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冷宮
第二日,蘇木然打開寝殿的門,邁出門口時就看到濃也站在大樹底下側着臉看着遙遠的層層疊疊的宮殿的樣子。
就如第一次見面時一樣,他站在樹下,她站在這邊,彼此看不真切對方的身影。
似乎發現了蘇木然,濃也回過頭來直直的向蘇木然看了過來,樹影的斑駁依舊讓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卻不能阻礙彼此站在幾丈遠的地方注視對方。
她看不清他,他卻可以清晰的看到蘇木然臉上最細微的情緒,包括她臉上小巧可愛的汗毛。
蘇木然原地站了一會,還是輕輕地往前走到了濃也的面前,不知道為何,她毫不意外可以在第二天的第一眼就看到他。
她的世界有了一個另外的人,可以交談可以期待,甚至陪伴。他的眼裏,似乎也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這樣的感覺,讓蘇木然不自覺的心跳加快,放松又新鮮。
兩人一起走到小窗,取了蘇木然今日的食物,并沒有因為食物的簡陋而尴尬:“吃飯麽?”
看了眼蘇木然手上可以說簡陋到殘羹剩菜的東西,濃也不可察覺的感到一絲憤怒,擡起頭時眼底已然沒有任何變化,似安撫似心疼的撫了撫蘇木然的肩,搖了搖頭。
并不是嫌棄,蘇木然下意識的就感覺到了。這幾日以來,每日清晨她打開前殿的大門,就會看到如前一日一般站在樹下的濃也。
他會安靜的陪着她吃飯,她在種蔬菜時,回頭就會看見井邊已經打好的水。他們一起看書,偶爾他會講一些讓她醍醐灌頂的見解。
最重要的是,他每日都會帶着她通過長長的密道,來到一個她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事實上,蘇木然進宮也不過三日就被打入了冷宮,除了她曾經的雨薇閣,還有現在的冷宮,也算是并沒有去過宮內任何地方了。
皇宮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而每一日,濃也都會牽着她的手,推開暗道後的一扇門,打開一個新的地方。
可能是一座荒廢的棄殿,可能是普通人不許進入的藏書閣,也可能是開滿杏花的後山……
她不自覺的想到了幾百年前,霧國的開國皇帝,業帝。
正是業帝自己一紙一筆設計建造的這座神秘又龐大的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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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都說,霧國的這座皇宮是歷史上千年來,最大最精美和複雜的皇宮了。甚至還聽說,就連現任的皇上,也并不能搞清楚這座皇宮的一宮一殿一草一木。
這日,濃也如往常般帶着蘇木然在暗道中穿梭,每一日,在黑暗的暗道中,被他牽着七拐八拐,打開一個不知道會到達什麽地方有什麽風景的牆。
像是孩童玩的探險游戲,驚喜又刺激。只要他牢牢的牽着她,她就安心的可以跟在對方身後。
似乎她曾也熱愛探險,去更多未知的地方,這種滿心期待,和全然放松,讓蘇木然感到不真切卻又濃濃的愉悅。
剛在一個拐角出正要拐彎時,蘇木然聽到了右邊的牆後傳來熟悉的嗓音,讓她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
“本宮的小産一定和麗妃,趙婕妤這兩個賤人脫不了關系,無論如何,本宮一定要讓她們兩個為死去的孩兒付出代價!”
聲音凄厲帶着恨意和狠戾,雖然不似曾經她聽過的飛揚跋扈,卻還是讓蘇木然立刻知道聲音的主人,正是徐昭容。
她被徐昭容扭曲的嗓音楞在原地,下意識的扭頭尋找濃也。對方似乎知道她的想法,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脊背。
濃也顯然也聽到了,看了眼蘇木然停下的腳步問道:“你認得的人?”
蘇木然點了點頭說道:“這是我進宮時住的宮殿的主位娘娘徐昭容。”
“她,似乎……”未盡的話語沒有再說下去,兩個人心裏都知道此時的徐昭容發生了什麽事。
她進宮時徐昭容正是二個多月的身孕,這一個多月過去了,胎兒也依然快四個月了。
一條小生命已經開始成長,有了自己的生命痕跡,這讓徐昭容更加悲痛萬分。
不論是一條小生命的逝去,還是栽贓陷害,毒算狠戾,在這個後宮中,是最正常不過的狀态。
在黑暗中蘇木然看不太清濃也的神情,但濃也卻可以清晰的看到蘇木然全部的神色。
他想了想問道:“你想知道真相,發生了什麽麽?”語氣平淡,更像是在問昨夜睡的好不好。
點了點頭,随即又搖搖頭。
這個皇宮中,她叫的出名字的不過寥寥幾位,徐昭容算是最為有印象的一位。現在聽到對方語氣中的悲憤和狠辣。雖也感嘆和唏噓,可這畢竟和她毫無關系。
最後想了想,怕濃也看不清她的動作,還是張口說道:“不了吧。”她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
這不過是皇宮中不為人知卻絕不罕見的争鬥和犧牲罷了。
似乎知道了蘇木然的想法,濃也也沒有繼續表示。握了握一直牽着的蘇木然的手,擡步繼續往前走去。
蘇木然并不知道濃也已經改變了原本要去的地方的方向,直到來到一座牆前,拉着蘇木然站定不再挪動腳步。
“聽着吧。”濃也淡淡的開口,揉了揉蘇木然的腦袋,止住了她的疑惑。
即便不知道對方有何含義,兩人的默契還是讓蘇木然安靜的停下張口的疑問靜靜站在原地等待着。
此刻靜谧的禦書房中,坐着霧國這一代的帝王,羽帝。
羽帝安靜快速的批閱這一本本的奏章,熏香淡淡的在屋內燃着,太監總管輕輕的走了進來,小心的放下冒着熱氣的茶杯,不着痕跡的退了下去關上了大門。
又過了一刻鐘,羽帝放下奏章,按了按緊皺的眉頭,對着虛無的空氣一角開口道:“事情辦的如何。”
在不易察覺的角落此刻正悄無聲息的跪着一個人,來人嚴謹的包裹在黑色意料中,讓人忽視的身影恭敬的趴在地面。
“徐昭容的胎兒已除,她打算以此針對麗妃與趙婕妤。”毫無情緒的嗓音快速的彙報着。
身體往後靠在龍椅上,食指輕輕的敲打着桌面,吩咐道:“把事情推到麗妃身上,還有,讓李将軍可以動手了。”
疲憊的揮了揮手,如影子一般的人轉瞬就消失了綜影。此刻禦書房坐在龍椅上的男人,擡起一直垂着的眸子,遮掩不住滿目的精光和睿智。拿起一邊未批完的奏章,這個皇宮,這個國家,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來掌控。
另一面牆後,站在暗道中的蘇木然,詫異的擡起手遮着嘴,她怕自己不小心就發出了聲音,被人察覺。
她能聽到牆後任何一點輕微的聲音,包括茶杯舉起的碰撞聲,她不自覺的小心起來,擔憂裏面的人是否也能如她一般清晰的聽到這邊的動靜。
顯然聽完全部對話的她已經知道了,這面牆的背後,剛才說話命令着的人到底是誰了。
霧國這一任年輕的帝王,她第一次聽到了對方的嗓音,年輕的,複雜的。
“無妨的,可以說話,其他人聽不見。”濃也看着蘇木然好笑又幼稚的舉動,心情輕松,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翹起的嘴角,有趣的揉了揉蘇木然的發頂。
蘇木然讪讪的放下遮着嘴的手,滿眼複雜不知該如何表達的看着濃也。
“所以,徐昭容的孩子是皇上……,設計的?”并且他還想将此事推到另外一位寵妃的身上。
麗妃,蘇木然沒有見過,卻也是聽過她的大名的。盛寵幾年如一日沒有衰敗過,在這個宮裏可以說麗妃最受寵,沒有人敢公然和她作對。就連皇後和已有一位皇子的賢妃有時候都要對麗妃忍讓一二。
盡管蘇木然心裏已經一清二楚,可還是把問題對着濃也說了出來。
濃也點點頭,內心暗襯着,麗妃家族的勢力越來越嚣張,一直沒有制衡對方的手段不如先養大對方,再一并鏟除。皇帝雷厲風行做的不錯,二十五的年紀已然把前朝後宮的把控的非常精準。
羽帝,是一個非常有才幹和雄心的皇帝,說不得會有一番作為。
蘇木然擡眼想仔細的看着濃也,可惜她只能看到對方眸子的微光,在對方深邃且安心的視線中,她漸漸的平靜了繁亂的思緒。
不論是徐昭容的孩子,還是麗妃趙婕妤等後宮妃子之間的鬥争,亦或是這位狠戾卻能幹的帝王,乍然知道這些事情的消息和真相,可現在安心的看着濃也的視線,也讓她不自覺的發冷的身子也緩了起來。
皇宮,從古至今都是可怕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見得能相信,争鬥迫害死亡在這個巨大的牢籠中處處存在。
而這個皇宮,又圍困了多少年輕的生命。幸好,這些似乎都與她沒有幹系了。
蘇木然緊緊握住濃也的手,在對方的帶領下走出了暗道,回到了她熟悉的冷宮。
這個看似破敗的冷宮小小的院子,是皇宮巨大的黑暗中,一抹小小的光亮,她只要守護好這抹黑暗中的光,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