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程川踢開宿舍門,門重重地在牆上撞了一下,一屋子的人都往門口看過來。
李滄憑嘴角抽了一下,沒說話。王飓面帶怒色,忍了又忍還是小聲嘀咕了一句:“神經病。”
只有薄海臉上的笑意還在,只是看過來的時候眸子有點兒冷。
程川根本看都沒看他們一眼,自顧自地拽了浴巾去浴室洗澡。等水聲響起來,王飓那憋在心裏的火還堵着,踹了一腳桌子:“媽的,這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李滄憑嗤笑一聲,新開了一局游戲,摁鼠标的手都用力了幾分,陰陽怪氣地諷刺道:“就他那個逼樣,也照樣也一堆小姐姐往他懷裏撲,怨不得人家看不上咱。”
王飓噎了一下,眼神掠過薄海的時候忽然找到了理由,拍了一下李滄憑的肩膀大聲反駁道:“放你的屁!我們海哥不比他帥多了!昨天大美女李瑤還跟他告白呢,是不?”
薄海好脾氣地笑笑,沒說話。
兩人罵罵咧咧吐槽了一陣也覺得沒意思,一年到頭都在煩心同樣的事兒,越說越鬧心,幹脆低頭專心打游戲去了。兩人叫薄海一起再來一局,薄海婉拒了,到陽臺上點了一根煙。他面上還是平和從容的,血液裏的躁動卻已經讓他有些拱火,薄海輕輕彈了彈煙灰,眯起了眼睛。
在一支煙快要抽盡的時候,緊閉的陽臺門被嘩的一聲打開了。頭發還滴着水的程川,肩膀上搭了個毛巾,腳上趿拉着夾腳拖,面色陰沉,語氣很沖:“讓開,我晾衣服。”
薄海盯着他看,又吸了一口煙,沒動。
“爺讓你讓開!”程川不耐煩地推了薄海一把,“聾啊?”
薄海把煙頭摁在了欄杆上,往旁邊讓了幾步。程川“啧”了一聲,明顯是嫌他礙事,抖了抖把濕內褲夾在晾衣架上,随手在牆上磕了兩下盆,把殘留的水灑掉,轉身打算回屋了。
“程川。”薄海叫住了他,聲音是溫和的。
程川蹙着眉回頭:“幹嘛?”
“你盆裏的水把我的鞋弄濕了。”薄海禮貌地笑了笑,眉宇之間沒有不愉快,語氣也沒有戾氣,“也許你應該道個歉。”
“你故意的吧?”程川炸了,走過來憤怒地說道,聲音分貝都高了上去,“剛剛讓你滾,你非站在這兒,我他媽晾衣服你在這兒堵着,濺你鞋上幾滴水還得找事兒?”
薄海毫無愠色,只是又重複了一遍:“不道歉嗎?”
“滾蛋。”程川懶得跟他争辯,擡腳就走,嘴裏還不幹不淨的,“傻逼。”
薄海看着他走了,隔着透明的陽臺門看到程川粗魯地扯下正充電的手機,爬上床去了。這時候他臉上的笑意已經散盡了,冰冷的眼睛在夜裏閃爍着,潋着寒光。
薄海從口袋裏掏了手機出來,看俱樂部的人給他發的消息。那些信息已經發了兩三天,他其實都已經看過好幾遍了,只是難得的猶豫不決。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頓了頓,薄海再一次點開其中的一張大圖。
照片上的人是程川。
他渾身赤裸,跪在地上,皮膚上有幾道鞭痕。雙手被縛在身後,下身被貞操鎖困住,仰着臉,表情順從且虔誠。桀骜的眸子裏寫滿了痛苦、快樂與期待,嫣紅的唇微微張着,似乎在等待親吻什麽一樣。
下面附了俱樂部給的評語:21歲,大學生,身高181,體重136。入圈時間短,沒受過系統訓練,沒認過主,自己玩過。優點是學習能力強,有韌性,缺點是服從性較差。
後面還跟了兩個人的照片和介紹,薄海也點開又看了一遍。一個是醫生,一個是鋼琴老師,長相也是出衆的,一男一女,評語裏也更傾向于讓他選後兩個。他手指在輸入框處停頓了一下,已經打好了幾個字,突然聽到裏面喧鬧起來,他微微皺眉向門裏瞥了一眼,正看見王飓和程川打了起來,程川顯然占上風,扭打了幾下把王飓壓在地上,像個憤怒的獅子一樣騎在他身上,又照着臉狠狠給了一拳。
薄海推門而入,沉聲道:“程川。”
程川打起架來就紅了眼,根本不理他,還繼續壓着王飓打,王飓也掙紮着用腳踢他。李滄憑正從廁所裏趕出來,連忙過來拉程川,還沒來得及使上勁兒就被程川一把推開,向後趔趄了兩步,後腰撞在桌子上,“嘶”了一聲。王飓的鼻子已經在流血了,程川還不收手,薄海疾步走上前,拎着他的衣領一把把他揪起來,重重地掼在地上。
薄海向來性情溫和,出了名的好脾氣,程川根本沒防他,被摔到疼得龇牙咧嘴。他頓覺沒有面子,擡頭兇狠地盯住薄海,嚷道:“關你屁事!”
薄海沒回嘴,只垂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就那麽一眼,程川就定住了。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和緊張感,好像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麽事。薄海那雙眼睛眼角微微上挑,笑的時候含情,不笑的時候冷峻,此刻微微搭着眼皮看着他,像一把鋒利的刀。薄海臉上沒有多少怒氣,更沒有刻意展現攻擊性,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讓人感到了危險和恐慌。
何況程川是個天生sub,他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這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
薄海把王飓扶起來,對方已經滿臉都是血了,暗紅色的沾得手上、衣領上都是,看着挺吓人。他仔細地看了兩眼,發現基本是從鼻子裏流出來的,其他地方傷得倒不太重,這才放下心。李滄憑急急忙忙去拿了碘伏過來幫王飓擦臉,程川鐵青着臉坐在地上,緊抿着嘴巴,警惕地看着薄海。
薄海朝他走了兩步,輕聲說:“起來。”
那種感覺又出現了。程川撐着地站起來,心下慌亂無措,不敢去看薄海的眼睛。他不明白這種情緒從何而來,覺得太丢人了,只好別過臉,虛張聲勢地撞開薄海的肩膀,擦肩而過的時候沉聲罵道:“一群瘋子。”
薄海頓了兩秒,沒再理他,轉身去看王飓的傷勢。王飓臉色也很難看,用手捏着鼻子任由李滄憑幫他擦藥,等鼻血止住了,王飓勉強和他們道了個謝,早早地爬上了床,不再吱聲。李滄憑嘆了口氣,把洗腳水倒了,喃喃道:“一天到晚的都是什麽事兒……”
薄海又去陽臺待了一會兒。他拿出了煙,但只是夾在手指間,并沒有點燃。兩天一支,這是他給自己限定的額度,用完了,他就不會再碰。薄海掏出手機,把對話框裏打好的字删掉,頓了幾秒重新輸入——就第一個吧。
他站在外面吹了會兒風,背靠着欄杆往裏面望。程川是他下鋪,在陽臺這個位置能看得一清二楚,對方側躺着看手機,突然半坐起來,手飛快地打着字,那張常年充滿戾氣的臉上隐約露出一個笑來。
薄海胳膊搭在欄杆上,向後仰,擡頭看着漆黑夜空裏閃爍着的幾顆星。此刻夜已經深了,天空像一個巨大的幕布鋪陳開來,一輪彎月懸在天邊上,幽幽地氤氲開一圈兒光來。薄海的下颌因仰頭的動作顯出流暢的線條,他閉上眼睛,聽着風吹過來時樹葉招搖的聲響,喉結滾動了一下。
薄海預感到,接下來的日子會很有趣。他入圈的時候秉承的原則就是永遠不把自己的小圈子和生活圈混為一談,幾年來,他都把自己切成泾渭分明的兩半,因此他從不找身邊的人。看到程川的照片時他無疑是吃驚的,猶豫了兩天,本來都已經下定決心收那個醫生,可就在剛剛看見程川紅着眼睛劍拔弩張地瞪着自己的時候,薄海忽然改變主意了。
薄海要為程川破一次例,他要豢養一只豹子。馴化、征服、重塑他,讓他心甘情願地跪在自己腳邊上,收起鋒利的爪子,成為一只狗。
聽起來就棒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