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過了小年就數着日子過年了,家家戶戶都不得閑兒,武陵源更是分外熱鬧,深州的災民們,去年來的時候還愁呢,愁一家子的嚼谷,愁往後的生計,雖說得了安置,可誰知道能不能長久。
今年可不一樣了,住進了新房,還在武陵源落了戶,手裏有存項,心裏就有底,這個年過起來才有滋味兒。
更何況,今年武陵源還有一件大喜事兒,莊稼人嘴拙,可心裏什麽都記着呢,比誰都明白,沒有碧青就沒有如今的好日子,趕上大郎跟碧青圓房的事兒,就成了武陵源頭一等的大事,甚至,比過年還大。
家家戶戶從老到小都做了一身新衣裳,預備着到時候過來賀喜,就算最摳門的,也沒說在這上頭省的,新衣裳做好,妥帖的收起來,就開始琢磨賀禮。
碧青倒沒想辦多大,不過就是圓房,沒必要弄得人盡皆知,可她婆婆跟爹娘都不幹,還有她師傅,老爺子一疊聲說:“成親是大事,不可輕忽。”
幾位老人拍板了,下頭的也都跟着附和,平常碧青說一句沒有不聽的,唯獨這件事,她說什麽都沒用,所有人都當她的話是耳旁風,嘴裏應着,背過去該幹嘛還幹嘛。
把這點兒事兒折騰的整個武陵源都不消停,碧青婆婆更是早就發了話,當天家裏擺流水席,叫村民們得空的都來喝一杯喜酒。
為了這個特意把個閑院子收拾出來,搭起大竈,請了柳泉居的大師傅過來掌勺,不止他一個,冀州府有名兒的廚子請了好幾個,食材也源源不斷的送到了武陵源,家裏每天進進出出的都是人,幾乎所有人都忙的腳丫子不在鞋上,唯一閑着沒事兒幹的就是碧青。
過了小年,沒等大郎家來,碧青就讓師傅拖去了冀州府的崔家老宅,不知幾位老人怎麽商量的,反正,碧青得從冀州崔家的老宅這兒嫁出去。
她跟師傅說自己早就嫁過了,老爺子眼睛一瞪:“誰家娶媳婦兒沒有三媒六聘,尤其,還是老夫的弟子,以前的不作數,這回才算。”
老爺子一句話,碧青就只有聽着的份兒,在這上頭,幾位老人出奇的固執,碧青就是覺得麻煩,而且,明明大郎已經家來了,卻連一面都不能見,這叫什麽事兒啊 。
想着,不禁往窗戶外望了望,剛望了一眼,額頭就挨了一記:“丫頭看什麽呢,該你走了。”
碧青摸着額頭,嘟嘟嘴:“還走什麽啊,您老又贏了。”
自從碧青教會了老爺子下五子棋,老爺子算有消遣的了,沒事兒就拽着她下棋,老爺子搖搖頭:“能讓你這麽死心塌地的想着,那傻小子傻歸傻,倒是個有傻福。”
碧青不樂意了:“瞧您老說的,大郎哪兒傻了。”
老爺子頗不給面子:“我瞧着哪兒都傻,也就你這丫頭瞅着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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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青笑了:“夫妻嗎,瞅着不順眼,豈不壞了。”
見桌上的水滾了,開始泡茶,崔家根兒上就是冀州府人氏,後來才搬去了京城,這棟宅子是崔家的祖宅,怎麽也有一百多年了吧,維護的相當完好,即使修繕了無數次,仍然保存住了原來的風格,牆上的磚雕都異常完整。
碧青剛來的時候,好好逛了一圈,對這種保存完好的百年老宅頗有興趣,主人不在,老宅裏依舊有仆人打理着,碧青估計是崔家給老爺子預備的,想老爺子什麽時候回來,就有伺候的人,所以,她跟師傅搬進來就住,很是方便。
只不過,江婆婆依舊不滿意,自打搬進來就開始指揮着仆人收拾打掃,大紅綢子挂的到處都是,連院子裏的樹也讓丫頭紮了仿真的樹葉跟花,用線綁在了樹枝上,遠遠看去就跟真的一般。
碧青把沖好茶遞了過去,老爺子接過抿了一口道:“如今喝慣了麥子茶,倒不怎麽喜歡這些了。”
碧青笑道:“師傅,這喝什麽也得應景兒才成,這裏不是武陵源,要是拿大碗喝麥子茶可不合适。”
說着,叫冬月把窗戶打開,屋裏通了地龍,又燒了兩個炭火盆子,有些熱,再說,炭火盆子這個東西,碧青實在怕,暖和是暖和了,回頭命沒了不值當,反正就透透氣,一會兒就關上了。
窗子一打開,就見零星星的小雪飄了下來,冬月高興的道:“下雪了呢。”
碧青點點頭:“是啊,下雪了。”
老爺子忽道:“過了這個年,估摸朝廷就要對北境用兵了,丫頭你怕不怕?”
碧青道:“大郎要去打仗,哪能不怕,只不過怕也沒用。”
老爺子點點頭:“這話是,怕沒用,身為大齊男兒,上陣殺敵抵禦外侮是應該的,我泱泱大國華夏子孫,要是連幾個胡人蠻子都收拾不了,豈不是笑話。”
碧青愣了一下,不禁笑道:“還是頭一次聽師傅說這些呢。”
老爺子道:“師傅如今是老了,拿不動槍,騎不得馬,不然,也要去斬他幾個胡人的頭顱回來,這些胡人侵我國土,殺我百姓,真真可恨之極。”
見碧青表情有異,不禁道:“怎麽,師傅說錯了不成?”
碧青搖搖頭:“您老沒錯,胡人侵我國土,殺我百姓,實是可恨,卻從他們的立場來說,或許也是無奈的選擇。”
老爺子皺了皺眉:“丫頭這是大義,不可胡言。”
碧 青:“丫頭并未胡言,東籬先生的北胡志裏記的相當清楚,北胡苦寒,唯一可依賴的生機,就是那片一望無際的草原,祖祖輩輩都靠着游牧維持生計,可游牧卻最靠 不住,鬧上一場雪災,一個部落就可能消亡,他們幾乎天天都過着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而近在咫尺的大齊,卻如此富足,豈能不生歹心,至于他們不知廉恥,不知 仁孝,不知禮節,師傅,有道是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方知榮辱,叫一個朝不保夕,連飯吃不飽的人,講禮節,講仁孝,知廉恥,豈不可笑。”
老爺子沉吟半晌道:“依着你說,因為胡人窮,咱們大齊就得任他們搶掠不成。”
碧 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打仗或許不是唯一解決北境的法子,就如同南蠻,咱們跟南蠻打了五年仗,大郎說已經打到了南蠻的老巢,幾乎滅了族,可如今 呢,大軍一撤,南蠻子又開始跑出來作亂,換句話說,就算咱們把南蠻子北胡人滅了族,天下就消停了嗎,胡人北邊有突厥,再往南還有個南诏呢。”
老爺子倒吸了一口涼氣,雖這丫頭的話太過大膽,仔細想來,卻頗有道理,想了想,看向碧青:“依你的意思,這仗不該打?”
碧青道:“自然該打。”老爺子糊塗了。
碧 青:“胡人之所以如此嚣張,一是劫掠我大齊百姓,嘗到了甜頭,二一個,也是覺得我大齊好欺負,胡人游牧為生,男女老少都善騎射,也養成了彪悍的性子,東籬 先生的北胡志裏記載着胡人以能者為先,說白了,就是沒有規矩法度,誰強誰就是老大,所以,想要北境得安,就得先把這些胡人打服了,讓他們知道疼,疼了就會 記住,以後再想劫掠我大齊百姓的時候,就得掂量掂量怕不怕疼。”
說着,頓了頓道:“師傅,其實胡人的好東西不少,就是賣不出去罷 了,胡人的草原上有最珍貴的藥材,胡地有天然的草場,牛馬羊不計其數,最簡單,咱們大齊一頭牛至少要幾十兩銀子才能買來,因為牛能耕種,能拉車,在我們莊 稼人眼裏,一頭牛比一口人都金貴,而在胡地,幾十兩銀子說不定能買十頭牛,或者更多,咱們大齊缺的戰馬,胡地也有,胡人最多的東西,是咱們大齊急缺的,何 不互通有無,用糧食換也可,用錢買也成,有了糧食能吃飽,有了錢,就能過上穩定的日子,吃飽了,日子好了,兵禍自然就消弭無形,這或許才是一勞永逸的法 子。”
老爺子愣楞看着她:“丫頭,這些都是你想出來的?”
碧青:“前些日子我想買塊軟牛皮,就去找了個 皮貨商人,他說他手裏的皮子是從北胡來的,都說北胡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可這個皮貨商人卻一年要跑胡地兩趟,也沒見胡人殺了他,或是搶了他的財物,由此可 見,胡人雖野蠻,一定程度上,也是明白些事理的,知道把這些皮貨商人殺了,自己家的皮子就賣不出去了,所以,這個商人才可平安來去胡地。”
老 爺子沉默了很久,不知該說什麽,他發現這丫頭的話乍一聽像異想天開,可越想就越覺得有道理,窮兵奢武,勞民傷財,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跟南蠻打了五年仗,國 庫都空了,要不然,一個深州大旱也不至于延耽數年之久,說白了,就是沒錢,這好容易緩了兩年,又要對北境用兵,如此再折騰幾年,弄不好就民怨沸騰,民怨可 是會滅國的啊。
雪下大了,叫冬月合上窗戶,把桌上的棋子收拾起來,見師父還在想事情,也不打擾他,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這些話自己也只能跟師傅說說罷了,自己沒有足夠的智慧應付國家大事,但,至少可以提一提自己的意見,畢竟自己可不想一輩子擔驚受怕,大郎的性子,碧青相信,只要朝廷打仗,他必然身先士卒挺身而出。
蠻牛雖憨,骨子裏卻有着極為熱烈的愛國情懷,大郎是保家衛國的好男兒,自己不能攔,也攔不住,卻至少可以想想別的法子。
現代的教育告訴碧青,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要有了共同利益,敵人變成朋友并不難,這是雙贏,何樂而不為呢。
再說,窮兵奢武征服不了一個彪悍的民族,但大齊的十丈軟紅,富貴生活,卻可以侵蝕人的心智,碧青不信,那些胡人過上夢寐以求的好日子之後,還有別的心思,這才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上上策。不過,這之前還是要有一場苦戰的。
碧青從廊間伸出手去,接着天下落下的雪花,雪花落在手上頃刻邊化成了水,剛要再接,卻給江婆婆一把拽了回來:“姑娘可真是,雪多涼,用手去接,回頭着了涼可怎麽好,女孩家身體嬌弱,最禁不的涼,快跟我進屋暖和暖和,也試試嫁衣。”
碧青沒轍兒的道:“江婆婆嫁衣不是試過了嗎?”
事 實上,碧青都記不清自己試過多少遍了,古代女子的嫁衣大都是新娘子自己縫制,上頭繡的花越複雜,越能彰顯新娘子的手巧,碧青的針線也就勉強算過得去,給大 郎縫個手套襪子什麽的還成,繡花這種高難度的技術活兒,她根本想都不想。真要是讓她自己繡嫁衣,估摸明年也甭想穿上,所以,自己的嫁衣是娘縫的。
也是到了這時候,碧青才知道她娘一直偷偷把她繡着嫁衣呢,因是從去年就開始準備的,料子不算太好,至少跟江婆婆給她置辦的那些沒法比,但這份愛女之心卻難得,故此,即使有了許多更好的選擇,碧青仍然覺得娘做給她的嫁衣最珍貴,當天她也穿這個。
因自己這一年瘦了不少,嫁衣便有些寬大,其實,碧青不在乎這些,嫁衣寬大點兒怕什麽,可江婆婆不依,她娘更不會答應,今兒尤其讓她從裏到外全套都穿上了,裏頭紅衫紅褲,外頭罩着大紅的繡袍,頭上的大紅蓋頭一捂,整個一個小紅人,絕對的辟邪。
她娘跟江婆婆圍着自己來回轉,一會兒說,這兒是不是還有些肥,一會兒說,哪是不是還捏個折……
碧青給他們擺布的像個木偶,等他們滿意了,碧青覺得自己兩條腿都站直了,她娘跟江婆婆拿着嫁衣出去了,碧青一屁股坐在炕上,整個人都沒精神了。
碧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有這麽累嗎,姐也沒幹啥,就在哪兒站了會兒,哪至于這麽累。”
碧青:“等你出門子的時候就知道了,站着才累人呢,算了,好在還有兩天,忍忍就過去了,也不知武陵源那邊兒這會兒幹什麽呢?”
碧 蘭笑道:“還用說,肯定忙活喜事呢呗,姐跟姐夫成親可是大事,昨兒小海過來的時候說,武陵源那邊兒可熱鬧呢,宰殺好的豬啊,雞鴨鵝的,一車一車的往咱家 拉,就是姐,抓着小海問了姐不知多少回,可見想着姐呢。說着,自己笑了起來,碧青嘆了口氣,自己也想蠻牛啊,可想也沒用啊。
大郎一把拽住要跑的小海,拉到屋裏:”小海你昨兒去了冀州,可見了你姐不?“
小 海翻了個白眼:”姐夫,您這句話從昨兒我回來就問過不下十遍了,昨兒我去冀州見了姐,姐,挺好的,沒瘦,沒生病,沒難過,吃好睡好,沒事兒就跟老先生下下 棋,喝喝茶,日子過得可熨帖了,姐夫您就放心吧,再說,還有兩天就是正日子,到時候您不就見着了嗎。”撂下話一溜煙跑了。
大郎不滿意也沒法兒,回來的時候,叫二郎做車,自己可是快馬加鞭的趕回來,就是想提前見小媳婦兒,然後找機會親親抱抱,問問小媳婦兒想不想自己,看看小媳婦兒給自己縫手套紮的手指頭還疼不疼?
哪知,根本就見不着人,剛要問他娘小媳婦兒去哪兒了,就給他娘扯到屋裏試衣裳,老長的袍子,下擺長袖子也長,套在身上別扭的緊。
大郎試了一下就要往下脫,挨了她娘一巴掌:“給我好好穿着,不許動。”
大郎只能不動了,然後眼巴巴盯着他娘:“娘,俺媳婦兒呢?”一句話說的旁邊幾個幫忙的婆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大娘道:“照着禮兒,成婚前新人不能見面,淨遠大師給算的日子是二十八,今兒剛小年,還有五天呢。”
大郎傻了:“啥還有五天,不就是圓房嗎,俺媳婦兒早就娶進門了,幹啥還成婚啊。”
何氏道:“當年碧青進門的時候,咱家窮,你也不在,二郎還病着,連個像樣兒酒席都沒擺,實在委屈了碧青,如今趁着圓房大辦一場,就當你們剛成婚,也讓來賀喜的鄉親們好好熱鬧熱鬧,對了,你骁騎營那些同僚可請了?”
大郎點點頭:“俺們副統領大人說要來賀喜,營裏的兄弟們就說跟着副統領一塊過來,估摸過兩天就到了。
上回大軍從冀州路過,也就站了站,算起來這次才是真正來了一回冀州府,眼瞅前頭望見冀州的城門樓子了,趙勇住了馬:“安大牛,你倒是認不認識啊?不說大郎家住什麽間河縣嗎,怎麽跑冀州城來了?”
安大牛道:“統領大人放心,俺認得路。”
趙勇還有些懷疑:“聽大郎說,他家搬家了?”
安 大牛點點頭:“是搬家了,卻也沒多遠,跟他家原來的村子也就是幾裏,從官道過去還更近些,您瞧,前面那座小山包就是蓮花山,大郎家的新房就蓋在蓮花山下的 桃林邊兒上,上回俺們跟着大郎家來,還幫着他家嫁接桃樹來着,當時真沒想到,那些幹巴巴的桃樹枝子,能結出這麽好吃的大蜜桃來,回頭俺家去的時候,也照着 大郎媳婦兒的法兒嫁接試試,俺家院子裏也種着兩顆桃樹呢,要是也能結出大蜜桃,俺媳婦兒跟俺那小子丫頭也能解解饞。”
常六道:“你快算了吧,要是人人都有這本事,大郎家的桃子也不會值一錢銀子了,你這是財迷轉向,想風轱辘屁吃呢。”衆人哄一聲笑了起來。
安大牛忽道:“別鬧了,前頭那輛馬車旁邊兒站的小子,我瞧着像二郎。”
兩人催馬到了跟前下馬:“還真是二郎,你咋來了?”
二郎:“怕你們找不着,哥叫我來迎你們。”說着上前給趙勇見過禮,請趙勇上了自家的馬車,骁騎營的人都在後頭跟着,一路往武陵源去了。
剛看見桃林,就見兩邊兒桃樹上挂着紅彤彤的紅綢子,紅綢一直挂過去,竟直接通到了武陵源的大牌樓外。
趙勇不禁有些吃驚,問二郎:“這些都是你家挂的?”
二郎搖搖頭:“是武陵源的鄉親們,嫂子交代下,不叫鄉親們送禮,鄉親們心裏過不去,就買了紅綢挂在桃樹上。”
趙勇道:“你哥跟你嫂子不是圓房嗎?”
二郎道:“是圓房也是成親,嫂子進門那會兒我哥不在,家裏頭也窮,連酒都沒擺,就趁着這會熱鬧熱鬧。”
進了武陵源,別說趙勇這個沒來過的,就是安大牛跟常六倆來過的都傻了,這才幾年啊,怎麽就變成這樣了,荒地被一棟一棟體面的宅子代替,地上都鋪了青磚,青磚一直鋪到各家宅門外頭,山腳下那一棟宅子最是顯眼。
車把式把車停在大門外頭,趙勇下了車,擡頭就見門樓子上偌大一塊匾,寫着積善人家,上頭同樣挂着大紅綢子,趙勇有些說不出話了,雖說知道大郎家的日子富了,卻也沒想的會富成這樣,這宅門比自己家不知體面多少。
還沒進門,大郎就迎了出來,先給趙勇見禮,再跟骁騎營的弟兄們寒暄,趙勇跟骁騎營的兄弟把賀禮送上,既然來吃喜酒自然要送禮。
跟在大郎後邊兒的沈定富,忙叫小子接過來,恭恭敬敬的請幾位進了客院,這一進來,趙勇更覺自己家上不了臺面。骁騎營的兄弟們也有些呆傻,怎麽也沒想到不顯山露水的大郎,家裏竟如此豪富。
就算安大牛跟常六知道些底細,也不禁有些震驚,上回來,王家還住着土坯房呢,誰想這一轉眼的功夫,就成了宅院深深,奴仆成群的豪門大戶。
常六忍不住拉了大郎一把,小聲道:“大郎,你媳婦兒到底賺了多少銀子啊?”
大郎搖搖頭:“俺也不知道。”
沈定富見客人越來越多,頗有些興奮,這可是自己當了管家以來,最大的一樁事兒,不能有絲毫差錯,故此,這些人的住處一早就安排好了,客院本來就大,別說這二十來個人,再來個百八十也能裝得下,叫了個小子過來伺候趙勇,其他的都不用,預備好酒菜就成。
安置好就去忙別處了,今兒可二十七了,明兒就是正日子,自己得好好掂量掂量,除了武陵源的鄉親不知還得來多少人呢。
正想着順明跑過來道:“大管家外頭來了賀喜的賓客,說是姓崔。”
沈定富一愣:“姓崔?莫非是老爺子那邊兒的,不能啊,要是崔家的人該去冀州府,就算來喝喜酒也得明兒,怎麽今兒就來了。”
想着問順明:“還說了什麽?”
順明道:“還說是二爺的同學。”
沈定富一聽忙往外走,別管是不是崔家人,只要是二爺的同學,那就是太學裏的監生,叫順安進去請二郎出來,自己先一步迎了出去。
崔鳳林擡頭看着門樓子上的匾額發呆,自己不會認錯,這是太子殿下的字,積善人家必有餘慶,簡單卻寓意深遠,這就是二郎的家,也是師姑的家,不,應該是這裏的一切,都是師姑一手打造出來的。
崔鳳林有些出神兒,還沒進武陵源呢,崔鳳林就感覺到了來自鄉親們的善意,本來他還以為自己貿然前來,找不到路,卻沒想到,一下了官道,只要有人見了,就會過來搭話,問去哪兒,是不是去武陵源賀喜的,一聽說是,就會主動指路。
進了武陵源就更是如此了,不管是孩子還是老人,只要說是賀喜的,立馬有人帶路,直接帶到二郎家門口來。
這裏很美,即使隆冬時節,桃花未開,依然讓崔鳳林覺得,這是一個真生的桃源,祥和,良善,怪不得九皇子來了就不想走呢,這樣的地方只要住了,誰還會願意住在別處啊.
沈定富出來見了禮,讓着崔鳳林往裏走,剛邁進門檻,二郎就跑了出來,見了崔鳳林道:“你不說要過了初一嗎,怎今兒就來了?”
崔鳳林道:“聽說師姑是二十八的吉日,想着能趕回去,就過來了。”
二郎道:“你來了也好,正好能幫忙,明兒不知來多少賀喜的賓客呢,你幫我招呼着些,也省的怠慢人家。”
沈定富聽了這一句就明白,不用安排住處了,這位跟二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呢,肯定得住二爺哪兒,便叫順明跟過去伺候着。
二郎挽着崔鳳林的手先去見了自己娘跟碧青的爹娘,崔鳳林雖高傲,卻頗懂禮數,加上碧青這個師姑擺在那兒,碧青的爹娘婆婆就是長輩了,恭恭敬敬的見了禮,才去了二郎的院子。
崔鳳林在二郎的屋子裏東摸摸西看看,對二郎屋裏的擺設很是喜歡:“這些櫃子是哪兒做的?回頭我也做一套放屋裏,簡單清爽瞧着就舒服。”
二 郎:“這些櫃子是我嫂子畫了圖,叫木匠比着做的,嫂子屋裏的複雜一些,我屋裏這些卻極簡單,跟你說,這都是我自己安的,你看就是幾塊板子,這麽固定上就好 了。”說着把牆上的書架子拆下來一層:“嫂子說,不知道我想怎麽擺,就弄了活動的,以後要是看膩煩了想換個樣兒,也不難。”
崔鳳林接過裝上去,不禁道:“果然方便,回頭咱們太學的屋裏也弄一個吧,省的那些書都堆在炕櫃上。”
二郎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回頭就木匠做一個就成了,對了,你還沒飯呢吧。”叫順明去給崔鳳林端面。
天冷,又不知什麽時候就來客,竈上早熬好了濃濃的大骨湯,要是客人錯過飯點來,下碗面就能端上去。
崔鳳林西裏呼嚕的吃了兩碗才飽了,碧青卻沒這麽好的運氣了,餓的前胸貼後背的,今兒是二十八的正日子,碧青還在夢裏就給她娘拖了起來泡澡,開臉,化妝。泡澡還好,開臉的時候差點兒沒把碧青疼死,兩股線生生把臉上的汗毛往下絞,誰受得了啊。
那個婆子剛下手,碧青就慘叫了一聲,吓得那婆子手都哆嗦了,她娘瞪了碧青一眼:“哪就這麽疼了?”
碧青淚流滿面,可憐兮兮的看着她娘:“真疼啊。”
她娘忍不住樂了,拍了她一下:“誰家姑娘不是這麽過來的,忍忍就成了。”
碧青實在不明白,結婚而已做什麽上這種酷刑,早知道就不結了,不過,不結估摸蠻牛不答應,都到這會兒了,扛着吧。
好容易弄好了,花了妝,穿上嫁衣,碧青更是餓的不行了,要吃東西,想吃東西,她娘卻只塞給她兩塊點心.
碧青不滿意跟冬月道:“我想吃面,給我下碗面去。”
冬月看了劉氏一眼,劉氏道:“吃什麽面啊,這剛上了妝,吃了面還有什麽,吃點心。”冬月只能低着頭不看碧青。
碧青嘆了口氣,這哪兒是結婚啊,完全就是受罪,好容易聽見外頭喊花轎臨門吉時到,接着一大串喜歌,外頭唱着喜歌,碧青這邊就得辭別爹娘了。
廳裏設了三個座位,除了爹娘,還有她師傅,碧青跪別,她爹跟師傅還好,她娘剛好好好的,這麽一會兒就難受起來了,眼淚止都止不住,跟生離死別似的,弄得碧青心裏也酸酸的難受,眼淚也跟着落了下來。
旁邊的喜娘高聲道:“上轎了。”
小海過來背着碧青出去,直接背到了花轎,碧青坐了進去,鑼鼓聲一起,轎子也擡了起來,一路從冀州府擡過去,道兒不近,到的時候已經快晌午了。
花轎一停下,鑼鼓聲大作,鞭炮齊鳴,震的碧青耳朵都快聾了,不知誰塞給自己一截紅綢,然後邁火盆進屋,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一聲禮成,送入洞房,碧青才暗暗松了口氣,卻實在有些好奇大郎什麽德行。
剛才就想看,可喜娘一直提醒她不能東張西望,更不能把蓋頭掀開,一大堆事兒,她都快被頭上的鳳冠壓出頸椎病了,大紅蓋頭遮着,自己只能看見蠻牛的腳。
進了新房,坐在喜床上,終于清靜下來了,碧青剛要掀蓋頭透透氣,冬月忙道:“姑娘不能動,喜娘說了這蓋頭得姑爺來挑才成。”
碧青哪管這一套,伸手就把蓋頭拽了下來:“等他來挑蓋頭,我都悶死了,你去給廚房給我下碗面端來。”
冬月見姑娘實在可憐,剛要去,就聽外頭仿佛是姑爺的聲氣,忙把蓋頭給碧青蓋上,規規矩矩站在一邊兒。
有道是新婚三天無大小,鬧洞房就得趁着今兒,趙勇自持身份自然不會鬧,其他人可不行,簇擁着大郎進來,起哄架秧子的叫大郎挑蓋頭。
蓋頭挑下去,碧青好奇的看向大郎,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大郎這張大黑臉,配上新郎官的衣裳,尤其腦袋上還戴着帽翅兒冠,大紅配上濃眉大眼的大黑臉,要多村俗有多村俗。
碧青這一笑,大郎傻乎乎的問了句:“媳婦兒,你笑啥?”
趴在窗戶外頭聽熱鬧的常六學着大郎的聲兒道:“媳婦兒你笑啥?”
安大牛捏着嗓子道:“,俺笑你傻呗,瞧你這傻樣兒……”
兩人一來一去,逗得衆人哄一聲大笑了起來,幾個人還要往屋裏闖,小五忙道:“幾位哥哥,外頭開席了,菜都上桌了,這頭一圈的酒,可是柳泉居的三十年沉,您幾位要是再不去,一會兒可就給別的客人喝光了,再往後,可就是平常的十年沉了,遠沒有這三十年陳酒香。”
骁騎營的兵沒有不饞酒的,小五一句話忙不疊的跑出去了,屋裏這才安靜下來。
喜娘道了喜退下去了,冬月也給江婆婆拖走了,外屋的門一關,就剩下小兩口,碧青擡頭見大郎還咧着嘴沖自己傻樂,不禁白了他一眼:“還傻樂什麽?快幫我把頭上這頂鳳冠弄下來,可壓死我了。”
大郎忙去弄碧青頭上的鳳冠,笨手笨腳的弄了半天才弄下來,碧青的頭發都讓他弄的亂七八糟,大郎跟幹了什麽錯事兒似的,忙道:“媳婦兒,俺幫你梳梳。”說着跑去找了梳子過來,給碧青梳頭。
這一梳疼的碧青眼淚都快下來了,搶過梳子,沒好氣的道:“等你梳完頭發,估摸我也成禿子了。”自己慢慢梳通了,擡頭見蠻牛仍直愣愣盯着自己傻樂,憨傻憨傻的,碧青仍不住笑了一聲:“你這麽看着我做啥,莫非不認識了?”
這樣規矩的大郎,碧青還有些不習慣了,正想着,忽蠻牛沖了過來,碧青還沒回過神兒呢,身上的衣裳就沒了,整個人成了一只白羊,然後蠻牛就開始啃了……這回兒可是來真的了……
那一刻來的時候,碧青險些疼暈過去,疼的她推大郎,讓他滾,大郎哪舍得啊,更何況,這當口,讓他滾也滾不了,只能一咬牙,當沒聽見小媳婦兒話兒,蠻橫的沖撞起來……
等到碧青覺得苦盡甘來的時候,蠻牛已經折騰了三回,剛開葷的蠻牛精力旺盛的可怕,等蠻牛心滿意足了,碧青也快散架了,不過,感覺還好,畢竟苦盡甘來了。
身心滿足的蠻牛異常興奮,抱着碧青一會兒親親臉,一會兒親親額頭,一會兒拿着碧青的小手親一口,當碧青是個洋娃娃似的稀罕不夠,一邊兒親一邊還問:“媳婦兒,你哪兒還疼不疼?”
碧青白了他一眼:“你說呢?”
感覺肚子餓的難受,捏了大郎一下:“給我弄碗面去,快點兒,我快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