塵分開的那四年間的事的資料他還沒看。
但時亦南轉念一想,覺得看不看都沒什麽差別,他已經知道白一塵為他自殺過三次了,還有什麽事是能比這叫人更不能承受的嗎?大概沒有了吧。
“你都看完了嗎?”時亦南闊步走到辦公桌前坐下,問白維歡道。
白維歡應聲:“……嗯。”
時亦南說:“把資料給我。”
白維歡聞言有些猶豫,他确實看完了那些資料,資料總是最客觀的,他無法評判裏面的任何一個人,白一塵做出自殺的舉動是白一塵自己的選擇,畢竟這世界上就是有人願意為了愛情赴湯蹈火,至死不渝。他擔心的是資料提及的另外一件事,而且,看時亦南的臉色,他大概也是不知道的——不知道葉婉香在他離開之後,是怎樣為難白一塵,叫他難堪。
不過這些都和他無關,這是時亦南和白一塵的事。
而結果也正如白維歡預想的那樣,時亦南在将資料完整地翻完之後,就徹底地沉默了。
他垂眸一言不發地望着那些白紙黑字,上面對于白一塵曾經的三次自殺經歷描述客觀又冰冷,只是理智地将這份事實闡述,那些舉動裏深刻的感情是文字無法表達的。
但這不是叫他沉默的原因。
真正叫時亦南徹底絕望的事,是葉婉香的出爾反爾,是她在他離開後對白一塵做的那些事。
原來在他們分手之前,葉婉香就和白一塵見過一面了,葉婉香說話有多難聽他是清楚的,那她會和白一塵說些什麽呢?核心內涵應該就是“分手快樂”吧。
時亦南雙手搭在桌面上,杵着下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白維歡見他反常的笑容,猶豫道:“……時總?”
“你幫我查一下,葉婉香現在住在——算了。”時亦南頓住,拿出手機說,“還是我直接問吧。”
時亦南主動給葉婉香打電話的次數屈指可數,現在他要給她打電話,還得先把葉婉香從黑名單裏拖出來,或許是因為他拒接葉婉香電話的次數太多,這次他給葉婉香打電話時遲遲無人接聽。
于是時亦南看了白維歡一眼,白維歡讀懂他的眼神,立刻就下去查葉婉香的住址了。
而時亦南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給葉婉香打電話,但葉婉香始終沒接,似乎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看看。
“時總,葉夫人的住址查到了,她來南城之後暫時住在華都酒店。”不過白維歡的動作很快,他已經查到葉婉香住在哪。
時亦南淡聲問他:“她現在人也在那嗎?”
白維歡回答道:“前臺說是的……葉夫人剛叫了一份早餐。”
時亦南聞言又勾了勾唇角:“華都酒店……早餐……看來她心情很不錯。”
白維歡不敢接時亦南的話,心裏卻在說:能不高興嗎?華都酒店是南城最好的酒店,住上一晚的價格都快抵得過他半個月工資了。想到這裏,白維歡就想起資料中提及的那些秘辛——時亦南所承諾葉婉香的,兩人配合,在他完全掌握時家之後,每個月會給葉婉香多少零花,雖然他們兩個每次見面都幾乎是在吵架,可是時亦南每個月該給葉婉香的錢他也沒少給。
今天的葉婉香能有錢住在那種地方,靠的不就是時亦南每個月給她打的錢嗎?
時亦南熄滅手機屏幕,起身朝外走去,唇角帶着笑說道:“行,那就趁着葉女士心情好,我們去見見她。”
白維歡跟上去,他聽完時亦南的話後就覺得葉婉香的好心情應該馬上就沒了。
而在去華都酒店的路上,葉婉香給時亦南回電話了。她可能是覺得把時亦南晾夠了,消了些被拖進黑名單裏的氣,這才屈尊降貴回電。
“喂——”
時亦南接通電話,葉婉香倨傲慵懶的聲音就從話筒裏傳了出來:“你大清早的,給我打電話做什麽?”
白維歡和時亦南都坐在後座,因此可以依稀聽見一些葉婉香的聲音,于是這下他也聽出來了,葉婉香的心情确實很好。
“也沒什麽事,就是想問問你現在住在哪,過來看看你。”而時亦南的聲音也是難得的平靜,聽着幾乎沒什麽情緒的起伏。
白維歡在時亦南身邊待了幾年,他能聽到這對母子這樣和平對話,就像普通朋友敘舊般平靜的次數寥寥無幾,如果他沒看過那份資料,看到這一幕他或許還會驚訝一下。
可他看過了那份資料。
所以他知道,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聽到時亦南如此平靜地和葉婉香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