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驚逃
辛默單手緊捂腹側,血水已汩汩占滿手掌,于指縫中争先流淌出。
現在他身在座置棄的公樓中,是剛才奪命狂奔才沖出重圍而找到的庇護所,唯獨窺見丁點光亮。他黑發濡濕,貼在額前,臉頰處有攀爬時留下傷口。
最嚴重的依舊是側腹的槍傷,辛默撕破一段襯衫,已将傷口簡單處理。
視線模模糊糊,疼得渾身發汗,現在冷靜下來,掏出手機給劉方方傳過簡訊。
樓下方圓一片區域,已被英國佬和馮慶的人全部包圍。
“馮先生,多謝你幫助,否則我還不知有這樣的亡命徒躲在背後,哪天丢掉性命都不知。”開口的這位不知是哪位英國佬,“只是你如何得那後生仔不是沖你來?”
“我同他打交道多年,還同他契爺是朋友,您可以問問洪門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他若尋仇是沖我來,何必選今天?”緊接着傳來是馮慶道貌岸然的信口開河,可惜沒有編劇獎頒發給他,“麥肯先生的安危我放在心上,但同樣誠心希望合作,這次關于我們談話的內容……”
“馮先生放心,我回家後與太太商量,立馬聯系你。”那英國佬又說道。
三言兩語中,不難判斷事情的起因。
從劉方方發現馮慶的不對勁,到馮慶故意做局,以襲擊英國警方的罪名來逮捕辛默,從開始便是場守株待兔的好戲。
他太了解辛默,知道辛默會來,會上鈎,便提前告訴英國人這是名要取他姓名的亡命徒。
而馮慶則搖身一變成為大義滅親的代表,和英國佬拉攏關系不說,也可以借此機會除掉辛默。
辛默此刻雖已經尋到避身所,卻急需突破,否則已英國佬一層層樓地毯式搜查的速度,他遲早要落入不幸境地。
與此同時,劉方方将黎雪英放在新界ICAC門口,而他則騎上摩的,飛速趕往辛默所在的掩身所。
十分鐘後他到達辛默所在地,兩百米以內街區已被封鎖。因為是突發事件的緣故,看守的人各巷口只有一名,統共六人,而三人正地毯式搜尋整棟樓——辛默身在第九層。
整棟樓廢置已久,安靜非常,只有腳步聲。所有的設施全部的保費,落滿塵土,宛如大火過後的廢墟,因此辛默多一句話也不敢講,他甚至放輕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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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劉方方通話不成,只能用互傳簡訊的方式交換信息。
“後方有無窗口可以直接躍下?”
“有,但無阻礙物,不能直接跳。”辛默重傷,手指速度卻迅速。
“走廊盡頭窗口可跳,樓下有陽臺,二層還有緩沖物。”
“了解。”
“還能跑動嗎,默哥?”
“沒問題。”辛默回信,“沖進來有無問題?”
“速度快沒問題,但只有三秒逗留。”
“發動前通知我。”
“好,默哥你穩住。”劉方方回應。
他收起手機,騎摩托繞道到封鎖區後方,同時也是整棟樓側方。
這座公樓結構并不複雜,是典型港區密密麻麻的筒子樓代表,街巷并不寬敞,最窄的巷口只有兩米寬,電線杆和港式萬國旗分割天空。而辛默在九樓,正好在五樓有陽臺,再往下二樓有商鋪搭棚,是最合适的緩沖物。
要知道辛默身上帶傷,還是槍傷。這個關節口,誰也無法保證是否行動自如,而偏偏他們這套逃離方案必須兩人非常默契,因為時間非常緊。
劉芳芳的鬓角流淌汗水,目光帶寒意森然掃過巷口內,腦海飛快規劃營救和出逃的路線。
進入禁區的巷口只有一位警員,撞飛他比留他在身後開槍更保險。這樣來從摩托啓動,到樓下,到三秒鐘時間辛默上車,整段時間應當在四十秒內結束。
劉方方有把握嗎?
他并非真的有。
但眼下,他只有這條路能走。
深吸口氣,他攥着摩托的手心出汗,用力地在牛仔褲上擦去。
同時他再次收到辛默手機,提醒他搜索的人已經到七樓。
也就是只剩下兩層樓的時間,劉方方不能再猶豫。否則辛默起身制造出聲響,身後人追上他若沒有緩沖時間,辛默極有可能被擊中。
“默哥,十秒鐘後,走!”劉方方發完短信,瞬間啓動摩托。
引擎的嗡鳴聲積攢,兩秒鐘後他飛了出去,不斷速度加快,沖刺!
兩米遠時看守巷口的人見到劉方方,舉槍要射,而劉芳芳本想撞開他,卻不想那警員身手矯健,竟飛快避開。說時遲那時快,劉方方立馬掏槍,射中對方大腿。
他沒再有回頭路,他知道四面八方的警員必定因這聲響立馬向這個方向趕來。
五秒鐘後他看到辛默的身影出現在九層窗口,兩秒鐘落在五層天臺。
辛默渾身是血,用力撐住天臺邊緣,渾身蠻力爆發,再次從天臺向下跳躍,于兩秒鐘後再次砸向地面。
二層的搭建軟棚緩沖他下落的速度,減少辛默身體已下墜而導致的傷害。
而一秒鐘後,劉方方到達辛默面前。
“默哥!”劉方方大吼,“走!”
辛默幾乎在墜落後毫無間隙地打過滾便起身,滿臉猙獰拼勁最後一分力氣,躍上劉方方的摩托後座。
在劉方方發動摩托的瞬間,他接過劉方方腰側兩柄槍,再次發力轉身,倒坐在摩托上,兩手平舉槍口。
車幾乎是瞬間沖刺出去,而後方遙遙趕來警員,持長槍短槍,跨上警車與摩托同樣向他們奔來。
繞回到公樓前,馮慶同麥肯先生的車剛啓動,便傳來警員驚恐的通話:“抱歉麥肯先生,人在逃!”
“廢物!”麥肯忍不住用英文罵過,“立馬追,不論死活,直接帶回警務司。”
馮慶在聽到信息時也同樣神經繃緊,掐着煙的指尖拗扁煙嘴,随後立馬切換狀态,同麥肯飛快對視。
“不必擔心,我同我的人也同樣追上去,看在好歹相識一場,說不定我能勸說他投降。”馮慶甚至已等不及麥肯回答,便說邊下車,反身同麥肯笑笑,“麥肯先生,放心讓我去。”
“去吧。”英國佬頭疼地揮手,“馮先生多加小心。”
馮慶等不及再多話一句,轉過身的瞬間臉色陰霾,邁步上身後黑色轎車,立馬照方向追上。
甕中捉鼈,插翅難逃。他偏偏不信,今日十幾人的圍追堵截,還不能弄死他一個辛默。
兩人剛才的逃奔配合十分好,上車後沒多說句話,各自專心逃亡。
劉方方充沛利用摩的優勢,行至大馬路,在兩行車內輕巧穿梭,各個都是高難度動作,偶爾被身後車追上,更是轉頭鑽進小巷,七拐八拐,靈活自如,令人難以瞄準。
辛默倒坐在車後,用外套将二人的腰困紮緊後,雙手持槍,瞄準後方追擊的輪胎,爆胎一個比一個準。洪門的人若見到此等場景,定要嘆說不虧為辛柏宏親手教出的契子。
在二人高度集中的配合與分工下,看似不可能的,來自十幾人的圍追堵截,竟也硬生生被他們殺出生天。
辛默手機從上車起便在響,等追他們的人久久不見人影,過去十分鐘後,辛默終于放松身體,喘口氣。
“我契爺救你父母,換你救我兩命,你今天還清了。”辛默對劉方方話道。
劉方方紅着眼,轉頭咆哮:“默哥,我這條命還在,就沒有還清這句話。我人在你命在,你命不在,我必定下過黃泉。”
辛默沒再多話。
摩托上風太大,沒有擋風鏡,迅速吹紅他的眼。
與此同時,黎雪英再次放下手機。他給辛默打過無數電話,包括劉方方,但他們無一人接聽。
黎雪英擔心他們二人雙雙出事,卻苦于無路可走,只得拼命壓下狂躁的心,在ICBC大廳外繼續等。
“小朋友,別再等人,紀檢查短時間內回不來。”廉署的工作人員耐心地同黎雪英解釋,權當只是紀耀家中的人來等他,“你留個號碼,等他結束工作,我讓他call回給你好不好?”
黎雪英搖頭,又問道:“叔叔,你們真沒有黎鵲在這裏?”
說話的人好脾氣笑:“真沒有,紀耀也聯系不上。”
“我明白了。”黎雪英喪氣,抿唇看看窗外,“我繼續等人,不必太在意我,我不會影響你們。”
那人見少年說不通,也不好繼續多話。他五官端正,令人不自覺心生好意,就給他倒杯水,然後便回去工作了。
黎雪英一等便是半個鐘頭。
黎鵲,劉方方,辛默三人都聯系不上,直覺告訴他必然出大事。
在沒親自确認前,他不敢貿然同黎莉商量。家中就剩下他,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讓家姐擔驚受怕。
一個鐘後,紀耀人沒回廉政公署,親自給黎雪英通來電話。
“紀叔!”黎雪英接通電話便站起身,緊張在通道中踱步,“你聽未聽過我阿爸消息?朋友說聽他做ICAC的車走,還有馮慶同英國佬在新界交接,恐怕要出事。”
“我剛聯系過總華探長邢世懷,正往警務司趕。你現在人在哪?知不知我剛去過你屋企,被人擺了一道。”紀耀那邊聲音同樣急切,話筒之外忍不住爆粗口,“什麽情況我現在也不知,你找個平安地方先躲好。”
“我現在就在廉政公署門口,很平安。究竟發生什麽事?紀叔,你告訴我。”黎雪英幾乎算得上哀求。
紀耀那邊沉默片刻,還是嘆氣。
“邢探長告訴我,你阿爸之前身份确實有問題,底子不幹淨,但因為人一直在警務司,他定然是幫你阿爸的。馮慶估計看總華探長這條路走不通,轉頭抱上英國佬大腿。要知道,邢探長權利再大,上面還是英國佬話事。你阿爸被檢舉,帶走他的恐怕是英國佬,ICAC只是個幌子。”紀耀連珠炮話過長串,最終囑咐道,“我趕去你家本就是為了确保你和你家姐安全,最好讓你家姐也到ICAC,我會安排他們給你們一間屋,等我回來。”
黎雪英還來不及多話,那頭已經挂掉電話。
腦內一團亂碼,巨大的刀刃仿佛懸空落下,快要斬斷他的神經。
黎雪英魔怔般沖進廉署內,要他們盡快聯系保護家姐,同時再次撥通劉方方和辛默手機。
劉方方電話依舊無人接聽,辛默的手機卻在響起第二聲時接通。
“阿英。”
辛默的聲音有些疲憊,風霜仿佛随他粗粝的音色灌入黎雪英雙耳。
只一聲沒忍住,他心底全是腫脹的酸澀。幾乎落下淚來。
作者有話說
最近幾章都會比較緊張,然後第一階段就會告一段落了,老默再回來就是五年後的老狗、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