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季呈松開手, 周田田後退一步,背抵上冰涼的牆壁。
鼻尖似乎還充斥着他身上淡淡的須後水氣味, 她胡亂抹抹眼淚, 在一邊坐下。
兩人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
季呈居高臨下地看她, 周田田眼睛都哭紅了, 睫毛上還沾着沒擦幹淨的眼淚。
他為自己沖動的擁抱短暫地懊惱了幾秒。
可是喜歡的小女孩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帶雨, 誰能忍住不抱抱她呢。
他很快調整好心情,在她旁邊坐下,随手點開了一個解密類的手機游戲。
周田田偷偷瞟他。
季呈正面看上去人畜無害, 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但側面卻尤其銳利,眉骨高挺, 越過山根與挺拔的鼻梁相連, 輪廓清晰得如一尊雕塑。
或許上帝在造他的時候,也偏心了一點。
“看我做什麽?”大概是察覺到了別樣的目光,季呈暫停游戲,看向了身邊的人。
表情正常, 語氣正常。
周田田下了結論:季呈并沒有因為自己之前的反應而不開心。
“沒事兒。”她咧嘴笑,剛剛哭過的眸子沁着水意, 像扔了一把碎星, “你真的換手機了啊?”
說完,指向季呈手上最新款的某水果手機。
“是啊。”季呈還不太習慣新手機的操作,他把手機翻來覆去,“那天實在是喝太多了, 酒醒了之後手機錢包都不見了。”
Advertisement
“為什麽喝那麽多?”
“還不是季冬陽那個……”他像是想到什麽了似的,突然止住了話茬。
“和我堂姐有關嗎?”
季呈苦笑着揉揉頭發,發頂翹起一撮呆毛,“差不多吧。”
那可能是因為季冬陽喜歡蓮兒吧。
她想到季冬陽和陳水意的事,噤聲不語。
轉移話題的确管用,她不像最初那樣擔心,但還是有些緊張,隔幾分鐘就看一次時間。
無論進行手術的是親友還是寵物,等在外面的人都是最無力的。
小橘進手術室的第40分鐘,周田田忍不住了。
“季呈。”她小聲地喊他,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依賴,“怎麽這麽久啊,不是說半小時嘛。”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手術室的門便被推開了。
醫生推着小橘出來,平時活蹦亂跳的小貓現在穿着手術服側卧在臺上,麻藥還沒有醒,它癡傻地伸着舌頭,又好笑又讓人心疼。
眼淚一瞬間又湧了出來。
季呈伸手想幫她擦眼淚,可手伸到一半又覺得不妥。
他把紙巾塞進周田田手裏,“不哭了不哭了。”
……
好不容易調整好情緒,醫生過來說小橘還要放在醫院觀察一會兒,季呈本想帶周田田出去,不想讓她看到貓醒麻藥的樣子,可她卻執意留下。
“我保證不哭了。”她舉着小手發誓,眼神不知道多篤定。
他本來以為周田田只是随口說的,哪知道她看着小橘在籠子裏顫抖抽搐的樣子,雖然眉頭一直緊緊皺着,但居然真的忍住沒有流淚。
過了十幾分鐘,小橘終于安靜下來。
“你幫我看一會兒小橘,我去打個電話。”周田田鄭重其事地盯着季呈,一臉嫁女兒的表情。
“好。”
她點點頭,去給爸爸打電話了。
小橘絕育後不适合養在寝室,她或許,得暫時搬回家住一段時間。
……
周田田回到觀察室的時候,季呈正在逗貓玩。
小橘已經不發抖了,小小一只蜷在門邊,他伸出手,小橘便湊上來蹭他,它還站不穩,走一步就跌倒,然後又锲而不舍地重新站起來。
陽光仿佛是粉色的,灑進房間,令這一瞬間的季呈和小橘都柔軟得不像話。
她本不忍心驚擾,可季呈卻先一步看到了自己。
“周老板。”他擡頭,語氣輕松,“醫生說沒什麽問題,可以帶小橘回去了。”
“啊好。”她舒了一口氣,“不過我可能得回家,你......”
“我送你吧。”少年沐浴着陽光,笑起來明亮又幹淨,好像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值得悲傷一樣。
“好啊。”
……
她坐在副駕駛座上,悄悄給爸爸發消息。
【星期田:爸爸,你不用來接我啦,有朋友送我回去。】
兩人在醫院買齊了絕育後需要用到的東西,又買了貓糧和罐頭,滿滿地堆在後座。
小橘被貓包限制了行動,軟踏踏地躺在裏邊,偶爾“喵”一聲,像是在控訴醫生把它絕育了似的。
“周老板,其實我好早之前就認識你了。”季呈目視前方,陽光在臉上鍍上一層金黃。
“啊?”
“我入學的第一天,你正好參加迎新晚會,在上面唱《豔火》。”
“如果,我們相視笑着……”季呈哼了幾句,仿佛陷入某種回憶,唇角不自覺勾起。
周田田先是一驚,很快發現了盲點——
“我參加校園歌手大賽的時候是大二,為什麽你才入學第一天?”
“因為那時候我大一啊。”季呈理所當然。
……
……
……
周田田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崩塌了。
梁小滿叫季呈學長,她被帶偏了,也一直跟着叫,壓根就沒有想過還有一種情況。
那就是梁小滿大一,季呈大二。
而自己,已經大三了。
“我叫過你季學長嗎?”一位大三學姐開始執着于“輩分”問題。
季呈思忖片刻,“沒有吧?”
“好,那我們就當做沒有。”周田田懊惱扶額。
我真傻,真的。
“這樣算,我是不是還要叫你學姐。”季呈打趣道。
“是啊。”
“那我就不,我就要當學長。”
周田田被這句孩子氣的“就不”逗笑了,鬼迷心竅,居然自然地接了句“那好吧,季學長。”
“小學妹真乖。”
周田田又羞又氣,別過臉去不願看他。
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車載音響也正好放到《豔火》這首歌,張懸的聲音像白開水,沒有一點雜質,唱到“你要不要我”時,卻又執着乖張。
她突然想到一些從前的事。
那時候話劇社社長還不是自己,而是浦陵。
浦陵是導演系有名的才子,他要去當交換生了,說是不想留遺憾,愣是騙自己和他一起表演節目。
于是浦陵彈鋼琴,她唱歌,當時兩人因為選曲吵了好幾次,最後才定下了《豔火》。
只是沒想到,當初一個随意的決定,居然正好讓季呈看到自己。
更巧的是,一年多過去了,他們還能相遇在了召喚師峽谷?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一旁人行道有一對父子經過,他們都穿着清涼的花襯衫,小朋友提着一個小桶,大概是想去哪裏玩沙子。
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季呈靠在椅背上,側頭望向周田田。
大一入學那天,他為了不住宿,在偌大的校園奔波,辦了整整一天手續。
明明只是很簡單的事情,可他去問班導,班導說要問學生主任,老師們互相推脫,把他折騰了一天,直到天色全黑,他才成功拿到那張薄薄的證明。
夏日燥熱,知了叫得就夠讓人心煩意亂了,學校還在辦什麽迎新晚會。
他經過露天舞臺,上面是一個殺馬特樂團在唱歌,主唱跟被雷劈壞了嗓子似的,聽得人恨不得原地退學。
他煩躁地揉揉太陽穴,轉身便走,想早點離開這個地方。
“感謝Kimm組合的演唱,下面讓我們歡迎英語系的周田田同學和導演系的浦陵同學,為大家帶來《豔火》!”主持人聲音炸得他耳膜一陣陣發疼,汗濕的T恤貼在背上,黏黏糊糊。
他加快步伐,突然起了風。
一串流暢的鋼琴聲響起,他腳下一頓,很快,清亮的女聲傳來——
“撲火,我們相視笑着撲火,
什麽都不說。不說的,是真的;
我們相視笑着,是夢也快樂。”
或許那一刻,真的是命運。
穿越重重人海,他轉頭,正好看到舞臺上的女孩。
她穿着一席白裙,露出大片肌膚,在聚光燈下白得發光。
很奇怪,像是幹涸的泉水咕嚕咕嚕冒出清泉,一瞬間春暖花開,夜風清涼。
許多沒有答案的問題,突然便有了答案。
“當你穿越愛的歷史向我走來,
我在你眼裏看盡了相戀的年代;
曾經的黑白,此刻燦爛。”
女孩似乎在笑,她握着立麥,風大了些,卷起鬓角一縷散發。
季呈遠遠駐足,一直聽到了最後。
她的裙擺飛揚,像一只捉不住的白蝴蝶,風中,有人在一遍一遍倔強地唱:
“你要不要我。”
作者有話要說: 星期田今日語錄:代季學長謝謝浦陵,雖然他以後不見得還想謝。
主管出差了,突然好多事情要做……忙哭了。
寫得越少越沒手感,我一定要立個隔日更的flag嗚嗚嗚!