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對不起,宏兒他……為了救我,被他們踢、踢到江裏去……夫人,夫人……”夫人有孕在身本就體弱,乍聞愛子遇害,怎麽受得了,當即暈了過去。張叔恒及時伸臂抱住愛妻,連聲疾呼同,急捏人中……
呼聲驚動了老夫子,過來見情從一只玉瓶倒出兩粒丹丸,遞給張叔恒讓他給夫人服下後,又招來四名仆婦幫他将夫人送回後艙休息。待得衆人離開,老夫子向張富問明情況後,一雙老眼亦自噙淚,連連嘆息不已。張叔恒轉回,老夫子迎上輕聲勸慰道:“大人不要過于悲哀,據老朽平日觀察,宏兒并非夭折短命之象,只是童年多災多難而已。請先回艙內休息,等天亮我和張福往下游找找看,說不定小家夥已被別人救起,就算一時找不到,将來也總還有見面的時候。”
張叔恒聞言,猛省只顧傷心愛子落江不明下落,無意中怠慢了救命的絕世高人。遂即強壓悲痛,轉身對歐陽老人道:“叔恒有眼如盲,竟然不識老先生為仙俠一流人物。下官這廂給您老人家賠禮,敬謝救命大恩,老恩公請受我一拜。”說着就要下跪向老人行大禮。
歐陽老人上前一步托住正要下跪的張叔恒,急聲道:“老夫草野閑人,怎敢當大人下跪。老夫身為府上西席,救援來遲,至使大人受驚,宏兒下落不明。此時心中正自慚愧,怎敢再當大人恩公之稱,豈不愧煞草民!如果大人看得起老夫癡長幾歲,不防結個忘年之交,稱一聲老哥也就是了,不然老夫只好辭館自去!”
張叔恒聞言,心知世外高人不可免強,随即也就抛開俗禮儒節,抱拳對老人道: “老哥哥既然難奈俗禮,叔恒只好從命。但也請老哥哥把‘大人’兩字去掉,這樣咱們才彼此兩不吃虧。”這番應答,正好投對老先生的胃口,“好,咱們從此一言為定,今後我就占先稱你一聲老弟。其它話咱們一會再說,先安排好善後的事要緊。”
人多好辦事,不一會艙面已清理幹淨。查點人手,這條船上的十八名親兵,六死七重傷,其餘全都帶彩,如果沒有老夫子救治,七名重傷員的一個也活不了。分在其它四條船上的十二名親兵,只有兩人負了輕傷,随行的婢仆到是無一傷亡,只受了些驚吓而已。
※※※
等安頓完畢,天色已将近四更,張叔恒重新回到前艙,與歐陽老人和張福商量處理五霸一夥和天明後尋找天宏的事。
原來事發時歐陽老人不在船上。入夜後,他獨自離船進山訪友不着,回程途中才發現船上出了事,因知主船上有銀劍金鷹這個高手和領隊武官,所以先解救其餘四艘船。不想就這麽一耽擱,主船上已死傷十幾名親兵,連自己心愛的弟子也被踢落江心。等到老人家趕到以驚天指點住五霸,一切已無法挽回了。
聽老人說出驚天指之名,張福內心猛然一跳,霍地站起身來,抱拳問老人:“請問老人家,可是單名一個雲字?”
老人先是一愣,随後釋然道:“我到忘了你出自少林。不錯,老朽正是歐陽雲,逸峰本是我的字。你師父是哪位?如今只有少林寺的幾個老和尚和當朝朱家的人,才知道我單名一個雲字。”
一聽自己猜對,張福不禁喜出望外,恭敬地答道:“晚輩是當今少林掌門慧清大師的門下,您老的名諱是下山前,師祖悟賢大師告訴我的,命我遇到前輩時代他問安。”
“噢,原來是他。難怪。”歐陽老人釋然,轉對一旁的張叔恒,“我當年行道江湖時,搏得一個‘九州飛雲’的虛名,少林悟字輩的幾位大師皆為當年好友,距今已有三十多年沒見面了,沒想到他們還都記着我。”
張叔恒再不了解武林,對少林寺悟字輩高僧多少有些耳聞,所以盡管老人把自己說得很平凡,但他仍能感覺出老人在武林中的崇高地位,尊敬之意油然而生。想起下落不明的三子天宏,不由長嘆道:“老哥哥能在寒舍駐足執鞭任教,本應是小犬們的奇緣,誰知偏偏宏兒福薄,咳……”說話中眼中已自噙淚。
想到小天宏,老人也被勾起了心事。“老弟錯了。不是宏兒福薄,而是老哥我沒福教育良材。”說到此也情不自禁地嘆了一聲,随後又接着說道:“我本已歸隐昆侖準備與草木同朽,不料苦修三十年,仍然難卻塵念。尤其近年暗查江湖,表面風平浪靜,暗中卻波濤洶湧,黑道勢力日益嚣張,白道良莠參差形如散砂,不久必有大亂。加上自己年已近百尚無傳人,所以為已、為人、為師門,不得已重履塵世。行經成都時,聞說宏兒聰明過人,相見果然名不虛傳,最難得的是他任督兩脈先天自通,為千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這才決定駐留府上,誰知天機難測,咳……”
“老人家,三公子任督兩脈先天自通,按理本應身強體健才對,為何反而多病?而我和玄明道長傳他的佛道兩門內功心法為何又都不起作用?”一旁的張富提出了久存于心的疑問。
Advertisement
“他智力發展過速至使氣血兩虧,所以才會體弱多病。”老人思索着說:“至于你們傳他的佛道兩門內功心法不起作用的事,我開始也不大明白,因為我傳他的儒家心法同樣也不起作用。後來他自己把三家心法練了個亂七八糟似是而非,按常理本屬走火入魔,放在別人身上不死即殘,可對他來說不僅無事,而且還自行強健起來。直到這幾天我才想出點眉目,那就是儒釋道三家心法,功在聯穴通脈練精化氣,而他先天百脈不修自通,加上年少無精,所以練三家心法根本沒用。而他自己現在所練的心法雖然亂七八糟似是而非,卻能平衡他體內的氣血,自行以盈給虧,所以才會逐漸強壯起來。”
張叔恒雖然不懂武功,但平時多少看過幾本醫書,還算知道什麽是穴脈。尤其老夫子與張富談論的對象是他的兒子,而老夫子又把道理講得很通俗,所以他在旁也能聽明白。他兩次聽到老夫子說天宏把三家心法練得亂七八糟似是而非,不由又為下落不明的小天宏多擔上一份心:“老哥哥,宏兒自己亂練,将來不會出差子吧?”
“我想應該不會。”老夫子謹慎地回答,想了想又感慨道:“天降奇才,總要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遇合之難以意料。就目前天宏自己撞出的心法來說,除非能達到他現在的體質,不然誰也弄不清楚。可要達到他現在的體質,即使以我的修為,除非能獲得奇緣或外助,否則哪怕閉關苦練一甲子也不成。說實在的,家師當年曾就修道之事請教武當祖師張真人,問到修道最高境界時,張真人的回答就是‘氣血平,盈給虧’六個字。這六個字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卻非有超凡入聖的內力不可,要有那樣的內力,不僅要苦修兩三甲子,要有最上乘的心法,而且修練中還不能出一點錯,不然道沒修成,先弄個走火入魔甚至搭上命。有以上不可,全靠苦練得來的一口真氣,是能自行平衡氣血以盈給虧,将來的情況”的
得很認真。他聽明白傳他的該因遂動憐才之念,決定收宏兒做衣缽傳人,而且張老弟位居高官,遂借張府隐身。只可惜這一年來,只傳了宏兒打坐調元的正宗基本功,還沒來得及正式收徒拜師,傳授高深功夫,即發生了今晚的事故。由此看來,即是老夫,也不配做他的師父!
歐陽老人和張福兩人的問答,把一個向以博學著稱的張叔恒聽個莫明其妙,想問又不好問,一會望望這位,一會又看看那位。
張福見情知意,随即告訴張叔恒歐陽老人為百年來的絕頂高手之一,九州飛雲的俠名在武林中響徹雲天。因九州飛雲的俠號過于響亮,所以本名反而不彰,也只有少林寺悟賢等幾位高僧才知他複姓歐陽,單名為雲,但仍然不知老人字逸峰。老人看上去雖似六十許人,實際已年近百齡,自從三十年前歸隐泉林,平時塵世間難得一現俠蹤,而今卻不知因何事再次出山,假借張府隐身。
這時歐陽老人已停止沉思,接過話茬:“老朽”說到此處,老人咳聲長嘆。
聽完歐陽老人的一席話,張叔恒與張福亦喜亦憂,所喜者,能夠結識歐陽老人這種絕世高人;所憂者,武林大劫即将來臨,不知有多少人因之而亡。尤其張叔恒,由于愛子生死下落不明,心中更是郁悶。
不料,歐陽老人接着又道:“張老弟,我剛才細想,今晚這場禍事,明面上看似乎是一般的江湖尋仇毆鬥,細想則不然。江湖人最忌招惹官府,想漢中五霸雖為一方豪強,但天膽也不敢謀劫你這朝廷三品大員。其罪輕判需發配邊關,重判殊滅九族,而彼等竟然敢下手,其背後勢必有官高位尊之人撐腰。你今後需格外謹慎小心,尤其要注意朝中動态,以免被卷入是非之中難以自拔!現艙外天已漸明,我與張福即去尋訪宏兒。我們離開上岸後,你即令開船,所擒人犯,可交雲陽縣拷問審理,你們速至巴東等我和張福的消息。”老人說完,與張福出艙上岸,展開輕功往下游搜尋,等張叔恒跟出艙,兩人早已不見蹤影。
此後十幾天,歐陽老人與張福尋遍了下游百多裏,甚至由張叔恒請動奉節、巴東兩縣派人相助,查遍沿岸的各個角落,可宏兒卻杳如黃鶴,正所謂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因為皇命所限時間将至,故而一行人只好忍痛發船趕往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