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暮春之初,百花已經漸漸有了凋零的趨勢,可院外的那棵桃花樹卻是依舊繁盛的很。午後的陽光順着窗沿打在桌案上,照在臨案讀書的少女指尖。
蘇青揚打了個哈氣,微微縮了一下手指。她将書合起來,放在一旁,所幸就着眼前的書桌趴着睡着了。
不多時,梁宸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給蘇青揚披上了一件外衣。他動作極輕,生怕吵醒她,可是盡管如此,蘇青揚還是不安的動了動。
梁宸将外衣小心翼翼地為她蓋好,然後在一旁仔細端詳了一會眼前的人。最後忍俊不禁,在她頭發上吻了一下。
這已經是南迦回去找辦法的第四日了,到目前為止,南迦依舊沒有給出解決方法。梁宸自己也查遍了典籍,甚至不惜用自己為載體嘗試一些禁。術,但是遺憾的是并沒有任何方法能夠奏效。
但是,蘇青揚看起來也并沒有再近一步破除封魂釘的跡象,情況看起來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
梁宸将自己的手搭在蘇青揚的額頭之上,試圖将蘇青揚頭腦中的記憶一點點抹去。但她自己腦中的記憶就像是有一道厚實的屏障,毫不留情地将他的靈力擋在了外面。
梁宸無奈地笑了一下,走到了院中。他于花雨之中散開一道瞬移符,符咒迅速展開成一個巨大的光圈,他從容不迫地向裏面走去。與此同時,兩封信分別飄到了南迦與蘇青揚的桌案上。
梁宸眼前的空間折疊翻轉,無數熟悉的陌生的景象一一從他身邊穿越而過,他來不及細細欣賞,就已經到達了最終的目的地。
蘇青揚從桌子上緩緩坐起來,她感覺自己的頭昏昏沉沉,像是有千斤重的東西壓在頭上。蘇青揚撐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眼睫低垂,目光正好落在那封留下的信上。
蘇青揚并沒有急着去打開那封信,反而是沉默了一會,提起筆來在一旁空白的紙上寫了另一封信。
待信寫完,蘇青揚将筆擱下,等信上的墨全部被風吹幹才将信裝入信封之中,去拆梁宸留下的那一封信。
蘇青揚的眼睛本來就是屬于丹鳳眼,眼尾向上微微翹起,此時看起來竟有了幾分冷酷的味道。
蘇青揚從頭到尾面上都是波瀾不驚的,她仿佛已經意料到了将會發生的事情,所以看信的時候也不見有任何驚訝。
她将信折好放進自己的懷中,然後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桌面上畫出了一道符咒。
符咒于桌子上散發出紅光,漸漸凝成一條紅線,向屋子外面延伸出去。蘇青揚将手浮在符咒之上,做了一個抓取的動作,那條紅線就像是被向回拉了一把,立刻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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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線的末尾拖着一把通體銀白的劍,那劍似是剛從泥土之中被挖出來,上面還帶着一層泥土的香氣。蘇青揚将光華劍一把拿住,從劍鞘之中拔。出劍。
劍刃上照映出蘇青揚的眼,她目光如深潭,看起來深遠而不可測。光華劍上劍光流轉,那屬于這上古神劍的光輝終于在這一刻完全顯現了出來。
蘇青揚将劍收回劍鞘,向院子外面走去。她所行每一步看起來都是飄渺的,總是落不到實處,最後像一縷白煙一樣随風散了過去。
南迦的案頭突然之間也多了一封來自梁宸的信,他接道信時心裏已經有了幾分猜測,他瞥了一眼突然落在桌子上的信展開一看果然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梁宸的信中并未具體提及自己所去何地,只是說自己會親手了結了這件事,讓南迦照顧好蘇青揚。
南迦将信重新放回信封中,叫了缪卿來,準備一同去到無憂谷,将蘇青揚接回來。
待二人已經到達無憂谷時,此處已經人去樓空,莫說看不到梁宸,就連蘇青揚也不知去向。
缪卿着實一驚道:“師父,青揚怎麽也不見了?”
南迦薄唇微抿,然後道:“我也不知道她會去哪裏。”南迦注意到了之前埋光華劍的地方已經被挖成了一個坑,他走過去檢查了一下。“你看這裏,”南迦蹲下來,“這裏不是從外面挖開的,而是從裏面破土而出的。”
“所以說是用靈力從裏面召喚出劍的?”缪卿道。
“不錯,”南迦拍了拍手上沾的土,“她體內的靈力已經覺醒了。”
缪卿張了張口:“所以說,青揚現在已經不是自己了,而是光華君?”
南迦不置可否,走進書房之中。桌子上的那封信一下撞進了南迦的視線,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筆墨,那筆墨還尚未幹,筆尖還依舊濕潤。
“剛走的,”南迦将信拿起來,“筆墨還未幹。”
緊接着,他将蘇青揚留下的那封信展開,南迦看了許久信,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他像是将信讀了一次又一次,過了許久都沒說話。
缪卿不明就裏,不知道那信上到底寫了什麽讓南迦表情如此複雜。缪卿小聲道:“師父。”
南迦回過神來道:“怎麽?”
“師父,信上寫了什麽?”缪卿問道。
“你自己看吧,”南迦将信遞給缪卿。缪卿剛接過信來,便見整篇信紙之上寫滿了繁複的文字,缪卿仔細辨認了一下,确認了自己确實沒見過這些複雜的文字,才難為情道:“師父,這上面的字我從未見過。”
“沒見過很正常,”南迦接過信道,“你要是見過這些字,我才覺得奇怪了。”
缪卿不解道:“這是什麽文字?”
“神族文字,”南迦道,“這種文字是神族發明創造專供高階神所用的一種文字。”
缪卿問道:“神族文字?不是所有神都能使用的嗎?”
“不是的,”南迦解釋道,“神族之中也有嚴格的等級制度,這也就是為什麽會出現魔族的原因。”
缪卿沒有說話,等待着南迦繼續向下說。南迦将信折好重新放回原處:“這封信應該是光華留給我的,除我之外,應該沒有會來到這裏的人了。”
這封信本來是蘇青揚留下的,但是南迦剛才話中直接稱留信的人是光華,加上這上面的文字是神族文字,蘇青揚是不認識也不會寫的,足以證明此時蘇青揚軀殼之中的魂魄是光華君的。
缪卿一時間又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她說不好是失落還是其他什麽。只是那種感覺卡在心裏,覺得自己若有所失,沉默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南迦道:“你怎麽不說話了?”
缪卿回過神來:“青揚,不,是光華君,既然留了只有師父能看得懂的文字,自然是不希望別人看的。”
南迦道:“難道你就不好奇裏面寫了什麽?”
“自然是好奇的,這是人的本性,”缪卿答道,“不過,若是不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一定要知道自己不該知道的事,卻是會惹來禍事的。”
南迦勾了勾嘴角道:“話雖如此,但是你這樣仔細地活着累不累。”
南迦沒等缪卿回答便自行說道:“這信上啰啰嗦嗦說了半天終歸就是一句話:萬物歸一。”
萬事萬物源于自然,無論其中化為什麽最終都會統一回歸于自然之中。
缪卿“咦”了一聲道:“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肯定在想為什麽光華在這種關頭會想到寫這種東西,”南迦無奈地笑了一下,“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缪卿不明所以,但是見南迦也沒有再繼續解釋的意思,于是也沒再追問下去,而是道:“那麽,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南迦背着手走到窗子前,他眯起眼看着外面的桃花樹道:“或許她會去秘境雪山。”
秘境雪山凜冽的寒風刺入骨頭,像是要幻作風刀将人的皮刮下來一層。
眼前的青衫女子卻是沒有半點忍受不了的樣子,反而看起來十分适應這裏的環境。
她站在秘境雪山的最高峰之上,腳下是輪回之鏡。寒風将她的衣角吹得翻飛,她握着劍的手指看起來微微發白。
間或有風夾帶着雪花吹到她的臉上,雪花落在眼睫上,她微微向下眨了眨眼,雪花順着她的眼睫簌簌落下,她卻是依舊保持着與原來一樣的姿勢,俯瞰着整個秘境雪山,宛如遺世獨立的仙人。
良久,她才縱身一躍向山中落了下去。
冰冷的雪風刺進鼻腔裏,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冰刃即将劈開自己的五髒六腑,她偏是連眼也不多眨一下,悵然無阻的向下方落去。
重重雪山将眼前的路圍了個無路可走。昔日裏,冰封在此地的雪女早就不見了蹤影,蘇青揚将光華劍拔。出一截,日光照耀在劍上,她極為輕巧地在掌中轉了一下劍,便找出了雪女的藏身之處。
“見到我你還不肯出來嗎?”蘇青揚的聲音聽起來與平時并無大的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幾分清冷的感覺。
雪女應聲從蘇青揚身後的一座山中出來道:“又是你?”
“你再仔細看看,”蘇青揚道,“白費了這百十年的靈力,連認個人都認不清。”
雪女對她這話頗為狐疑,于是繞着蘇青揚轉了一圈。只見,她越走臉上的表情越精彩,從一臉狐疑到滿面歡喜,最後竟然拉住蘇青揚的手道:“光華,真的是你嗎!”
“是也不是。”蘇青揚簡短道。
雪女對于她這種說話的方式頗為不能理解,于是直截了當問道:“什麽是‘是也不是’?你就不能改改你這說話的習慣?”
“不能,”蘇青揚直接拒絕,“誠如你所見,于你眼前的這個人這一世名叫蘇青揚,是仙門世家其中一人;而她的上一世是上古戰神光華神君。”
蘇青揚頓了頓繼續道:“光華君轉世自身是帶有神識和靈力的,只不過托生到蘇青揚的身體中,有一部分屬于光華君。只不過,這一部分的靈力始終被壓制着,如今才解開罷了。”
雪女十分激動地要向蘇青揚撲過來,卻被她一閃,讓雪女撲了個空,雪女不滿道:“百八十年沒見了,一見面你就躲我!”
蘇青揚沒有理會她這句話,反而換了個話題道:“我來是找你有要緊事的。”
雪女見蘇青揚神情嚴肅,完全不是在說笑,于是也收斂起來問道:“但憑光華君吩咐。”
“不必再叫我什麽光華了,近十幾年來,人們一直喚我蘇青揚,我也都習慣了,”蘇青揚道,“我來是為了問你,你所駐守的冥靈交界處近來是否有異動,陰界是否還太平。”
雪女道:“萬事皆安好,您請放心。冥靈之界也小的異動也算是常事,我駐守在此這麽多年還從未出過岔子。”
蘇青揚道:“那便好。你要做好準備了。”
雪女一時不是很能理解蘇青揚所說的準備是什麽,剛欲開口問,就聽蘇青揚道:“整個人間都會到來一場大的災難。”
雪女明顯對這句話震驚了一下,她本是半飄與空中的,聽聞這話竟然向下墜了一下。很快她重整儀态道:“大的災難?”
“不錯,無妄重出于世,這災難是必然的,”蘇青揚道,“冥靈之界是最為兇險的地方,你萬事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