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封淇定在原地,心裏空落落的。
林初焰扶着樹幹站起來,朝着封淇走過去。封淇莫名其妙地變得十分緊張,連呼吸都變得不自然。
林初焰擡起頭,看向封淇的眼睛。他的眼神太認真了,裏面有團跳躍不休的火焰,封淇不自覺站得更直。
“封淇,”林初焰叫了他一聲,又垂下眼睛,“別捉弄人。”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但是封淇心中一下子開始抽疼,疼得他喘不過氣,他曾經不是沒被人捉弄過。那段灰暗的歲月裏,他被像小醜一樣捉弄,被恥辱鞭打得體無完膚。
封淇用力地吸了口氣,狼狽不堪地說着:“對不起。”
林初焰眼睛眨也不眨,平靜地回答:“對不起哥。”
封淇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沒等他能做出任何反應,重重的一拳破空砸來。封淇被砸得退了好幾步,下意識捂住嘴角,愣愣地看着林初焰。
林初焰眉目間凝着一股氣,死不服輸的氣。
封淇心頭大震。
林初焰沖他笑了一下:“我雖然挺好欺負的,但是我不樂意被欺負,別瞧不起我。”
封淇覺得如鲠在喉,紮得他喉嚨發疼。他手足無措地抓起地上的購物袋,把那兩包糖果塞到初焰懷裏,再用力地摟住他,不住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沒有瞧不起你,一點也沒有。”
林初焰鼻子一酸。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抱他。
林初焰輕輕地推開封淇,抱着糖目光冷靜:“你其實,看不起自己吧?”
封淇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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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焰抱着糖自己往回走,慢慢說:“上次那包糖我吃完了。讓我幫你攢着的那個東西,你別忘了拿。”
那個東西?封淇想起來了,能夠笑得出來的理由。他覺得呼吸困難,眼睜睜看着林初焰單薄的身影倔強地走遠。
林初焰真是少見的單純真摯。
可是,活着就不快樂。能夠真心實意地笑着,他自己都不信。跌坐在草坪上,封淇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之間。
“我悲傷到極點,就開始歌唱
這時候一只鳥兒飛來,停到我肩上
一支歌完畢,鳥兒的陪伴使我稍感安慰
但當我嘆息一聲,想要訴說苦悶
它厭煩地逃離,很快就飛遠了
兩顆心總是因着彼此取樂而靠近
殊不知悲傷才是靈魂唯一本真的情感
孤獨啊,上帝賜我美妙的歌喉
讓我唱吧,唱吧
等我沉入了海底
那歌聲與水拍擊海岸的聲音交織到一起
就成為我的送葬曲”
在他還是個小小孩童的時候,母親就無數次在他耳邊吟誦這首算不上積極的詩歌,就像冥冥中暗示着某種宿命一樣。
封淇失魂落魄地走回家,發現門口站了個人。
肖其遠擡手按上封淇開裂的嘴角:“你怎麽了?”
封淇“嘶”了聲,打掉他的手,反問他:“你在這兒幹嘛?”
肖其遠目光晦暗不明,說話一如既往地難聽:“來看你笑話。”
封淇實在沒什麽心情應付他。肖其遠幼稚得可笑,明裏暗裏跟他較勁兒。封淇上什麽雜志,他就要努力拿到同一本雜志的封面。封淇代言了什麽品牌,他就得争取拿下類似的。就連封淇拒絕國內一系列活動邀約的時候,他也推了個收視率拔尖的綜藝節目。
幾年前那次事情過了之後,肖其遠挑明了對封淇的敵意,從此就陰魂不散地跟在封淇後頭膈應他。
封淇真是對他十分無可奈何。除了那次芒果事件,肖其遠再沒做什麽損害他利益的事,只不過把封淇正大光明擡到了一個對手的位置。
煩得很。
封淇推開他,按下指紋解鎖進門,肖其遠硬生生地擠了進去。
封淇疲憊地用右手按住額頭:“你到底要幹嘛?”
肖其遠自顧自地換鞋走近客廳,躺在沙發上問封淇:“你怎麽解約了?”
啧。封淇沒忍住笑了下。解約這麽久了,一個關心這件事情的朋友都沒有,來問他的竟然是個對手。
其實也不是交不了朋友,至少肖其遠曾經就是一個。只是封淇漸漸地對什麽都失去興趣了,夏榮判斷得很對,他一步步走向自我封閉。
交朋友,真的挺難。至少那首狗屁不通的詩這一點寫得很貼切:“兩顆心總是因着彼此取樂而靠近,殊不知悲傷才是靈魂唯一本真的情感”。人們總希望一起向上,但願意拉一把深陷沼澤的人能有幾個?人的顧慮和借口,無非是得不償失和自顧不暇。
封淇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小口喝了一點,冰涼的水讓他略微打起了一點精神。
半天沒等來回複的肖其遠從他手裏奪走了水,斜着眼看他,将剩下的大瓶水一口氣一飲而盡。
封淇見慣了他這種小孩子過家家式的挑釁,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合約到期。”
肖其遠拿手背擦了擦嘴邊的水漬,靠着冰箱,雙臂交疊,不屑地說着:“你難道連續約的本事都沒有?”
“是。”封淇轉身走到窗前,突然想到林初焰是被他開車載過來的,他自己知不知道怎麽回去?
他到底是不是住公園?
封淇不安地揉了揉太陽穴,下意識看了眼樓下。
林初焰正坐在公交車上。他其實并沒有因為今天的事就變得厭惡封淇。他覺得封淇是個相當矛盾的人,那種難以調和的矛盾使他看上去孤僻又哀傷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在馄饨攤上他的那個笑,的确又非常溫柔。
林初焰搖搖頭,看向窗外。
肖其遠盯着封淇落寞的身影,猛地把手一擡,将空着的礦泉水瓶扔向他。
玻璃瓶在封淇腳邊破碎,砸在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很悶。
封淇眼皮跳了跳,面無表情地回頭。
肖其遠的臉色十分難看。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有種咬牙切齒的痛恨:“你不做這行了嗎?”
封淇挑起嘴角:“關你什麽事。”
肖其遠朝着他走去,像忍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站在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
兩人身高一致,一樣的好看。只是封淇身形更為清瘦,氣質更冷峻,站到一起反而比年紀較小的肖其遠看上去更挺拔。
肖其遠伸出食指,越過封淇的肩頭,把指尖按在了窗戶的玻璃上。
封淇搞不懂他要做什麽,于是向左邊移了幾步,靠在邊上的鋼琴上。
肖其遠深吸了一口氣,将整只右手都按在窗子上,頭枕着胳膊,一副累極了的模樣。
他半天都沒動,封淇忍不住開口:“你來我這兒拍畫報?擺這麽個姿勢等着攝影師來拍你嗎?”
肖其遠看了他一眼,坐到他旁邊的琴凳上,掀開琴蓋,姿勢很漂亮。他說着:“我們倆倒是一起拍過一次畫報。”
他随意地在琴鍵上敲出了幾個音符,邊說着:“當時讓你坐在鋼琴前擺姿勢。拍完了你還在那兒彈了半天,跟丢了魂兒一樣。”
封淇不記得了。他推了推肖其遠:“你到底來幹嘛?”
肖其遠沒回答他,自顧自地說着:“你當時彈的是什麽曲子?”
封淇煩得厲害,肖其遠莫名其妙跑來幹嘛。他皺眉回答:“不記得了。”
肖其遠也沒說話,重重地按下了琴鍵,一陣疾風驟雨般的樂音響起,窗外極為應景地炸起轟隆一聲。
可怕的雷鳴過後,又一道閃電極速而至,劈頭蓋臉地砸下,輝煌地閃亮一瞬又猛地沉入灰暗的天色中,接着又是一道驚雷。
狂風暴雨随即而至。窗外風雨飄搖,一股悶熱無比的氣息從地板上冒起來,封淇心神不寧。
他聽出來肖其遠彈的是什麽了。
封淇想起來他過敏住院的那天,天色也如同今日一般,最後一線光亮沉入大地的時分,肖其遠站在他的病床前,站在一片灰暗的地方,無比憤怒地說:“你憑什麽瞧不起我。”
封淇側過頭,叫了他一聲:“肖其遠。”
肖其遠擡頭,面帶嘲諷地看向他。
封淇聲音很低,但又十分清晰:“我沒有瞧不起你。我從來,只瞧不起自己。”
林初焰就有那麽敏銳。他就是,瞧不起自己。死和生,都畏懼。
肖其遠抿唇不語,只看着他的側臉。
封淇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來做什麽。不過,我現在不怎麽有空。”
語音剛落,肖其遠就看到封淇抓起車鑰匙,換上鞋,沖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那首狗屁不通的詩……是我寫的。渣作者管不住自己躁動的手打下躁動的詩句,唉。
寫得超級爛,但是,舍不得删掉。就這麽任性吧,要寫才會有進步!我會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