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無念之念,生無生相,住無住相,異無異相,滅無滅相,非思慮計度所知,惟洞徹法源者,頗測齊彷佛,未易與纏情縛識者語也,逝者已矣,往生樂土未嘗不是圓滿,沈施主節哀,阿彌陀佛。”淨遠大師難得雞婆一把,碧青還有些不大習慣。
秀 娘沒了,按理說該葬進阮家的墳地,可阮小五的娘卻死活不應,說阮小五既不認爹娘,就不是阮家的子孫,他媳婦兒也不是阮家的媳婦兒,任阮小五領着狗娃子在大 門外跪了三天,就是不應答應,末了,阮小五的大哥出來說他爹娘的意思把那十畝山桃林還回來,就讓秀娘進祖墳,氣的阮小五一口血噴了出來。
村子裏的人指指點點說阮家不厚道,同樣的兒子媳婦兒,怎就真麽狠得下心,阮小五來求碧青,碧青也沒想到,阮小五的爹娘會這麽做,人死為大,便有多少過錯,人都死了也該過去了,更何況秀娘有什麽錯。
阮小五的哥嫂都是混賬,爹娘更是耳根子軟的糊塗蟲,如此歹毒的主意,不用想一定是阮小五幾個缺德嫂子出的,女人死後不能進婆家的墳地,在古代是最大的懲罰。
碧青記着今兒的事兒呢,琢磨往後讓她們挨個都嘗嘗不能進祖墳的滋味兒,叫王興跑了一趟把阮小五上頭的四個哥嫂都叫了來。
這幾個人數着阮小五的大嫂最不是人,別看笑模笑樣兒的,心思比誰都歹毒,見了碧青道:“俺們也知道,這麽做對不住小五,可這弟妹能不能埋進阮家墳兒的事兒,不是俺們幾個小輩兒說了算的,公婆發話了,俺們也沒法兒。”
碧青懶得跟她說這些廢話,直接跟阮老大道:“今兒叫你們來,不是為了秀娘的事,是有件別的事兒想跟你們商量商量。”
阮老大狐疑的道:“啥事?”
碧青:“想必你們也知道,如今山桃林就是搖錢樹,莫說十畝就是一畝,都能頂的上一百畝好田,咱們當着明人不說假話,你們想要回去,不就是為了銀子嗎,桃樹林是不能給你們的,但銀子好商量,說個數吧。”
阮老大看了幾個兄弟一眼,跟碧青道:“俺們哥幾個商量商量。”
碧青擺擺手,看着外頭賊眉鼠眼的幾個人,碧青拿起冬月送上來的荷葉茶一一口慢慢的喝,雖說過了暑天,可自己這心火大,得拿荷葉茶壓着點兒,免得火氣上來,把這幾個混賬男女趕出去,為了秀娘,怎麽也得忍忍。
幾個人出去商量了半天回來,阮老大的婆娘迫不及待的道:“那我們要一千兩銀子。”
碧青望着了她良久:“你倒是真敢開口,你可知道一千兩銀子有多少?當初買這一百畝桃林也不過一百兩銀子罷了,你十畝桃林就敢要一千兩?莫非瘋了。”
這 幾個能這麽鬧,早就把臉舍一邊兒了,到這會兒也就更沒必要裝了,阮老大的婆娘道:“話可不能這麽說,當初的桃林哪跟這會兒一樣,當初都是沒用的山桃,如今 枝頭挂的可都是值錢的大蜜桃,聽說一錢銀子一個呢,俺家那十畝地多少顆桃樹,一千兩銀子還是看在咱兩家是親戚的份上,悠着要的,不然,一萬兩也不多。”
一萬?碧青冷笑一聲,好大的口氣,也不怕一萬兩壓死她,碧青點點頭:“成。”
那 幾人立馬激動起來,阮老大的婆娘身子都有些抖,這可是一千兩銀子啊,不是趕上這麽個機會,就是種十輩子地也賺不來,激動的耳朵都有些嗡嗡,疑惑是不是自己 聽差了,忙又找補了一句:“姑娘可是應了?”心裏忽又有些後悔,一千兩實在太少了,早知道這麽痛快,二千兩也不多啊。
Advertisement
心裏還沒想完呢,就聽碧青道:“幾位可別聽差了,我是說,把十畝桃林還給你們,不過呢,這醜話也得說在前頭,當初小五兩口子分得這十畝地的時候,種的是山桃,所以,還給你們的也還是山桃。”
幾個人一聽就傻了,費了這麽大勁兒要那十畝桃林,不就是了樹上的大蜜桃嗎,若還是山桃,有個屁用啊,還不如種糧食的地呢。
阮老大的婆娘立馬尖着嗓門道:“不成,那十畝地可是我們阮家祖上留下來的,不能拿別的換,我們就要原來的十畝桃林。”阮老大的婆娘以為碧青要給他們還成別處的山桃林呢,人都跳了起來。
碧青淡淡的道:“誰說換了。”
那婆娘一呆:“不換?那怎麽是山桃?”
碧青:“那十畝地原來不就是山桃林嗎,難道是我記差了。”
“可,可是如今地裏已經已經……”碧青不等她說完就打斷她:“已經什麽,放心,我會叫人把上頭的蜜桃枝都砍下來,把原先的山桃枝再接回去,保證跟當初時一模一樣。”
幾人呆愣在原地,半晌兒那婆娘忙道:“不,不用麻煩了,這樣就挺好,挺好。”
碧青冷哼了一聲,諷刺的道:“你們好,我可不好,既你們執意要山桃林,就這麽定了,明兒我就叫人砍樹,回頭接好了就交給你們,冬月送客。”
冬月撇撇嘴道:“幾位請吧。”
阮老大的婆娘道:“姑娘這又是何必呢,那可是十畝地,砍樹接樹得雇多少人啊,這不等于把錢往水裏頭仍嗎。”
碧青笑了:“姑娘別的沒有,錢有的是,不怕花錢,更不怕費功夫,幾位回去等着吧。”
“你閉嘴。”阮老大呵斥了他婆娘一句,轉過頭努力挂上個笑臉道:“姑娘要是嫌俺們要的錢多了,咱還可以商量商量。”跟幾個兄弟嘀咕幾句道:“要不這麽着,一百兩。”
碧青喝了口茶:“照理說呢,你家原先那十畝地可是一文不值,現如今一百兩銀子能買三十畝水源地,可誰讓你們是小五的哥嫂呢,便不看別的,看在小五跟秀娘的份上,也不能把事兒做的太絕了,這麽着,我給你們二百兩銀子。”
見幾人面露喜色,碧青開口道:“二百兩可不是白給的,剩下的一百兩就買你阮家的墳地,若不應,咱就一拍兩散,若應了,地契拿來,銀子就是你們的,你們自己商量去。”
幾個人再也沒想到碧青會用一百兩買自家的墳地,阮家的墳地雖說經了幾代,可幾代都是窮苦的莊稼人,哪舍得置辦風水寶地啊,祖宗死了随便找了塊不長莊稼的鹽堿地埋了,就成了祖墳,就那塊地,別說一百兩銀子,一兩都不值啊。
哥 幾個都不當回事,可就是怕爹娘不同意,聽大郎媳婦兒話裏的意思,應了,連桃林帶祖墳給二百兩,不應,就剩那十畝山桃林,要是像她說的把山桃接回去,弄到手 幹啥啊,還不如落下二百兩銀子呢,四房裏一分,一人五十兩,雖不多,也夠一家子過十來年好日子的了,總比一個子落不下的強,至于祖墳,窮人家哪來的什麽祖 墳,回頭再找塊地兒也一樣。
哥幾個心裏都這麽想,不用怎麽商量就都同意了,對于小五的爹娘,哥幾個也想好了,瞞着呗,反正地契也不在二老手裏,賣了,他們也不知道,故此異常痛快的答應了。
估摸是怕夜長夢多,想今兒就把銀子拿到手,幾個人在這邊兒等着,阮老大家去拿地契,沒一會兒阮老大就氣喘籲籲的跑了回來, 碧青早就叫人去間河縣請了杜子峰過來當中人,立字據,畫押,阮家幾個混賬拿着二百兩銀子走了。
杜子峰搖頭道:“竟把祖墳都能賣了,這等不肖子孫,簡直無恥之極。”
碧青道:“但能有些羞恥之心,又怎會鬧成這樣,若他們不鬧,秀娘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沒了。”杜子峰見她臉色黯然,神情悲傷,不禁溫聲勸道:“人都沒了,你難過也無用,倒不如看開些,把身後事料理好才是正經。”
碧青點點頭,是了,秀娘生前最喜歡去普惠寺,說寺裏的佛祖靈驗,一直跟我說,等普惠寺的客舍蓋好了,他一定要去住上幾天,好好的吃齋念佛,下個月客舍就蓋成了,她卻不在了,人不在了也到普惠寺待些日子吧,願佛祖保佑她來生順順當當的。
故此,碧青特意跟淨遠大師說了,把秀娘的靈柩挪到了普惠寺裏做法事,自己也搬到了寺裏,住到了淨遠老和尚禪房後的小院裏。
小院極清靜,住在這裏天天聽着暮鼓晨鐘,碧青竟覺自己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之前恨到極致,恨不能把阮小五那個四個哥哥嫂子剝皮挖心,可現在想想不值當,那是小五的哥嫂,上頭還有小五的爹娘。
再說,秀娘都沒了,自己還計較這些做什麽,就交給老天吧,不是說惡有惡報嗎,想到此,便覺豁然開朗,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之前是丫頭莽撞了,言語間亵渎佛法,還望大師莫放在心上才是。”
淨遠大師點點頭:“老衲說過施主佛緣深重,佛在心,不在言,就如你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方是佛境,施主已然悟了,施主本就是我佛門的居士,沒有施主,哪有如今的普惠寺,弘揚佛法廣濟天下,施主是世間的菩薩。”
聽了老和尚的話,碧青忽的輕松起來,側頭看着他道:“我這個菩薩可俗不可耐,你不怕玷污了這清靜佛門啊。”
淨遠大師:“阿彌陀佛,出家既入世,老衲當謝施主呢。”
碧青揮揮手:“咱就別說這些沒用的客氣話了,下月大秋,太子殿下估摸要來冀州,太後跟皇後都是普惠寺的居士,太子殿下既來冀州定會來普惠寺理佛,大師可要有所準備了。”潛臺詞就是,這是一條最粗的大腿,老和尚之前抱的太後皇後的腿,眼瞅着就不大牢靠了。
太後年紀大了,聽崔九說身體也不大好,說句難聽的話,不知道還能活幾年,太後要是沒了,皇後,崔家,那可都不夠看的,皇上隐忍這麽多年,不發難才怪,到時候,天子一怒,不定普惠寺就會受牽連,及時抱上下一條粗腿是保命之道。
話不用說透,以老和尚的精明程度,不會看不出當前形勢,在寺裏住了幾天,也該出去了,自己畢竟是個俗人,吃齋念佛的日子實在不适合自己,碧青就喜歡把日子過得熱熱鬧鬧的,再說,也該搬家了。
桃林的房子已經竣工,陸明鈞做事兒很是妥帖,照着碧青說的,把裏頭的家具都叫木匠打好了,碧青不喜歡那些笨重家具,既然如今有了錢,也不想買那些,她要的是實用的,尤其室內設計是自己的老本行,又是自己要住的房子,自然怎麽方便,怎麽順心怎麽來。
她也不想用太貴重的木料,平常略好一點兒的就成,裝修這個東西,至多用十年,她可不想一輩子住在一模一樣的屋子裏,要是用那些貴重的木料,哪舍得拆啊,倒不如弄簡單的。
而且,碧青并不覺得那些貴重的木料有什麽好,光看顏色就覺着暮氣沉沉的,她喜歡淺色,弄白色,這裏人接受不了,至少要弄個原木色的,尤其,她跟大郎的屋子,完全照着她自己的意思收拾,清新的原木色看上去異常舒服,一面牆的頂櫃,直通到房頂上,裏頭什麽都能裝下。
碧青喜歡睡土炕,覺得冬暖夏涼,比那些花裏胡哨的架子床實用多了,就叫盤了炕,下頭的煙道直接通到外頭 ,不用再屋裏燒也能熱,最讓碧青欣慰的是,終于有了自家獨立的洗澡間,連着她跟大郎的寝室,也是這個院裏最貴的一間屋。
用石頭砌一個池子,因為太費工費料,池子砌的不大,但是也能容下兩人,進水口?碧青想了很久,不知道怎麽做,只能做了出水口,至少比大木桶強,跟卧室相連也更方便,以大郎的折騰勁兒,估摸這個浴室的利用率會很高。一想到這些,碧青忍不住有些臉紅。
冬月這摸摸那看看,興奮的不行,碧蘭跟小海早沒影兒了,估摸這會兒正在他們自己屋裏收拾東西呢,王大娘來了,帶着定山媳婦兒,忙裏忙外的收拾。
王興一家子也來了,正往裏頭搬東西,其實沒什麽可搬的,王家村的桌椅板凳都用不得了,能搬過來的就是些衣裳。豬仔跟雞鴨昨兒就挪了過來。
為了養鴨子,碧青特意在旁邊挖了一個老大的坑,夏月裏幾場大雨過來,就積了半坑水,雞窩鴨舍就搭在坑邊兒上,以後放鴨子喂雞都很方便。
為此,陸明鈞還找過自己,說是不是不要搭雞窩鴨舍了,碧青知道他的意思,是覺得雞鴨豬這些活物破壞了世外桃源的主基調,碧青也沒跟他廢話,當着他的面念了幾句桃花源記,陸明鈞就走了。
陶 公寫的好,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這方是世外桃源,那些城裏的有錢人,哪個家裏不是高屋豪宅,要是想住這樣的房子,何必巴巴的跑來武陵 源,既來了就是想感受一下不一樣的,既然用了世外桃源這個噱頭,就得用地道了,即使買房子的人都是些俗不可耐銅臭滿身之人,就更得讓他們覺得,只要住進武 陵源,個個都是陶淵明,如此,武陵源第二期跟第三期的房子才能賣出更高的價兒。
一想到這些,碧青就覺眼前金光閃閃的,到處都是銀 子,冬月沒工夫管姑娘怎麽傻樂,她忙着收拾東西呢,碧青的書,她不讓人碰,一本一本的自己往書架子上放,鋪蓋被褥也自己來,碧青本來想幫忙,可一見冬月那 個可憐巴巴的目光,便只能丢給她,這是個死心眼兒的丫頭,聰明勁兒都用在做吃食上了,別的方面死倔死倔的,認準了自己是碧青的丫頭,就什麽都不用碧青插 手,自從把她帶回來,碧青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廢物了,現在做飯的是她,收拾屋子的是她,洗衣裳的還是她。
碧青開始琢磨着是不是雇幾人家來幫着料理家務,不然,冬月這丫頭早晚得累死,再有,碧青跟小海也大了,爹娘跟婆婆跟前也需要有人照顧。
之前家裏沒錢,怎麽都能湊合,如今有了銀子,讓老人過舒坦點兒也應該,打着這個主意,碧青就把定富叫了過來。
定 富是王大娘家的老二,性子卻極穩妥,人也算機靈,說起來,王大娘家的三個兒子,差不多都是這種性子,小五去冀州的時候,碧青叫定財跟了去,還得開鋪子,總 的培養些自己人,以後也省的沒人,趕車的事兒就落在了定富身上,除了趕車,定富平常也不閑着,裏外都能看見他的影兒,吩咐他做事兒傳話,都極明白,是個頭 腦清楚的,因此,碧青也就越發喜歡用他。
跟他道:“你一會兒去找劉先生,叫他寫一張招人的告示貼在村裏,三年為期,按月結算工錢,中間若是不想幹了,可以随時家去,若有願意來的,就讓劉先生把名兒記下來,回頭我瞧了就能上工。”
沈定富一聽,就道:“瞧姑娘說的,這樣的好事兒,還能有不願意來的啊,不瞞姑娘,村裏的鄉親們都盼着呢,就知道姑娘這兒得用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等着呢。”
碧青愣了楞,與人為奴終究不是個體面事兒,還說不一定有人來呢,想着若實在招不到人,就只能叫王興去冀州府牙行裏買幾個回來了。
對 于買賣人口,碧青本能抵觸,總覺着人都是有尊嚴的,哪能用錢買呢,如果可能,她寧可全部雇人,就像現代的家政,武陵源這些鄉親已經有了穩定的收入,跟剛從 深州逃出來的時候不一樣,在這裏只要不懶惰,舍得下力氣就能吃穿不愁,一家子省着點兒過,一年下來還能存下不少錢。
前兒還聽王興 娘說,如今武陵源的姑娘小夥兒都成了搶不上的香饽饽,以前是一聽深州來的,沒人往前靠,如今一提武陵源,都巴不得湊呢,尤其家裏有沒說人家的閨女,都知道 武陵源的日子好過,恨不能嫁過來呢,家裏沒丫頭的,也想聘個武陵源的姑娘,因為都知道武陵源的姑娘勤快,娶了家去沒虧吃。
既然日子好過,誰還願意伺候人啊,倒是沒想到會是這麽個境況,碧青還是有些不信,叫冬月跟定富去村子裏瞅瞅,冬月去了有一個時辰才回來。
碧青一見她那樣兒吓了一跳,頭發也亂了,衣裳上也皺了,腳下的鞋更慘,不知給人踩了多少腳,上頭橫七豎八都是腳印子,忙道:“你這是怎麽了?”
冬 月忙搖頭,灌下去一碗水才道:“奴婢差點兒就回不來了,姑娘是沒見啊,劉先生的告示一貼出去,可就亂了營,鄉親們一窩蜂的往劉先生哪兒擠着記名,不知誰認 得奴婢,喊了一嗓子,那些大嬸子們沖過來跟奴婢說,她們家的姑娘怎麽怎麽勤快,性子怎麽怎麽好,人怎麽怎麽機靈,不是的定富大哥吆喝了一聲,奴婢這會兒還 不回不來呢。”
碧青愕然:“她們沒問工錢多少?”
冬月搖搖頭,碧青娘正好過來,聽見這句道:“哪還會問什麽工錢啊,這些鄉親們誰不是靠着你養活着,還不知你的性子啊,工錢只會多給,自然不會問了。”
碧青扶着她娘坐到炕上:“您老人家怎麽過來了?”叫冬月倒水,劉氏氏擺擺手:“別忙活了,我不渴呢。”碧青見她娘的神色就知道有事兒,把冬月遣了出去,才問:“娘是有什麽事兒不成?”
劉 氏道:“你婆婆剛跟我商量着,想過年的時候,把你跟大郎的事兒辦了,想來怕你不應,才去找了娘商量,你倒是怎麽想的,過了年也十六了,再拖着可說不過去 了,你婆婆是心眼好兒,遠的不說,就說小五娘,要是遇上那麽個婆婆試試,哪會由着你想幹啥幹啥啊,你婆婆厚道,咱也不能過頭兒,再說,老聽見說北邊要打 仗,要是真打起仗來,可就難說了,娘不說晦氣話,只你心裏也得有個章程,怎麽也得給大郎留個後。”
劉氏說着往窗戶外頭瞅了瞅,小 聲說:“還是說,你有了別的心思,我瞧着你師傅不咋瞧不上大郎呢,不過,青兒啊,咱可不能忘恩負義,當初不是王家那一袋子黍米,咱一家子早餓死了,這人到 什麽時候都不能忘了根本,忘了根兒可會遭天譴的,大郎是沒念過書,性子也老實,可老實的男人才過日子,真要是找個花裏胡哨的,這一輩子有你受的。”
碧青忙道:“娘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嫌棄大郎了,娘放心吧,我也喜歡老實的,在京裏已應了大郎,他過年就家來,只不過,這一陣子忙活秀娘的喪事,又搬家的,就忘了這事兒了。”
劉氏大喜,不禁埋怨道:“你這孩子,這麽大的事兒,咋能忘了呢,你婆婆剛還跟我說,你過門子哪會兒家裏窮,委屈了你,如今圓房就當成親一樣操辦,就從你師傅哪兒出門子,多擺幾桌酒,好好熱鬧熱鬧。”
碧青道:“不用吧。”
“什麽不用,這事兒聽我跟你婆婆的,哎呦,不成,這日子可近了,衣裳,被子,門簾子……哎呦,可有的忙了,我這會兒就跟你婆婆商量去……”說着起來急急火火的走了。
碧 青搖搖頭,其實,她覺得成親是自己跟大郎的事兒,大操大辦完全沒必要,一家子湊到一起吃頓飯就成了,往後過好了日子,比什麽形式都有用,可她娘顯然不這麽 想,她婆婆也是,還要把師傅牽扯進來,他師傅要是摻和進來可就熱鬧了,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暗道,不知大郎這會兒幹什麽呢?
想起大郎,就想起了何進,想起何進,就想起了崔九,這貨現在還沒來武陵源,莫非真讓自己氣着了,正說着,冬月跑進來道:“九爺來了。”
碧青忍不住笑了一聲,倒是個不禁念叨的,叫冬月去泡茶,泡從她師傅哪兒順來的好茶,極品大紅袍,師傅如今喝慣了麥子茶跟荷葉茶,一年到頭基本就是這兩種,崔家送來的那些好茶,就便宜了碧青,碧青自己平常也不喝,今兒正好拿出來招待崔九。
茶泡好了,卻不見崔九人,問了冬月才知道,崔九這小子一進來就開始到處亂轉悠,碧青等了有一刻鐘,才看見崔九慢悠悠的走了進來,一進來就要往裏屋鑽,冬月忙攔住他:“裏頭是我們姑娘的寝室,外人可不能進。”
崔九哪理會這個,一伸手就把冬月拽到一邊兒鑽了進去,冬月撇着嘴,剛要說什麽,碧青道:“你讓他看。”以這小子的好奇心,要是不親眼看看,連覺他都睡不好。
不大會兒崔九出來道:“你那個頂櫃我也要,還有你炕上那一溜櫃子,窗下那個軟軟的榻也要,總之,你這屋裏的東西原封不動的給爺來一。”
,碧青目光閃了閃:“成啊,不過你得拿你屋裏的家具換。”
崔九沒好氣的道:“你倒是不吃虧,知道爺屋裏那些家具都是從京裏拉來的,先不說樣式,光木料就值老錢了。”
碧青道:“一句話換不換吧?”
“換,不過要快,一個月之內就得給我換好了。”崔九實在瞧着碧青屋裏的東西眼熱,看慣了自己屋那樣千篇一律的,這丫頭屋裏的擺設怎麽瞧怎麽順眼。
碧青笑眯眯的道:“不用一個月,一天就成。”
崔九愕然:“你屋裏那些家具一天就能做成你莫不是想把你屋裏的拆下來吧!”
碧青道:“我吃飽了撐的啊,得了,你就放心吧,明兒我就叫人給你換,後兒你就能住進去了,來,喝茶。”
說着把桌上茶推了過去,崔九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總覺着這丫頭今兒有點兒不對勁兒,啥時候給過自己這樣的好臉色啊,還讓自己喝茶。
崔九解開蓋碗盯着茶看了一會兒道:“這裏不會下毒了吧!”
碧青翻了個白眼:“毒害皇子可是殺頭滅族的大罪,我傻啊,再說,我跟你又沒有什麽深仇大恨,犯得着堵下毒嗎。”
崔九撓撓頭:“也是啊。”還是小心的抿了口茶,放下看着碧青道:“你有話就跟我直說成不成,這麽着,我這心裏頭沒底。”
冬月都忍不住笑了一聲,碧青也笑了:“行,那我就直說,能不能想個法兒把何進從骁騎營弄出去。”
崔九一聽就樂了:“我說你今兒對爺這麽殷勤呢,原來是為了這事兒,爺倒是好奇,何進怎麽得罪你了,你要把他弄出骁騎營。”
碧青道:“甭廢話,幫不幫吧,你要是不幫忙,我就去找我師傅。”
崔九摸了摸鼻子:“你這是求人嗎,真是的,再說,我也沒說不幫忙啊,你想把他弄哪兒去?”
碧青:“只要離大郎遠遠的就成,你瞧着辦吧。”
崔九道:“我也正不待見他,你還不知道吧,他媳婦兒上吊了。”
碧青愣了楞:“怎麽可能?”何進媳婦兒是個挺傳統的鄉下女人,只要何進不太過分,一般應該都能忍過去,怎麽會上吊:“人怎麽樣了?”
碧 青總覺着何進媳婦兒不會這麽想不開,崔九道:“還能怎麽樣,死了呗,何進在外頭勾上了個寡婦,兩人打的火熱,那寡婦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三天兩頭的往何進家 來找他,只要何進前腳進家,那個寡婦必然就來叫,後來不知怎麽跟何進媳婦兒口角了幾句,何進當着寡婦的面踹了他媳婦兒一腳,他媳婦兒就上吊了,為此,姜山 兩口子去找何進鬧了一場,安大牛常六幾個也不怎麽跟何進來往了。”
碧青不勝唏噓,這才多長日子啊竟鬧出真麽多事兒來,崔九湊過來道:“你倒是跟我說說,何進怎麽得罪你了?”
碧 青不搭理他,崔九就問冬月,冬月看了碧青一眼道:“姑娘在京的時候,那人帶着他媳婦兒登門借錢,張口就要二百兩,姑娘就讓他寫借據,然後,他那就惱了,說 什麽姑娘在麗春院,擡手就一百兩,給他二百兩還要寫借據,跟姑爺扔了好些挑撥的話走了,哪有這樣的人啊,借錢不寫借據,這不成明搶了嗎,姑娘有錢是姑娘 的,跟他什麽幹系啊,這人簡直不要臉。”
崔九臉色一沉跟碧青道:“這事你甭管了,交給我,管教他離大郎遠遠的。”說着,看向碧青父皇已經下旨,估摸着太子哥過幾天就到冀州了,你要是想準備什麽得緊着點兒了。”
碧青奇怪的道:“我準備什麽?”
崔九撇撇嘴:“你在間河縣弄出這麽多事兒,不就是想幫杜子峰露臉嗎,如今機會來了,你能放過?”
碧青笑了,:“以前沒發現,你還挺聰明的。”
崔九正色道:“不是真看上杜子峰了吧,要不,幹嗎這麽幫他。”
碧青:“再胡說八道,看回頭我告訴大郎,揍不死你。”
崔九道:“你心裏要是記着大郎,以後就離杜子峰遠點兒,爺看人最毒了,杜子峰那厮對你有心思呢。”
碧青白了他一眼:“對我有心思是的多了去了,我要是誰都遠着,還過不過日子啊。”
崔九一愣:“誰,誰還對你有心思?”
碧青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崔九蹭的站起來:“爺,爺還有點兒事,先走了。”撂下話莫頭就跑沒影兒了。
碧青一愣,看向冬月:“這小子抽什麽風?”冬月搖搖頭。
崔九露了一面又沒影兒了,倒是把旺兒留下看着收拾新換了家具的屋子, 碧青沒工夫理會崔九,何進的事兒交給崔九,自己也不用擔心了,論起收拾人來,宮裏出來的人都是祖宗。
碧青這會兒正忙乎着挑人呢,記名的一共有七十八個人,這還是碧青把年齡控制在十二到十五的結果,要不然人還得多,外頭的小子交給定富去挑,就是交代定富給小海挑兩個年紀大些的,小海性子跳脫,又常跑冀州府,找兩個年紀大些的跟着,自己也能放心。
至于碧蘭,碧青叫她自己挑人,看誰順眼就留下,自己挑的是爹娘跟婆婆跟前伺候的,婆婆性子軟,挑了兩個老實的,爹娘哪兒挑了兩個機靈的,自己身邊有冬月,又叫冬月挑了個順眼的過來,再找四個婆子,兩個上竈,兩個幹雜活,一瞬間家裏人就多了起來。
人多了自然就要有管家,碧青本來還愁呢,正巧王大娘要過來,碧青就讓她當了管家,定富管着外頭的事兒,王家村的藕田跟魚坑,交給了王興的兩個哥哥,很是妥帖,等那邊兒的房子翻蓋好了,搬回去也成,兩邊住着也好,都随三位老人的意 。
家裏料理清楚了,也該收番薯了,間河縣上上下下都忙活的時候,太子也到了冀州,提前連個信兒都沒有,不是崔九跟自己打了招呼,碧青都以為太子殿下不來了呢。
而且,太子殿下出現的異常詭異,碧青拔下一顆番薯,直起腰來就看見站在地頭的倆人,碧青的目光劃過兩人身上簇新的青布衣裳,不禁好笑,莊稼人下地誰舍得穿這麽新的衣裳啊,這倆人一看就是不是種地的。
再 說,瞅瞅周圍的漢子哪個不是曬的黑黢黢的,這兩位實在白淨的過分,太子旁邊那位還沒胡子,這化妝太不到位了,不過,既然太子殿下想微服出訪,自己就的讓他 訪爽了才行,所以直接選擇裝不認識這倆,由着主仆二人在番薯地裏來回溜達,只是把小海拽過來,叫他去給杜子峰送信。
看着小海跑沒影兒了,碧青整了整頭巾,接着刨番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