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風流走了沒幾天就是大年三十,軍中的氣氛在那會格外的好,平日裏冰冷的铠甲都卸了下來,大家夥圍在一塊盡着性鬧騰,這是花春第一回 發現黑龍這地也并不是那麽荒涼,只是當篝火跳動,酒酣耳熱 ,卻不知為何總是想起風流。
黑龍到丐幫路途遙遠,此刻風流一定還在半道,他會在哪裏過年呢,客棧,小店,又或者,荒山野嶺。
花春飲了口熱酒,對着月亮一聲長嘆。
他應該等過了年再同風流說那些的。
幹嘛呢花春,過個年還愁眉苦臉。
莫問不知什麽時候湊了過來,挨在花春邊上,想家了?
花春搖搖頭,他可怎麽好意思說想的誰。
莫問也喝了點酒,似乎是借着酒勁突然這麽問了句,你跟風流怎麽回事?
花春一愣,反應過來又莫名有些心慌,什麽怎麽回事。
就你跟他啊,他走之前,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他是讓你給氣走的吧?
花春一聽原來只是問這個,頓時就把心放下了,他要走與我何幹,怎說的我不講理似的。
莫問一聽就笑,我不知道別人還能不知道你,再說了,你倆要吵架,那風流肯定輸啊,輸了不得生氣嗎,氣了就走了呗。
诶不是,你怎麽會這麽想?
實話啊,我都沒贏過他怎麽可能贏。
花春搖頭,讓一個頭腦簡單的愚人歪打正着實在有些恥辱。
你倆到底為啥吵?能把他那沒皮沒臉的給氣走。
花春張口欲答,話到嘴邊卻又吐不出來,正尋思該怎麽說,前營突然拉響了線報,信號在天上炸開了幾朵花。
南诏軍突襲了。
過年的歡喜不過昙花一現,誰也沒想南诏選擇在這個時刻出兵,計劃展開得緊鑼密鼓,唐兵措不及防,幾近崩潰。
大年之夜,莫問披甲迎戰,月光照在大地,號角吹響十幾裏,背水一戰。
一切來的如此突然,就像此前做過的夢,夢見哀鴻遍野,烽火連天,他找不到莫問,也看不見風流,一個人躺在戰場上流幹了最後一點血,有東西停在他手臂上啄食,定睛一看,竟是栖夜。
花春忍不住嘆了口氣,埋頭接着給傷員包紮。
軍醫,你別嘆氣,我們一定會打跑那些南诏軍的。
花春一愣,随即笑道,我當然相信。
那你怎麽愁眉苦臉的。
花春不知為何忽然就想說說實話,也許因為這個傷員和他并不相識,也許人總在這種時候才能發現,有些話真不能藏着,一藏沒準就一塊帶進了墳裏,還不如趁着機會倒一倒,至少曾經也從自己嘴裏吐出來過。
而所謂機會,就是活着。
我只是想起了個朋友。
朋友啊,那一定很重要了。
此話怎講?
能在這時候想到的人,怎麽會是普通人。
花春不置可否,卻道,說不定因為他還欠我錢,所以才想起來了。
那不可能。
又是為何?
錢財乃身外之物,如果他真的有欠,那應該是欠的情,或者…傷員撓頭想想,或者是軍醫你欠他的。
花春無言以對。
南诏的進攻改變了套路,軍醫營成了第一個淪陷的地方,炮火将整個營地炸得一片狼藉,險些夷為平地。
這無疑是雪上加霜,盡管莫問率領将士力挽狂瀾,情況依然不容樂觀,和傷員轉移陣地時花春一擡頭就能看見硝煙彌漫,箭矢滿天。
短短一瞬,忽然之間,臂上一痛,随即腰背受敵,踉跄兩步就要倒下,咬着牙才沒躺平。
人群慌了。
軍醫中箭了!快來幫忙!
都說生難死易,有生之年花春才親身所嘗了一次,傷口很疼,星火很亮,恍恍惚惚看見大師兄的身影,依稀聞得見屬于萬花谷才有的藥材,腦子裏開始發昏,卻突然想起風流那段時日受過的苦楚。
噬骨之痛想必要比自己現在折磨得多,怎麽可能只是有點疼呢,風流個騙子。
他光是這樣就痛得快死了啊。
師弟,師弟!睜開眼!不能睡着!
花春努力地想打開眼皮,徒勞無功,手無意識地摸了幾把,突然就想流淚,他聽見了鳥叫,就在不遠的地方,像是飛過千山而來。
花春睜開了眼,那在樹上凄厲嘶鳴的,不是栖夜,又會是誰。
風流沒走,花春并不知道,他就猜花春得不知道。
他其實想走,只是猶豫不決,最後又倒回原地,找了個離軍營不遠的地方暫時安身。
栖夜是自己從桃花島飛去找到他的,那一刻他感覺似乎連栖夜都來告訴他,不能走。
他就真沒走,幸虧他沒走。
風流趕到的時候花春一臉安詳躺在角落,無聲無息一樣的,大師兄不知所蹤,遍地傷上加傷的傷患,風流叫了聲春花,沒有反應,摸着他的手,冰涼冰涼的。
風流害怕了。
春花,春花?春…媳…媳婦……
花春醒得有些艱難,誰…是你媳婦,再亂喊…別當朋友。
風流嚎啕大哭。
他以為花春再也說不了話了。
花春無力安慰他,卻用盡力氣問了一句,你找到幫你花錢的人沒?
風流一愣,回過神來連連搖頭,想說什麽又只會嗚嗚哽咽。
花春費勁地抓住他還在發抖的手,輕聲一笑。
現在你找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