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花春直到看到軍醫營裏躺着的風流才相信自己親耳所聞,也許太過震驚,也許太難過,花春半天回不過神,緩過來時呼吸都開始疼痛,喘不過氣。
風流原在熟睡,不知為何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見面前的花春,愣了愣,又咧開嘴笑了,真的假的,我才夢到你,就看見你了。
那一刻花春竟想流淚。
風流從脖子開始渾身上下已經沒一處好地兒,穿着條褲衩,赤條條躺在那,皮上長的毒瘡和着藥汁往外流膿,散着股腐肉的惡臭,觸目驚心。
這下花春是真的眼眶一酸,咬着牙終于讓自己能說出句話,疼吧。
是有點疼,你別太靠近我,臭。
花春壓着心裏洶湧的情緒,手有些發抖,好幾下才把藥箱打開,不是你臭,這本來就臭。
風流想拉他的手穩穩,一伸手看見手背上的瘡,又縮了回去,你別害怕,他們說現在有幹淨的水了,不會再有人這樣了。
別說話。
花春将藥缸裏泡着的帕子撈出來,擰掉些藥汁,擡起風流的手開始擦洗。
風流嘶了一聲,眉頭就皺,春花,有點疼。
忍着。
我總感覺好臭。
忍着。
是真的。
花春擡眼看他,風流臉上其實也有瘡,只是比身體上的輕,而且已經有結痂的痕跡,想來是大師兄妙手,別老想着傷,想點別的。
這是風流第一次在花春眼裏看到疲憊,那種壓抑悲傷而産生的疲憊,能想你嗎?
花春沒敢看他的眼睛,低下頭替他擦瘡口,風流聽見他輕輕說了句,這個可以不用忍。
春花,我命大吧。
大。
你別難過,我覺得很幸運,起碼命根子沒丢。
以往花春但凡聽風流說些有辱斯文的總要板臉說上兩句傷風敗俗,現下卻只覺得滿腹心酸,他還是希望聽安然無恙的風流在安逸無憂的桃花島跟他開這些玩笑。
為什麽沒丢。
風流說他把糧草送到那天,熱得不行,明明不是三伏天,卻汗如雨下,鬼得很。
當時周邊水源緊缺,沒地兒洗澡,看見夥房有桶水,一着急,提出去擦了擦澡,正準備脫褲子呢冷不丁就讓人拽起來了,沒設防,自個兒絆倒了水桶,那水就倒了一腿,險些着了命根子。
後來才知道,那是軍中徹查水源時還沒來得及倒的一桶,他初來乍到,也沒過問發生何事,結果可好,整個營除了喝了水的,就屬他傷得最重。
風流似乎只有在跟花春說話的時候感覺不到痛,他覺着只要跟花春說着話,他什麽都不會想,無論花春是否回應,只要他有在聽。
春花,你怎麽會來。
和莫問來的。
莫問?那他人呢?
去分營了,你當他來玩的。
花春給他上着藥粉,一圈圈纏紗帶,莫問想和你去打獵,你別掃興,早點好。
風流看起來有些高興,那你去嗎?
花春打了盆水洗帕子,小心翼翼替他擦了把臉,他發現風流原本明亮的眼睛細看之下竟有些渾濁,花春有些愣怔,胸口一陣發緊。
春花,你怎麽了?
花春說不出話,沒由來一陣害怕,替風流把脈,只覺脈象紊亂,髒腑不寧。
花春按了按他心口,問這會疼嗎?
疼。
花春慌了,一回身撞見掀簾而入的大師兄,吓了一跳。
師弟,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花春不答,将大師兄拽了出去。
師弟,師弟!你要帶我去哪?
花春頗為激動,竟有些語無倫次,藥,吃藥,為什麽不讓他吃?
吃藥?吃什麽藥?
師兄,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他情況這麽糟糕?
大師兄一頭霧水,糟糕?瘡傷是挺糟糕可也不到無藥可治的地步啊。
可他快死了!花春聲音陡然就拔高了,胸腔劇烈起伏着,渾身都在發抖。
大師兄一愣,随即有些明白了。
師弟你先冷靜下!
他毒入五髒脈象亂得一塌糊塗,目濁不清,傷痂不結,為什麽不開內服藥出來?!
你閉嘴!
大師兄火起,他雖傷重但未飲水,針早已替他下過驅了餘毒,你怎麽知道沒服過藥?!一身痛瘡苦不能眠如何明目?!亂的不是他的脈象,是你自己!
花春如遭棒喝,呆那說不出話,可、可是方才我按他心口他呼痛…
廢話你按他傷口上了!
花春愣愣地看着師兄,無言以對。
大師兄擰着眉頭感到不可思議,師弟你到底怎麽回事?!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花春無法解釋自己的失态,大起大落之後越發恍惚。
師兄,我想我可能……沒法替你接手這個傷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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