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入土
或許時間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藥劑，它能夠沖淡一切，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想要的，或是不想要的。而我現在需要的，是用時間來沖掉我內心被深深揭開來的傷疤，可是我卻不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被揭開，那麽你只能護住它不要被撒上鹽，要想愈合那是不可能的。
我鬧了一會兒又睡着了，這段時間我特別的嗜睡，或者說我越來越依賴于夢境了，只有處在夢裏面我或許才能得到一絲的寧靜。
看到我又睡着了，張志遠和客塵小聲的退了出去。不過客塵擔心我，兩個人沒有走遠而是就坐在門口。客塵遞給張志遠一支煙，“給，還習慣吧？”
張志遠點上火，突出一縷煙圈來，或許這是每個抽煙人都習慣有的動作吧，“還挺不錯的，這就是你和客京的家鄉？看起來風景挺好的啊。”
“你是不知道，”客塵并沒有和別人一樣喜歡向別人炫耀自己的家鄉，他永遠是最客觀的一個人，“在這個地方生活的人世世代代都受着這片土地的牽累。直到這幾年，全國興起了外出打工的潮流，我們家鄉的生活才得以改變。至于你說這裏風景好，那是你生活的地方不同，偶爾來一次你還感到新鮮，要是你長居在這裏，估計你也會膩歪的。”
“也是，”張志遠倒沒有反駁，“客塵，伯父伯母的遺體怎麽辦？”
客塵扔掉煙頭，他也心裏沒底，只得道，“一切等客京好起來再說吧，我們總不能不聲不響的就把人家父母給埋了吧，就算是死的也不行。”
張志遠笑了笑，“喂，你就不怕放在那發臭啊，這可不是火化後的骨灰，是遺體啊！”
“你就不怕被雷劈嗎？”客塵苦笑，“那是客京的父母，你好歹尊敬一些。”
“我怎麽就不尊敬了？”張志遠反駁，“我對伯父伯母最尊敬了好不好？而且伯父伯母都是好人，就算我說了什麽不敬的話，他們也不會計較的。”
客塵懶得計較，就那樣默默的坐在門檻上。看着家鄉的星光，他絲毫也沒有回鄉的喜悅。當初盡管他和我的父親只見過幾次，但是由于我的關系，客塵心裏還是難受，只是他沒和別人說出來罷了。而且客塵回家到現在，他還沒有回他自己的家，按道理說，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回家是說不過去的。只是客塵放不下我，這才在我家裏。
“喂，”張志遠突然喊道，“能不能和我說說你小的時候的一些故事，我對你真的挺好奇的。這個地方既然能把你這種妖孽養育出來，肯定有什麽不同之處。”
“你對我感什麽興趣！你不找你的姑娘了？”客塵回過神來，“我是男的，你感興趣什麽。而且我不是妖孽，就算是妖孽，那也是後天形成的。”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要不是黃志……”張志遠及時打住，不過他相信客塵已經足夠明白了。
“我就知道，”客塵道，“我說當初客京為什麽突然就被安排在了後勤部，本來我是想讓她在財務部的，雖然有一些障礙，但是有我在身邊多少好照顧一些。”
“我也不是為了她好嘛！”張志遠苦笑，“你以為我想啊，但是那些女孩子後來都什麽下場你不是不知道，這幾年我已經從財務部搶了不知道多少女孩子了，黃志早對我有意見了。”
“我不相信你會怕他，”客塵用張志遠剛才的語氣說道，“你既然是保護客京，那你讓她去接待王麗英幹嘛？那個展示會我後來仔細的看過，客京并不是非去不可。起碼招待王麗英這件事就可以安排別人來做。而且，我後來問過客京，你在前一晚的晚上竟然跑到客京的房間裏去，你是故意的？”
“不錯，我是故意的，”張志遠坦然承認下來，要和客塵撒謊壓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張志遠沒有挑戰那個的愛好，“當初客京剛來，我和她不是很熟，要是換你，你會不派她去？只不過後來也就是你說的那天晚上，我對客京才慢慢了解，她和我以前接觸的那些女孩子不同。她似乎只是單純的為了走出JX，能夠待在大城市裏生活。可是我卻在她身上感覺不到任何一絲拜金的氣息，所以我才知道我自己的這個決定做錯了。”
“她和別的女孩子本來就不一樣，”客塵說道，“算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說也沒什麽意思了。客京現在已經被卷入這件事情，除非她不回去了。”
“我還是希望她能回去，”張志遠很認真的道，“并不是為了我的什麽目的。而是，現在客京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了，而她在這邊按照你所說的情況看來，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沒有。雖然回到BJ又是那種刀光劍影的生活，起碼，能活下去。”
“你倒是變成餘華了，”客塵輕笑，不過這個問題他也想到了，“放心，事後我會和客京說的，如果你不忙的話，你就呆在這裏，等叔和嬸入土了再走吧，畢竟客京把你當成朋友。”
“我覺得你好像在暗示我什麽，”張志遠很無奈的苦笑，“放心吧，我本來也沒什麽事。回去了也是王氏集團和天遠公司合并的那些事情。我們後勤部本來就清閑，再說了，你不是說我和客京是朋友嘛，朋友的父母過世，我怎麽能丢下她一個人。”
“我想是你在暗示我吧？”客塵瞪了他一眼。
“呵呵，”張志遠笑了，能把客塵這個不喜形于色的家夥搞出情緒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了，客塵，我來了一直忘了問你，你真的掌握了那天的證據？”
“怎麽，想賄賂我？”客塵也就是問問，他現在巧妙的融合到了張志遠的陣營，有些事情的處理方法必須的轉變一下了，“那天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而且我剛開始也以為是你幹的。雖然前面本來就是你幹的，但是我因為耽誤了時間，查找到的證據有限。如果你想用這個對付劉成遠的話，我不建議你這麽做。”
“哦？”張志遠本來也沒打算靠這個就能扳倒劉成遠，但是還是問了一句，客塵永遠是最具有神秘性的那個人，“為什麽？”
“證據不足，”客塵淡淡的道，“就算你把它交給了警方，最多也就判個幾年，死不了人的。”
張志遠心裏一陣，然後對着客塵比了比自己的大拇指，“客塵，我發現，你才是最狠的！好樣的，兄弟我以後就跟着你了。”
客塵也不多說，直接一個字，“滾！”
我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沒有王麗英，沒有張志遠，但是有客塵。
那是個很美很美的夢，爸爸媽媽還在，一切好像都回到了當初的起點，我和客塵一起坐着火車準備去BJ。而我爸我媽就站在後面微笑的看着，提醒着我要記得的事情。
我揉了揉自己酸痛的頭，回到了原點真的是幸福的嗎？或許真的說不上。
我走出房間就看見客塵了，他已經準備好了早餐，甚至張志遠也在一旁垂涎的看着張志遠手中的早餐。我奇怪的是，在桌子邊還坐了兩個人，我仔細一看，發現是客塵的父母。
大概是客塵看見了我的眼神，随意的說了一句，“哦，是我叫我爸媽來的，畢竟出了這麽大的事，我爸也算是你爸的表兄了。他們今天早上臨時趕過來的。”
我心裏很是感動，客塵永遠是那個不聲不響間就讓你感動到極點的人，我連忙打了打招呼，“伯父伯母，你們好。”
“是小京吧，呵呵，小塵和我說過你，當年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客塵的媽媽說道，“小京啊，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你也別太難過了，節哀順變吧。”
“嗯，”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邊客塵在廚房裏給張志遠解釋着我們這些人的關系，“我爸和客京的爸是表兄弟，我爸要大一點，所以我管客京的爸叫叔，而客京管我的爸叫伯。我爺爺和客京的爺爺是親兄弟，所以到了我們這一代就變成JX老表了。”
“這樣啊，”張志遠道，“也就是說你和客京并沒有多少血緣關系？”
客塵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嗯了一下。
“那敢情好，”張志遠笑的很是猥瑣，“我聽說，有血緣關系的人做夫妻的話，生出來的孩子都會有病，白血病啊，艾滋病啊什麽的。你和客京的孩子應該不會有病吧？”
“說你是文盲你還真是文盲，”客塵對張志遠的性子大概有了一個了解，所以對張志遠也是毫不客氣的鄙視，“有血緣關系的夫妻生出來的孩子只是容易得遺傳病，得你妹的艾滋！”
“哦，”張志遠倒是不生氣，他一向是沒心沒肺的。
“行了，”客塵笑道，“一切等處理了眼前的事情再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啊。”
張志遠也是呵呵一笑，然後就忙着去吃客塵的早餐去了。
吃完早餐後，自然是商議後續的處理細節了。其實農村的喪葬處理有的時候往往要比城市裏要複雜，程序不知凡幾。一方面要表達子女對長輩的孝順，一方面還是顧及封建迷信。但是我們就不要管理那麽多了，一來，我們家基本上和王麗英一樣，除了客塵這一家有點親以外，再無任何直系親屬，旁系的有沒有我不知道，只是從來沒聯系過，有也和沒有一樣了。
所以，我和客塵的商議是一切從簡，程序什麽的能少的就少，但是要辦的風風光光。客塵這些年還是有些積蓄的。客塵說，客京，叔和嬸操勞了一輩子，臨走的時候自然是希望你不要再操勞。但是我們必須要讓叔和嬸風風光光的走。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們是你爸媽！
客塵雇了一只鑼鼓隊，不是唱喪歌的，而是唱喜歌！父母這一輩子辛苦了一輩子，走的時候要讓他們像個将軍一樣！那不是死亡，那是凱旋，是勝利！
或許全村的人都會在背後指着我罵我不孝，但是那又如何。能理解你的人不需要你的解釋就知道你的想法，不能理解你的人你拼了命的解釋終究是白搭。
張志遠拿出了不少的錢，替客塵分擔了不少。雖然說客塵有些積蓄，但是這樣花還是經不住的。不過張志遠知道我和客塵的想法，所以他直接拿出了他的所有積蓄。張志遠的積蓄當然比客塵的要多一些了。當然，這并不是說張志遠就要比客塵要厲害。張志遠積蓄比客塵多，一來是因為張志遠是天遠公司的繼承人，能調動的資金比較多。張志遠那王八蛋明顯不是什麽好鳥，那麽多的錢從他哪裏過他不拿點是不可能的，何況這本來就是他們家的錢。所以才有人戲稱後勤部是全天遠公司最富有的一個部門。二來是因為張志遠花銷少。其實客塵也賺了不少錢的，但是客塵每個月的錢大部分都給了孤兒院，還要給客塵的父母留一些，再加上我去了BJ以後每次都是用的客塵的錢。所以，客塵的盈餘實在不多了。
有張志遠這麽一個冤大頭，客塵不用簡直及時對不起國家。只是因為是花在我的身上，張志遠也不計較，反正他那麽多錢除了泡妞還是泡妞，我算是為了後勤部的那些單身少女做出來一些貢獻了。起碼，張志遠沒有錢的話，可以少禍害幾個。至于其他的，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張志遠花費大價錢買了一張紅地毯，因為墳地的距離和我家距離有些遠，張志遠直接買了五百米的地毯。紅色地毯從我家門口一直鋪到了墳地。而且張志遠更是用飛機空運無數鮮花過來，紅毯兩邊擺滿了鮮花。
我看着一路的紅地毯，眼淚又流了下來，爸媽，你看到了嗎？我要讓你們風風光光的走，不帶遺憾的走。在生前你們吃了那麽多的苦，但是死後我絕對不能讓你們吃苦了，哪怕是在地下，我也要讓你們過的好好的。爸爸媽媽，或許這是我做女兒的唯一能做的了。
“你這是搞什麽？”客塵問道，看着一路的紅地毯加紅花，客塵皺眉。這可是葬禮，他不容許出現任何的差池，“張志遠，你以為這是王麗英的葬禮嗎？雖然商量好了要辦隆重一點，但是你也不能這樣随意亂搞啊，你有點良心行不行？”
“誰說我沒有良心了？”張志遠叫屈，指了指不遠處的我，“客塵，你自己看。客京的表現你沒看出來嗎？”
客塵看到我流眼淚的樣子，也就不再說什麽了，以他對我的了解，知道張志遠這樣做肯定是沒有問題的。至于在旁邊指指點點的村民，客塵也懶得管他們了。每個人都是為自己而活，父母走了，我用我自己的方式表達孝心關他們什麽事！要是幹什麽事都要聽取別人的意見，那這個人就不用活了。
“好吧，算你有理，”客塵聳了聳肩。
“本來就是！”張志遠哼了一聲，“客塵，你不行啊，連客京的心思你都猜不到，嘿嘿，怎麽樣，還得我出馬。”
客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你能耐！”
張志遠這才反應過來，這可不是王麗英的葬禮，要是搞砸了客京一輩子都不會開心的，這才連忙正經起來，不敢再嘚瑟了。
過來的人只有客塵的父母，本來村子裏的人一般也是會來的。但是張志遠搞出這麽大排場反倒沒人敢來了，以為這家人都有神經病。我也沒要過他們來，他們來不來是他們的事。除了客塵的父母還是兩個張志遠雇來的人，由于我對村裏人不怎麽感冒，所以客塵特意叫張志遠雇的外地人。
張志遠更是話費大價錢打造了一具比較大的水晶棺，這裏面或許有我的因素，或許也有客塵的因素。畢竟對于客塵這個人才，張志遠還是很上心的，他又不笨，只要他有了客塵的支持，他完全掌控天遠公司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水晶棺是特意打造的，我把爸爸媽媽和葬在一起。他們生前是那麽的恩愛，死也是一起死的，所以我把他們葬在一起。客塵和張志遠走在前頭，那兩個雇來的人在後頭，四個人一起擡着棺材走在紅地毯上。
老實說，那兩個雇來的人心裏已經在發毛了，要不是張志遠給的價錢太高他們舍不得，估計早被吓跑了。這一帶都是農村，收入本就不高，張志遠又出手闊綽，他們自然舍不得。只是從來沒見過誰家辦喪事會走紅地毯鋪滿鮮花的。這兩人已經打算等下入土後就直接走人了。
我自然沒心思觀察他們的想法，五百米的地毯很快走完。客塵四人把棺材放在早已挖好的墳坑中，客塵加了我一下，“客京？”
我看着客塵，點了點頭，客塵他們這才開始填土。我看着躺在棺中的父母，跪在地上。爸，媽，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來世我還要做你們的女兒，來償還這一世的債務！
土慢慢向下灑落，人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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