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天氣變得暖和起來,這附近聚集的流浪貓兒又多了些。
總喂怕它們喪失了捕食能力,不喂又怕它們挨餓,封淇艱難地克服着恐懼貓狗的心理,一天天糾結地給貓兒投食。
網上有句搞笑的話:“噓寒問暖,不如打筆巨款。”封淇便再給流浪貓狗救助站贊助了一筆錢。他每年在這上面花的不少,卻沒什麽自己弄個組織好好打理的想法。唯一堅持下去的理由,就是封荑喜歡貓貓狗狗。
這天傍晚,喂完貓的封淇往家裏走着,還沒走進小區裏,就聽到了一聲響亮幹淨的招呼:“哥。”
橘色的晚霞溫柔地淌了一地,林初焰笑得眼睛彎彎,沖他揮手。
年輕的男孩兒滿身清爽的幹淨氣息,眼眸閃亮,比那一天的石榴花還熱烈紮眼。他站在一張破舊的課桌後面,旁邊堆着一堆快遞盒子。
封淇朝他走過去,不自覺挂上微笑,靠近了就把買貓糧時老板給的巧克力塞到他嘴裏。
林初焰咽下香甜的巧克力,近乎挫敗地認清了他就是長了一張饑民臉的事實。
封淇問他:“怎麽在這兒?”
林初焰沖他笑得一臉燦爛,好像完全不記得之前的不愉快,他歡快地說:“我等你好久了,來找你玩兒。”
玩兒?封淇不解地看着他。
林初焰手撐着課桌,重複了一遍:“玩兒。”
封淇掃了眼地上的盒子,問他:“這是在做什麽?”
林初焰拿起大剪刀晃了晃,明亮的刀光映進了他眼裏:“我在這兒等拿快遞的人,有人覺得盒子髒啊什麽的,需要拆了快遞直接拿回去的,我就用剪刀幫他們拆開,然後收廢品。”
隔壁正好是一家快遞的店面,他身邊已經堆了好些紙盒子,看來有這種需要的人不少。
封淇按着破損的桌角,又問道: “拆快遞盒子好玩嗎?可以看見別人買的形形色色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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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焰搖頭又點頭:“好玩兒。但是,我也沒故意看。”
“那你在這兒弄這個幹嘛?”封淇還記得他之前丢了在馄饨鋪的工作。
林初焰的眼神明晃晃地質疑着封淇的理解能力:“所以啊。我都說了,我是來找你玩兒的,不是拆快遞盒子玩兒。”
“有錢吃飯嗎?成天想着玩兒。”封淇沒忍住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頭。
林初焰低頭:“暫時沒找到事兒做。”
生活的确很不容易。小流浪仔能笑得出來已經很厲害。
封淇正思索着能做些什麽,就聽到“嚓嚓”的聲音。林初焰擺弄着剪刀,帶着點笑意,随口說:“等我哪天成了剪刀俠,就不用煩惱這些問題了。”
封淇說:“成了剪刀俠就不用賺錢吃飯了嗎?”
林初焰說道:“餓死的剪刀俠,比餓死的流浪漢厲害。”
封淇笑了下,反駁着他:“英雄要是死的不悲壯,是會被嘲諷的。而流浪漢怎麽死,都無人問津。”
林初焰擰着眉頭,不得不承認他的話,說道:“英雄可真不好當啊。”
這話題太無厘頭。封淇也不再接着他的話了,只說道:“我請你吃飯吧。小流浪仔。”
林初焰撇嘴:“哥,我有名字。”
封淇彎了下眼睛,說道:“我覺得‘仔’字特別好玩兒。”
林初焰點點頭表示理解,但又毫不留情地回敬:“淇仔淇仔。”
封淇二十七歲的人了,被一小孩兒這麽叫,立刻露出十分難以忍受的表情。他按了按林初焰的肩膀,忙制止他:“好了好了,我不這麽叫你,你也別這麽叫我了。”
林初焰心滿意足,比了個ok的手勢。
封淇幫他理了理翹起的衣領,問:“你想吃什麽?”
林初焰搖着頭:“我不能老占你便宜。”
封淇說:“你要餓着肚子玩兒嗎?”
林初焰拍了拍口袋,眼神認真又幹淨:“我請你吃面行嗎?我覺得街口的小面很好吃,也沒有上次那個拉面貴,可以嗎?”
封淇微笑着點頭。
坐在面館窄小的椅子上,林初焰用一張紙來來回回擦着封淇那邊的桌子。
封淇按住他的手,輕聲說道:“沒關系的,我也沒有天天都在高檔餐廳吃飯。”
林初焰笑了下,再用力擦了擦自己面前的桌子,把紙扔到垃圾桶裏。
“哥,”林初焰叫了他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着,“你把手伸出來。”
封淇看向他,林初焰的眼睛幹淨明亮。封淇便伸出手,問:“怎麽了?”
林初焰攥着拳頭,伸到他的手掌上方,沖着他一笑,再輕輕地放開:
傍晚的面館還沒開燈,幽暗的角落裏,一小堆閃亮的星星蹦跳着落到封淇的手心,晃得他眼前一暗。
封淇看着手心裏小小的五角星折紙,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兒。
林初焰坐在他對面,有點拘謹地說道:“雖然覺得挺非主流的,但是,我有好好幫你攢着那個理由的。”
林初焰伸出食指撥弄了一下他掌心裏的星星,糖紙又閃動了一下,發出微微的光芒。
林初焰看着封淇,說道:“糖我吃了,糖紙折成星星。”他眼裏燃燒起火焰,“哥,無論如何,我認為那個理由跟星星一樣重要。”
林初焰堅定無比。從見到封淇的照片那一天起,他就下定決心要戰勝它,戰勝那個眼神所隐含的一切無欲無求的空虛和絕望。
封淇依舊攤着手,捧着那堆……星星。他嗓子有點啞:“我當時就那麽一說而已。為什麽這麽認真?”
林初焰說:“你在我很冷的時候,給了我一件溫暖的外套,還在我丢了工作的時候,請我吃了碗特好吃的拉面。我沒有把那句話當做一句輕描淡寫的煽情話語,我覺得,我要是能給你攢着這樣一個理由,非常非常厲害。”
封淇慢慢縮回手,把星星小心翼翼地揣進外套內兜裏,他說:“初焰,其實那些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麽。”
“我知道啊。”林初焰認真地說,“所以我就沒請你吃同樣的拉面。”
正好面條送了上來,翠綠的蔥花撒在白花花的面條上。老板開了燈,面條的蒸汽撲到了林初焰臉上,他把筷子遞給封淇:“這是我請你吃的面條,跟你請我吃的不一樣。”
沒有人會拒絕快樂的情緒,只是能不能真正得到的問題。但只要我有,我就給。這是林初焰的方式,這是孫秉志說的“缺什麽就給什麽”的方式。
封淇覺得自己無法對着林初焰說些什麽。就算自己懦弱,也還是喜歡見到別人勇敢的樣子。
封淇接過筷子,一聲不吭地開始吃面。
面條味道的确不錯,不知道林初焰來這邊晃了多久,連哪家面館比較好吃都打聽到了。
封淇這幾天幾乎不怎麽出門,喂貓也是從小區後門出去,也沒見着林初焰。今天走了前門,才碰到了他。
封淇看着男孩兒埋頭吃面的樣子,覺得有些悵然。再倒退十年,他處境或許也同林初焰一般糟糕,他又是怎麽樣度過了那段時光?
“封淇,你等等我。”黎菁跟在他後頭一路跑着,埋怨着他,“為什麽昨天放學沒來接我?”
封淇十七歲時就已經長開成冷淡的樣子,對于這個問題,他也只是輕聲回答:“昨天太忙了。對不起。”
黎菁委屈地快步跟着他走,低聲嘟囔着:“可是封荑說你中午還給她打了半小時電話。”
“嗯。”封淇頓住腳步,不輕不重地應了聲。
黎菁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突然開口:“我今天不去陪封荑寫作業了。”
封淇這才回頭,微微低頭看她:“為什麽?”
黎菁攥緊書包帶,直視着他的眼睛:“我肚子疼。”
封淇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讓封荑晚上給你打電話,有什麽不舒服的就去醫院吧。”
黎菁咬着下唇,眼神閃爍了幾下:“你不送我回去嗎?”
封淇看着她用力捏緊書包帶的拳頭,說:“我答應了封荑晚上給她做排骨。”
黎菁的眼底閃過幾不可見的厭惡。
封淇目光變得有點複雜,他無可奈何地問:“要不你先去我家,陪封荑寫作業,我在樓下給你買點藥,你吃了飯吃完藥我再送你回去?”
黎菁笑了一下:“你就是現在不送我回去嗎?” 她看上去面色紅潤,一點也瞧不出肚子痛的痕跡。
封淇低聲說:“抱歉。”
黎菁扭頭就走。封淇遲疑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也沒去追她。
如果,當初的他也像林初焰那樣堅定,如果他沒有不真誠地對待別人,是不是就不會有後面的一系列事情
林初焰擡頭對上他的眼睛:“怎麽了?”
他吃着熱面,鼻尖冒了點細細的汗,整個人鮮活生動。封淇搖搖頭,過去的事情,哪來的如果。
林初焰皺了下眉。
吃完面,林初焰看着自己的桌子和一堆廢品有點發愁,弄哪兒去放着?
“怎麽了?”封淇問他。
林初焰挺不好意思的:“我想陪你玩會兒呢,總不能帶着桌子走。我想找個地兒放着,明天拿去賣。”
封淇看向他:“你賣給我得了。”
林初焰沒理他這句話,說着:“我問問你們小區的保安叔叔能不能讓我放在那門口。我認識的保安大爺人可好了。”
封淇便跟着林初焰走到保衛室的門口,林初焰探進腦袋,笑着問:“哥哥,我能不能把這些放這兒一下,我等會兒就拿走。”
那保安剛說“放吧”,後頭一個老板模樣的人就同時發了話:“這兒又不是垃圾回收站,你們保安随便就讓人放垃圾,平時也随便放垃圾一樣的人進我們小區嗎?”
林初焰愣了愣,又擡起自己的破課桌,說了句:“不好意思。”
後面的那位估計是小區居民,不知道怎麽跑保衛科來歇着,看着林初焰穿着的舊衣服又抱怨着:“不知道這些人怎麽想的,非得把拆遷安置小區建在我們對面,什麽人都有。”
“這裏還不是什麽人都有。多有意思,穿着阿瑪尼三年前的過時款說着幾百年前的過時蠢話呢。”封淇輕描淡寫地說了句。
那人的臉唰地紅了:“你說誰”
封淇懶得跟他兜圈子,面無表情地說:“我說你。”
保安忙打着圓場:“封先生,李先生別吵了。都是一個小區的,多大點事啊。別這麽着,一堆人在這兒進進出出呢。”
封淇接過林初焰手裏的桌子,大步走進小區裏邊。“走吧初焰,放我家裏。”
林初焰拽住他的手,也挺憋屈:“沒事兒,就放外面吧。估計都覺得是一堆垃圾,沒人拿我的。”
封淇繼續往前走:“誰說是垃圾?明明是剪刀俠的裝備。”
作者有話要說: 非前女友。剪刀俠也真是太幼稚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