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雙兔傍地走
從衙門出來,已是豔陽高照。蘇氏姐妹幾日沒看到這般明媚的光陽,又得沉冤得雪,心情大好。
紅蕖抓着海棠的胳膊道,明媚笑着:“海哥哥,今天是七夕節,不如你跟我們一起過七夕節好不好?”
海棠皺眉看了夏莫莫一眼,夏莫莫則白了眼紅蕖,這個紅蕖根本就是把她夏莫莫忽略了。不過,夏莫莫偷偷看了眼低頭淺笑的白蕖,她倒是挺想在人間過過七夕節的。便笑着說,“也好,也好,反正我們也不急着離開。”
“那就說好了,”紅蕖開心的挽了海棠的胳膊,撅嘴道,“不許反悔!”
海棠甚是尴尬地笑笑,想把手抽出來。
白蕖裝作漫不經心地将紅蕖的手拉過來,說道:“好啦,我們倆幾天沒換洗衣物,你要這樣一身臭氣站到幾時?”又轉身朝夏莫莫和海棠一笑,“我姐妹兩先回去洗漱一番,今晚在盛雪樓宴請二位公子,以報二位公子救命之恩。”
紅蕖低頭聞聞自己的衣袖,不好意思地笑笑,“真的有點兒臭呢。”
夏莫莫眉眼含笑看着白蕖,學着海棠平日的模樣,拱手回道:“好說,好說。”
夏莫莫和海棠沒有什麽好準備的,便早早去了盛雪樓等着。盛雪樓就在喬河邊,地處喬水縣最繁華的地段。今日是七夕,往來賓客繁多,好在夏莫莫和海棠來得早,才能在二樓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在桌邊,便能看見陌桑橋,看清華燈初上的喬水縣,一派喜氣祥和。
海棠望着窗外,滿眼皆是喜羨,“好多年沒了來人間了,還是那樣熱鬧繁華!”
“是啊,是啊,”夏莫莫興奮地起身指着窗外絢爛多彩的華燈,“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彩燈呢!怪不得西……”
夏莫莫本想說怪得不西靈天女那麽喜歡凡間,其實若不是她上輩子疾病纏身,她倒還是蠻喜歡凡間俗俗的煙火味兒。
“好了,好了,”夏莫莫委身坐下,笑嘻嘻地端起一杯茶,“不說這個,我說海大哥,你就沒發現紅蕖妹子對你特別熱心?”
海棠正看着街上攢動的人群,卻聽得夏莫莫這麽一句話,回頭白了一眼夏莫莫,“你若是再這樣打趣我,今夜你便自己一個人跟她們過七夕吧!”
“诶,好哥哥,”夏莫莫忙說道,“那可不行,你不在紅蕖肯定不依,紅蕖不依,白蕖肯定拿她沒轍,”她又小聲咕哝道,“我還想着和仙君大人一起過過七夕呢”
海棠輕輕一笑,“你就想着你家仙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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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海棠姐姐,這天上真的有七仙女啊,我怎麽沒看到呢?”
海棠一點夏莫莫的鼻子,“這你就不知了,所謂七仙女只是天上仙女代稱而已,董永倒是真有其人,不過,他早就不在凡間了,而是在天上的仙馬司裏當着小官兒呢!”
“也就是說,七夕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牛郎織女鵲橋會啊!”
海棠淺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凡人這種對美好事物的幻想不也挺好嗎!”
話說時,蘇氏姐妹上得樓來。白蕖一襲湖藍色襦裙,面上畫了淡妝,整個人舒雅恬淡,氣質超然。紅蕖則穿了身淡粉色輕紗羅裙,此時言笑晏晏,嬌俏可愛,一看見夏莫莫,便自覺得兩三步就蹭到海棠身邊坐下。白蕖則無奈笑笑,只得坐在夏莫莫身旁。
四個人點了幾樣小菜,又叫了壺好酒。白蕖和紅蕖都是女兒家,喝不了多少酒,夏莫莫和海棠也不是酒量好的人,卻是化作了男兒生,不得不裝模作樣小喝了幾口。
紅蕖好像想到了什麽,問道:“海哥哥,上次你給我帶的糕點叫白露蒸對不對?我跟阿姐來時去客棧問了,掌櫃的說,他們沒有這個東西。”
夏莫莫正在喝着酒,一時差點嗆住。
海棠則不溫不火,慢條斯理繼續吃着碗裏的東西,“哦?是嗎?可能換廚子了吧。”
白蕖幫夏莫莫拍拍背順氣,夏莫莫眯着眼,看着紅蕖往海棠碗裏夾菜,又有些迷糊地瞟了眼身旁的白蕖,她不由自主地覺得造化這個東西多麽奇妙啊,他們四個人,在天上,怎麽可能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喝酒吃飯、聊天看夜景呢?
窗外,煙火響起,本就亮堂的夜,一下子又如白晝一般,伴随着人群出來的歡呼聲,繁盛的煙火,更是讓人覺得燦然。
夏莫莫看着絢爛開放的煙火,由明而滅,又由滅而明,連連不斷,好像那煙火綻放的一瞬間,心也綻放了一般。不知從哪裏來的一絲感動,她一時興起,紅着臉端起酒杯,豪邁說道:“來,為了此時此刻,我們幹一杯!”
燈光灑在四個年輕的面龐上,神采奕奕,就如同窗外的煙火。
“好!“四人一起舉杯,“就為了此時此刻!”
喬水上,一艘花船唱開了大戲。從盛雪樓上,正看得清。先是一出經典的牛郎織女,又演了一出喬水縣的故事,這故事是陌桑橋的來源。很久以前的喬水,寬闊洶湧,喬水兩頭,一對少男少女,日日隔水相望。那女子名喚桑歌,男子名喚陌央。陌央和桑歌日久生情,卻因隔着一道河水,不得相聚。終于,陌央決定要渡過喬水,去看望他的桑歌。他準備了最好的竹筏,帶着對桑歌的愛戀,踏上了他的征途。然而,喬水浪花洶湧,打翻了陌央的竹筏,陌央沒能到達彼岸,沒能見到他的桑歌。桑歌知道陌央葬身喬水之中,日日在喬水旁哭泣,最終,她化為了一座石橋。從此以後,喬水兩岸的有情人終于可以相聚了。為了紀念陌央和桑歌,人們便把這座橋取名為陌桑橋。
“為什麽結局總是那麽凄慘呢?“看完這樣的故事,人們總是會有點惆悵,紅蕖頗有些憂傷地說道,”我不要這樣凄慘的結局,”她望着白蕖說道,“阿姐,我們去放河燈好不好?我們去求神靈保佑我們一輩子幸幸福福,好不好?”
白蕖疼惜地看着紅蕖,又朝着夏莫莫和海棠說道:“我們便一同去放幾盞河燈吧。”
夏莫莫頻頻點頭,“甚好,甚好。”
四個人便把賬一結,利落得下了樓。出了盛雪樓,方才覺得這街上的人可比在上面看着多,才出門幾步路,本來是四個并排走着,一會子就被擠成了兩排。海棠和紅蕖在前頭,夏莫莫和白蕖在後頭。
街道左側是店鋪林立,皆張燈結彩,賓客滿門。右側是喬水河畔,岸邊的一排垂楊柳上也挂上了大大小小的彩燈。七夕之夜,不光光是年輕男女約會游玩的好時候,一些人家的夫妻也攜了老幼出來玩耍。每張面孔上都洋溢着喜慶與幸福,即便是沒有什麽可喜之事的人,看了這樣的場景,也不覺融了進去,心裏一片溫暖。叫賣聲,喝彩聲,談笑聲,煙火聲,風聲,并着七月的蟬鳴交織成一支祥和的人間樂曲。
夏莫莫在裏面多喝了兩口,有些迷糊,一出來,被晚風一吹,一時清醒許多。前面,紅蕖挽着海棠的手,一路說說笑笑,手指朝東西南北指了個遍,海棠也東西南北看了個遍。夏莫莫裝作觀看着路邊的花燈,卻不時瞟着左側的白蕖。她此時和白蕖挨得極近,由于往來人流的穿梭,兩人的手時不時會觸碰那麽一下。可就觸碰那麽一下,夏莫莫也覺得自己的手敏感異常,好像有根神經,直傳大腦,讓她不停想着什麽時候可以再碰一下。想到此處,她又覺得有些奇怪。他們四個人嘛,在外人看來是兩男兩女。可是在夏莫莫眼中,一時覺得是四女,一時又覺得是四男,下一刻又會覺得是兩男兩女,或是一男三女……就像現在,她看着前面的紅蕖和海棠,覺得是兩女,而她自己和白蕖是一男一女——她是女,而白蕖,被她想成了顏若仙君……真是令人困擾的性別!
放河燈的人很多,盞盞花燈,在喬水之上,漂游蕩漾,宛若一條長龍,連盡頭也看不到。站在陌桑橋上,時不時就能看到幾盞河燈穿過,幾個嬉鬧的孩童,還趴在陌桑橋頭,數着過去了幾盞。
買好了河燈,又向賣燈的人讨了筆寫上願望,由于岸邊放花燈的人擠了一片,四人便找了個人少的地方。
紅蕖纏着白蕖問燈裏寫了什麽願望,白蕖只笑着說,說出來就不靈了,只要神明知道就好了。夏莫莫和海棠便只是相視一笑,作為神仙,她們也不曉得能求那個保佑,不過她倆還是象征性地寫下了願望,畢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都會有些自己的想祝福的東西。
剛剛将河燈放入河中,天上的煙火,又絢爛了起來,紅蕖拉着海棠的手,指着天上的繁花,高興地說道:“你看,這麽巧,我們一定會被祝福的對不對!”海棠擡頭望着天空,也是一臉難得的笑意。
夏莫莫笑着看着兩人,回頭卻發現,白蕖望着漂游遠去的河燈,目光深邃,她喃喃道:“你說,謝九娘死前,是帶着愛呢,還是帶着恨呢?”
“這個,”夏莫莫撓撓頭,“都有吧,沒有愛,哪裏有恨呢!”
這邊,紅蕖和海棠也聽到了她們說話,便也湊了過來。
只見紅蕖支支吾吾道:“其實,其實,我也見過那幅畫兒……”
“嗯?”
紅蕖的目光躲躲閃閃,小聲說道:“那個陳老爺說要娶我,我說他又老又沒錢,才不要嫁給他……”紅蕖避開白蕖犀利的眼神,繼續說道:“他說他有錢,藏在一幅畫裏。我不信,他便給我看了那幅畫兒。其實,那畫軸裏藏了一萬兩銀票……”
次日清晨,四人在喬水縣外告別。
白蕖朝着二人淺淺一笑,“二位公子既是游歷,又何不在喬水縣多逗留幾日?”
海棠看了一眼一旁不大情願的離開的夏莫莫,拱手回道:“我二人皆是由興而至,漂泊慣了,就總停不下來。”
紅蕖望着海棠滿眼不舍,竟有些哽咽道:“那我們還能再見面嗎?會不會一輩子都見不到了?”
夏莫莫在一旁小聲咕哝道:“哪有那麽誇張,不過幾天又能見面了。”
海棠悄悄拍了一下她,朝紅蕖笑道:“會見面的。”
紅蕖将信将疑,吸了一下鼻子,“一定會嗎?”
“一定會!”海棠和夏莫莫一同回道。
“好,那就一言為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