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時亦南給白一塵打電話那會他就已經在路上了, 今天早上要不是白一塵有客人, 他們本該在酒店裏度過一個美好的周末, 他甚至還在路上給白一塵買個巧克力蛋糕, 就等着來畫室等待白一塵下班然後一起回家。
結果他剛到畫室,就發現他極其讨厭的那個白一塵名叫樂棟的發小也在畫室門口,白一塵就站在他的身邊,笑着和他說話。
他們倆交談得認真,白一塵甚至都沒發現他來了,而且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白一塵無視了。
上次似乎也是在畫室附近,白一塵和一個姓宋的男人一起走着, 與他像是毫不認識的陌生人似的擦肩而過,那時白一塵給他的解釋是他不想讓朋友發現他戀愛了。即使這個借口十分拙劣, 但時亦南還是信了,也沒有多加懷疑, 因為他相信白一塵是絕對愛他的。
可是現在, 這樣類似的情景又出現了。
時亦南試圖說服自己這不過是個巧合, 可他卻還是忍不住懷疑,難道樂棟比他還要重要嗎,白一塵怎麽會沒有注意到他?他們到底在說什麽?說得那麽認真?而且時亦南覺得,白一塵看樂棟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他一時察覺不出哪裏怪, 于是就想走近一些偷聽下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結果這一偷聽, 他就聽到了樂棟在勸白一塵和他分手。
“分手”這兩個字現在幾乎就是時亦南的死穴, 不管是從誰嘴裏說出來的他都聽不得。
他快步走到白一塵身邊, 伸手環住青年的腰身,目光沉沉地盯着樂棟,一字一句寒聲道:“我們不會分手的。”
時亦南的突然出現讓白一塵和樂棟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樂棟聽完時亦南說的話之後就笑了。
他不屑地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其好笑的笑話,因為在他看來,時亦南抱着白一塵宣布他們永遠不會分手的這一幕太過諷刺和搞笑,假如他不知道時亦鳴的存在,他可能會相信這一句話,誰讓白一塵為時亦南付出了那麽多呢?倘若時亦南知道白一塵這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他現在的心理狀态又是多麽糟糕,時亦南只要是個有丁點良心,是個活生生的人,他就無法再離開白一塵了,哪怕是因為愧疚;而一直深愛着時亦南的白一塵,更是舍不得和他分手,所以他們應該是會好好過完一生的,哪怕艱難一些。
然而他看到了時亦鳴。
他現在已經開始懷疑白一塵到底還愛不愛時亦南了,他甚至覺得白一塵也許已經不愛時亦南了,或者說,白一塵愛的是四年前的那個時亦南,而不是四年後才回來的這個時亦南。
時亦南還是非白一塵不可,白一塵卻已經不需要時亦南了,如果白一塵只需要一個替代品,那麽全世界所有男人都可以成為這個替代品。
樂棟還有些惡毒和報複地想:如果他注定沒法和白一塵在一起了,那讓時亦鳴取代時亦南也不錯,時亦鳴年輕又真摯,好過時亦南千倍萬倍。正如時亦南看見他心情就會不好一樣,他看到時亦南吃癟,他也會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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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笑的是,時亦南現在什麽都還不知道。
“哈,你以為一塵還愛你嗎?他早就不——”
樂棟難以抑止地笑了起來,不想讓時亦南依舊維持這樣一副篤定白一塵不會離開他的表情,然而他的餘光瞥見白一塵面無表情的臉後,話語便戛然而止了。
“好了,你們吵什麽吵?”白一塵察覺到時亦南摟住他腰身的手臂猛然收緊,就淡淡地睨了一眼樂棟,“還在我的畫室外面吵,給路人看笑話的嗎?”
白一塵扯開時亦南的手臂,轉身走進畫室。
“一塵。”青年一離開他的懷抱,時亦南就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鎮定,有些慌亂地追上去,直到重新牽住白一塵的手指,他狂亂的心跳才逐漸變得有序。
白一塵這次沒再甩開時亦南的手,不過在畫室裏一直默默觀戰的宋玉珩看見時亦南進來後就輕輕扯高唇角,露出一個冷漠輕視的笑容,時亦南這才發現原來畫室裏還待着這麽一個人。
時亦南的臉色頓時變得更難看了。
“時先生,好久不見,上午好啊。”宋玉珩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時亦南沒有應聲,他握着白一塵五指攥緊又松開,宋玉珩的笑容像是露着尖齒的毒蛇,吐出陰毒腐蝕的液體在他心口灼燒,讓他忍不住猜想這個男人為什麽和樂棟一樣會在這裏。
好在白一塵很快就給了他解釋:“宋老板是客人,他是來請我畫畫的,我們在談生意。”
時亦南沉默片刻,還是無法壓抑自己的妒忌的心火,問白一塵:“那樂棟呢?”
白一塵頓住了,樂棟為什麽來找他他還真不知道,畢竟他和樂棟還沒說上幾句話時亦南就和他吵起來了。
“我是來找一塵吃飯的。”樂棟接話道,他冷冷地笑着,故意說着暧昧的話,“我撕壞了一塵的一件襯衫,作為賠禮,我得請他吃一頓飯。”
撕壞了一件襯衫?怎麽撕壞的?什麽時候撕壞的?
這樣的話令人太過容易誤會,白一塵看時亦南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無奈道:“樂棟,你這話說的……”
“難道不是嗎?”樂棟說,“我說的全是實話。”
唯恐天下不亂的宋玉珩也插了一腳:“時間也不早了,既然樂棟要和白老師你吃飯,那我就先回去了,酒吧那邊也有事需要我打理,等你有空我再過來。對了,時先生——”
宋玉珩忽然提高了點音量。
時亦南聞聲冷冷地看向宋玉珩,一言不發。
而宋玉珩走到他身邊,嗤笑一聲緩緩開口,務必要讓時亦南聽清他說的每一個字:“出了畫室,往右邊走三四百米就是我的酒吧了,酒吧名叫‘私藏品’,時先生你可千萬別走錯,有空可以來我的酒吧坐坐,我給你打折。”
宋玉珩的酒吧名叫“私藏品”,白一塵的畫室名叫“收藏品”。
先不說這相似的酒吧名字,平日裏,光是白一塵和宋玉珩這像是朋友卻又有着暧昧的關系就夠他不虞很久,可是今天時亦南先是被樂棟冷嘲熱諷,現在又被宋玉珩頂鋒針對,他的表情卻很平靜,平靜得十分不正常。
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但出乎白一塵意料的是,時亦南始終沒有發火,雖然從他緊擰的眉頭和陰沉的臉色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差,甚至可以說是糟糕到了極點。
畢竟樂棟和宋玉珩的話就像是在連番往他頭頂上戴綠帽,而白一塵對他們的态度似乎也确實有幾分難以言述的暧昧,可他沉默了半晌,最後只是開口問白一塵:“一塵,那你是想今天中午和樂棟出去吃飯嗎?”
樂棟搶先回答說:“是的,我們一會就去吃飯。”
白一塵垂着眼簾,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時亦南見狀瞳孔猛地一縮,他望着白一塵緘默的側臉,那一剎他腦海內劃過各種思緒,他不知道白一塵為什麽不表态,但他知道,他今天絕對不能讓白一塵和樂棟一起離開。
于是時亦南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故意擺出強顏歡笑的神色,低聲對白一塵說:“那好吧,記得多吃點飯。”他擡起手想要摸摸白一塵的肩,可還沒舉高他又把手放回去了,垂在身側,“你們去哪裏吃,需要我開車送你們過去嗎?”
“吃完後快點回來吧……我在家裏等你。”
白一塵聞言終于擡眸看向他了——這個一向沉着鎮定的男人,此刻眼中只剩下了試探和不安,還有小意的讨好,如同低下了高傲頭顱,被剪去所有利爪的困獸,任憑他鞭刺加身也不敢有任何反抗。
白一塵有點心疼這個模樣的時亦南,卻也有些茫然,他在那一剎腦袋裏想的不是時亦南終于對他低頭了,而是這個人是時亦南嗎——這個會對他小意奉承,因為愛他,擔心他會不高興,所以即使他和其他男人暧昧也不敢生氣的人,是他認識那個時亦南嗎?
會不會他認錯了人?其實真正的時亦南還沒回來?
“一塵?”樂棟看到了白一塵眼底的茫然,心髒一下子猛地被攥緊,突然開始後悔這樣咄咄逼人和時亦南說話了,他差點忘了白一塵那不穩定的精神狀态,再也不敢刺激他,“要是你今天沒空,明天也行,或者等你有空的時候再說吧。”
白一塵被樂棟的聲音喚回神,怔愣了幾秒,猶豫着抱住時亦南的手臂,對樂棟說:“……我們還是明天再一起吃飯吧,亦南平時工作很忙,他今天難得休息,我想陪陪他。”
“好。”樂棟二話不說馬上答應道,也沒有再繼續嘲諷時亦南,“時間不早了,你快和時亦南去吃午飯吧。”
樂棟在“時亦南”三個字上特地加重了語氣,提醒白一塵,他身邊的這個人确實是時亦南。
白一塵聽懂他話裏的暗示,眼睛驀然一亮,抱住時亦南手臂的手指瞬間收緊。
樂棟看到這一幕後,唇角僵硬地扯高,不知道是在為白一塵高興,還是嘲笑時亦南,他深深呼吸,頭也不回地果決轉身:“我走了,明天見。”
“啊,那你路上小心——”
白一塵下意識地囑咐他,話說完後才記起時亦南還在,雖然這只是對朋友的正常叮囑,但是他也不确定時亦南會不會吃味。
不過時亦南沒有說什麽,只是在樂棟走後小心翼翼地牽起白一塵的手問:“那我們也去吃午飯吧?你想吃什麽?”
“我想吃你做的飯。”白一塵抱住他的腰,把下巴搭在他肩上,“我們回家去吃,你給我做飯吧,家裏還有菜呢。”
白一塵話音一落,時亦南就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因為他知道自己賭對了——如此愛他的白一塵,向來是無法拒絕示弱的他的。
不管是在四年前,還是四年後。
可即使在與樂棟的對峙中他勝出了,時亦南卻也不覺得有多高興,他甚至于還有些怔忡——難道如今他要挽留白一塵,就非得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用上各式各樣的手段才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