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父親
這是我和客塵第二次坐火車了,第一次是和客塵剛來BJ的那次,而這次卻是我們一起回家。同樣的人,同樣的車,卻是不同的心情。客塵這次買的是卧鋪,客塵的是下鋪,我的是中鋪,不過客塵把下鋪讓給我了。由于我心情不好,客塵也是多說一句話都欠奉的樣子,我們上了火車之後更加的沉默了。大概是客塵也在考慮自己的事情吧,而現在只是上午十點多,我們卻好像都處在了深夜的生活方式。我翻來覆去的還是沒有睡着,大概是火車上的生活我不适應,老是覺得火車外的車輪壓鐵軌的聲音很煩,連帶着我自己整個人都煩躁起來了。大概是我滾動的次數過于頻繁,客塵失笑,客塵從中鋪翻下來把我拉到外面,這外面有專門的座位,起碼說話不會吵到裏面的人。“怎麽了?”客塵關心道,“還在想呢?”“嗯,”我點點頭,“客塵,我真的很擔心,我害怕。”“我知道,”客塵看着我的眼睛,“客京,我知道那種感覺,但是你必須忘記,忘記害怕你才能戰勝害怕。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我剛來BJ發生的那些事嗎?那些事現在只要一浮現在我眼前我都會發抖,我所能做的只有忘記,忘記才是最好的方式。”“忘記什麽?”我抑制住快要流淌而出的淚水,我的眼淚短短的幾個小時就哭得哭的不出來了。“嗯,你可以當你這次出來是次旅游,”客塵嘴笨不會安慰人,但是他對人确實很真誠的,起碼對我是很真誠,“你看看,這一路的風景多麽漂亮,而且這是白天的車,你看外面看的更清晰一點,不是嗎?”“呵呵,”我稍微笑了笑,這也不錯了,起碼我不用再榨取我身體裏那點少得可憐的水分,“客塵,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真的不會安慰人啊。”“有啊,肖音也這樣說我,她說很笨。明明想安慰人的,最後我卻能把人家弄哭掉,”客塵搖頭,“客京,有的時候你要明白,自己安慰自己永遠是最有效的方式,別人給的安慰永遠無法擺在心的最裏頭,你只有自己的話才是最深處的,但是卻往往是最難以開啓的。”“客塵,”我道,“真的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謝謝你。”“你和我還用這麽生分?”客塵笑笑,對我說的也沒放在心上,“客京,如果萬一,我說萬一,萬一叔真的有什麽事情,你怎麽辦?”我心裏一沉,不過知道客塵也沒別的意思,而是真的關心我,我勉強打起精神,“當然是去投靠你了,你要不要?”出乎我意料的是,客塵的回答并不是要或者不要,而是回了一句,“那就好。”我心裏也說不出來那是種什麽滋味,我剛想再說點什麽,我看着從我旁邊走過去的人好像有點熟悉,我腦子一短路的喊了一句,“張志遠?”那個人明顯身體一僵,然後非常緩慢的轉過身來。這個時候張志遠心裏已經在哀嚎了,他只不過是過來想聽聽我在說什麽,他聽到我說去投靠什麽的,他就想裝作從我旁邊走的樣子,然後聽個究竟。張志遠已經換過衣服了,但是沒想到還是被我認了出來,只是因為我對他的身材實在是太熟悉了。張志遠無奈,只得轉過身來,裝作是剛遇到的樣子,“嗨,原來你們也做這輛車啊,你們是要去哪?”看到張志遠出現,客塵眼裏閃出一道逼人的光芒,只是因為他已經确定張志遠對我沒有惡意才沒有做出什麽過激動作。客塵想了想,“張總經理,還真是巧啊,你這是準備去哪?”其實客塵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把張志遠的來意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張志遠無奈,車票上可是寫了地點的,要是被客塵揪出來給客京看見,那就完蛋了,所以張志遠只得實話實說,“我這是臨時有事情,我要去南昌出差。”張志遠還是撒謊了,沒辦法,客塵實在太聰明了,但是完全說實話也不行,所以張志遠只得編了個出差的幌子。客塵自然心裏有數,“哦,看來這趟差挺重要的?不然也不能讓你放棄王麗英的葬禮就直接奔火車上來了,張總真是辛苦啊。”“哪裏哪裏。”張志遠尴尬道。“肖音告訴你的?”客塵突然說道。“啊?”張志遠明顯被吓了一跳,結結巴巴道,“你說什麽啊?”“沒什麽,”客塵笑笑,也就不再計較,他要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不是什麽壞事,“開個玩笑,張總應該是不會介意的吧?”“不介意不介意,”張志遠擦了擦汗,暗道客塵的難纏。客塵也不再多說什麽,他和張志遠并沒仇,沒必要弄得太難堪,适可而止就行了,這就是客塵的生存法則。“你們這是要去哪?”張志遠問道,好不容易客塵放過他了,他心裏暗松了一口氣,客塵的精明他是知道的,“怎麽突然就走了,連個招呼都不打?”“你這不也是沒打招呼嘛!”客塵不經意的看了張志遠一眼,把張志遠看的是心驚肉跳,“哦,對了,我忘了你是出差來着,這個公司應該知道的,是吧?”“是,是的,”張志遠連忙點頭,他能不點頭嗎?要說自己不是出差,那自己是幹嘛來的,總不能說自己是跟着客塵來的吧?這個就不好了。我倒是沒注意客塵和張志遠之間的氣氛怪怪的,反正這個時候我也稍微緩過來一點點,起碼和人正常說話還是沒有問題的,我說道,“張志遠,不好意思啊,我家裏臨時出了點事情,所以才沒來得及向你打招呼,對不起啊。”其實我為什麽出來張志遠心裏有數,他也不是來追究這個的,他的目的只是……好吧,張志遠自己都把自己的目的給忘了。張志遠笑了笑,“沒事的,公司又不是不通人情,有事情本來就例外的,何況是你……哦,對了,要不要我給你打個招呼,幫你把手續弄好,方便你以後回來?”客塵眼裏精光一閃,但是也沒說什麽。張志遠這句話就有着試探的意味在裏面了,如果我答應了,那麽就說明我還是會回來的,如果我拒絕了,那一切還真不好說了。“謝謝你,”我說道,我對這些本來就不是很敏感,我只是認為張志遠是為我好而已,“張志遠,麻煩你了,對了,在這外面你不介意我叫你張志遠吧?”“不介意啊,”張志遠在我們對面的床鋪坐下來,方便我們說話,“你要是叫我總經理我還覺得怪呢,這火車上人來人往的,你叫我名字親切一點嘛!”“呵呵,”我倒是沒聽出張志遠的弦外之音來,“張志遠,你怎麽突然要去南昌,好巧啊。”“嗯,好巧,”張志遠擦了擦汗,他還以為我看出什麽來了呢,于是張志遠扯的本事開始展露,“你也知道的,後勤部是給公司各個部門提供方便的。這次突然公司緊急缺相應地電腦設備,有一些設備老化,所以我這才去南昌和人談嘛。”“那王麗英的葬禮那邊?”我問道,張志遠沒有這麽敬業吧?就算公司是他自己家開的,可是王麗英好歹是他以前名義上的未婚妻啊,這葬禮說走就走,未免有點……不過我也不好多說什麽,總覺得張志遠是借口逃脫葬禮。其實我還是猜錯了,張志遠不想參加葬禮沒錯,但是也要分什麽情況。知道我和客塵忽然不見了,他還以為是劉成遠有什麽動作呢,雖然後來發現不是,但是情況比想象中還是要糟糕,所以張志遠突然臨時決定,要和我們一起去南昌。“沒事,”張志遠道,“本來也是臨時的事情,自然公司重要,那邊有我爸在呢,出不了什麽大事。”“那就好,”我低頭,再不想說話了。一路無話,我和客塵到達南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九點了,張志遠到了南昌自然不好意思再和我們一起,于是便和我們分開了。由于我爸媽都在醫院,我和客塵也懶得回家了,直接往醫院趕去。到達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了,我和客塵走到醫院,問清了我爸的病房,我和客塵連忙趕去。在病房外我見到了我的母親,積聚很久的淚水再次流淌,我喊道,“媽!”我媽應該是出去給我爸打水的,她手裏還拿着一個臉盆,正好遇見了趕過來的我們,我媽看見我似乎有點不敢相信,半年沒見了,我的變化挺大的,我媽都不敢認我,“小京?”“嗯,”我拼命的點頭,“媽,我是小京,我是小京啊,我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媽也哭了,雖然眼前這個女孩子穿的衣服不和以前一樣,雖然這個女孩在外面待了很久氣質有了變化,雖然這個女孩花了點淡妝,但是,她流淌的是自己的鮮血,她是自己的女兒!“小京啊,回來就好,你剛下火車吧?累了吧?來,趕快歇歇。”我媽拉着我就往病房走,我連忙停住,哭泣着道:“媽,這是客塵,你認識的,我就是和他出去的。對了,媽,爸怎麽樣了?”“哦,你看我,把小塵給忘了,來,小塵一起,進去坐坐吧,”媽拉着我,把手裏的盆子放下,對客塵招了招手,“小塵你也一起,放心,老頭子一時半會兒醒不了,醫生說了,醒不醒得過來還要看天呢。別站着了,來,進來。”我和客塵走進病房,由于父親是重病,醫院也給了個單獨的病房。我看見父親一臉蒼白的躺在床上,滿身插着我不認識的儀器,我連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哭聲影響了父親。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父親嗎?我的父親雖然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但是他的肩膀一直是筆直筆直的,他的腰從來沒有彎過,他對我過,小京啊,不管你是男孩還是女孩,只要是個人,你就要有人的尊嚴,腰是最重要的,那是打死都不能彎的!父親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是驕傲,就像是一個騎士完成了一場偉大的決鬥一般。父親一直把自己烏黑的頭發打扮的很好,穿的衣服雖然不是什麽名牌,但是父親穿的衣服永遠是最幹淨的。但是躺在床上的這個人我似乎都有點不認識了。滿頭白色的頭發淩亂的搭在了耳朵角,穿的病號服雖然也被打理的很好,但卻沒有父親自己的衣服幹淨、挺直。父親那一直筆直的不曾彎下的腰此時也顯得有些佝偻,不知不覺間,父親早已老成這個樣子。我哭的身子都抽了起來,趴在病床上泣不成聲,那是一種痛入骨髓的抽泣,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混蛋,我心裏不斷的罵自己,客京,你竟然把自己的父親忽視成這個樣子,你還是人嗎?可是,就算有千言萬語,我的爸爸此時也聽不見一個字。“你爸爸這半年不斷地給我說,他說他想你,”媽在一旁對我說道,“你爸爸說你在BJ肯定很忙,有的時候想你了,也就是和我說說,一般都在等你打電話過來。他說他要給你電話怕會打擾你工作。這半年你爸拼命的種田,閑了給人打打工,說是要給你籌嫁妝,就是不肯歇一歇。現在倒好,你回來了,他卻躺在這裏跟個死人似的。”我心裏頓時一痛,父親從小就很寵我,由于我是獨生女,父親對我更是包容。不管我犯了什麽錯,父親從來都不罵我,而是對我說,小京,沒關系的,一切可以從頭再來嘛。媽并沒有抱怨我的意思,她怪的是自己,她恨自己幫不了父親什麽,總是讓父親在外面勞累。媽永遠是那個把別人過錯攬在自己身上的人,我嗚咽道:“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媽沒怪你,是媽不好,”媽拍着我的後背,像小的時候哄我入睡一樣,“你在外面也挺不容易的,只是這半年苦了你爸了,我和他說過很多次了,他就是不聽,唉。”爸爸這半年來究竟是怎麽樣過的我想都想不到,我一直以為我在BJ是很苦了,可是沒想到父親更難,我看着父親的白發,“爸,你這是何必啊,我能照顧的了我自己的,爸,小京長大了,能照顧自己。可是,爸,我不能沒有你啊,爸,我求你了,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我求你了!”“你爸說你在外面不容易,多賺一點是一點,這樣你在外面也容易些,”媽摸着父親的臉龐看的出來,媽這段時間哭過很多次了,臉上還有僵硬的淚痕,“小京啊,你也別怪你爸,他都是為了你。你爸總是說要給你籌嫁妝,說我們客家的女兒出嫁不能丢了臉面,而且你現在在BJ,是城裏人,那就更不能丢了臉面。”我心裏頓時更加難受了,父親,這就是我的父親啊!我這時忽然瘋了一樣的抽自己耳光,“客京,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啊!”“住手,客京,你冷靜點!”客塵死死的抓住我,臉龐上也全是淚水,看來他剛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已經哭過了,“客京,你冷靜點,這個時候你就算把自己打死也是沒有用的,更何況事情和你沒有關系。客京,你想想,你這個時候要是出了什麽事,叔能高興嗎?”媽這個時候抱住我,哭着道:“小京,你別這樣,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麽活啊!”“媽!”我顫抖着抱住媽,兩人哭成一團,“媽,我不要爸爸出事,我不要,媽,嗚嗚……”可是眼淚總有幹涸的一天,事情總是要解決的,哭是沒有用的。爸爸曾經跟我說過,眼淚是不能輕易流的,除非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這個時候我多麽希望父親能起來告訴我,像以前一樣,抹幹我的眼淚,然後對我說,小京,沒事的,咱們從頭再來。可是,一切終究是幻想,爸爸這個時候不會醒來,我也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媽對我說道,“小京啊,別哭了,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嗯,”我把頭轉向別處,以免好不容易收住的淚水又忍不住的流出。“客京啊,你身上還有沒有錢了?”媽有點不好意思的問我,“家裏的錢這幾天都支付了你爸的藥費了,家裏沒錢了,你爸現在……”“嬸嬸,這個你別擔心,有我呢,”客塵說道,“錢的事情你別擔心,我這些年有些積蓄,足夠應付叔的藥費了。”“那就好,”媽也沒把客塵當外人,但還是說了一句,“以後讓小京還你。”客塵笑笑,再沒說什麽,他是不會要我的錢的。我這時心思也不在這裏,看着病床上的父親,我心裏難受,爸,你千萬要好起來啊,我求你了!
-------------------------------故事發展到這裏,我已經盡了很大的努力了,可以說,客京的父親從一開始的出現就是為了這會兒的死亡(好吧,是我不地道),但是我也沒有辦法,這是早已設定好的,故事到這兒也是水到渠成,我也沒有辦法。我知道我的表達不是很好,但是我已經很盡力的去描寫一個父親,一個在農村的樸實無華的一個農民父親。原文中,客京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盡管他只在第一節中出現過,但是我們還是知道,他是一個盡職盡責的父親,是當之無愧的父親。他在第一節中去求客塵帶客京出去的情節還記得吧?那會兒他明明知道客京已經出去兩回了,但是為了客京的前程,他竟然求着自己的一個遠房侄子,直到這裏,故事這才開始進入客京的敘述當中。我沒有足夠的才能去描述一個父親,我只能用我有限的言語告訴你們,客京有一個父親,而我,也有。我一直很想刻畫出一個父親的形象來,但是實在是因為水平不夠,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希望大家對客京父親的死不要有太多介意,這是故事發展到這裏必然的結果。最後,祝願天下所有的父親身體健康,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